第20章 明月在上,流螢失光(二)
第19章明月在上,流螢失光(二)
戰事已經僵持了三天三夜。
金靖夕的十萬兵馬軍容嚴謹地駐紮在野外,大建城牆,深挖戰壕,看樣子是打算長期作戰。而金靖齊卻進駐了一個富庶的小鎮,整日遊手好閑,尋花問柳。
郎憶寒懶散地靠在軟椅上,看著幾個將軍爭得麵紅耳赤,你來我往,毫不客氣。
逐淵端正地坐在正首的位置上,黑著一張臉不發一語。
“金靖夕隻守不攻,分明用心險惡,我們若是強攻,太過冒險!”
“我們有接近二倍於他們的兵力,難不成還怕了他們?長此以往,我們軍威何在?”
“金靖齊看似絲毫沒有要參戰的跡象,實則深謀遠慮,必是想等金靖夕的兵馬消耗殆盡時坐收漁翁之利!到時候他一出手,我們腹背受敵!”
“後方糧草正在運送,我們能挺得過幾時?不如此刻相搏,說不定爭得出個新局麵!”
“新局麵?這新局麵實在冒險,若是攻到一半金靖齊出兵,內外夾擊,我們就要全軍覆沒在這裏了!”
沙盤的周圍,一群副將爭執不下,意見相駁。
郎憶寒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看著沙盤中的局勢。逐淵最恨他這副淡然無所謂的模樣,於是冷冷從椅子上站起,問道:“長樂侯對當前局勢有何高見?”
郎憶寒慢悠悠地從軟椅上站起,好似若是快了一星半點他就會隨時暈過去一般,弱柳扶風地走到沙盤前,隨意地看了眼,說道:“大皇子金靖夕確實是個難得的將才,相信他的厲害……長信侯應該最有體會!”郎憶寒聲音又輕又淡,卻把握得剛剛好,整個帳篷中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皆是倒吸了口冷氣,這長樂侯膽子太大,竟然敢當著逐淵將軍的麵在傷口上撒鹽,提他根本不願意提起的事情。
逐淵恨得牙癢癢,臉上卻依舊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哼,這金靖夕雖然贏了,卻也勝之不武,沒用什麽光彩的手段!”
“兵者,詭道也!”郎憶寒轉了個身,“戰場上的一切,沒有光彩和不光彩之分,隻有勝利和失敗的區別。”
逐淵臉上浮上盛怒,雙拳握得死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被人當麵說起自己的失敗,還是被一直當做眼中釘肉中刺,除了幾次也除不掉的郎憶寒說起,簡直太過難堪。
逐淵身旁傷勢還未全好的野邵恨恨地說道:“金靖夕厲害我們都知道,長樂侯不需多加強調,長他人誌氣。若有對策就快些說出來。賣什麽關子!”
沒有理會野邵的無理,郎憶寒又看了看沙盤,道:“侯爺你說,金靖夕此刻最怕的是什麽呢?”
逐淵一愣,“怕什麽?”
郎憶寒低頭一笑,“他既然和金靖齊同時出兵,最尷尬的自然是金碧國的兵力一分為二,每人隻帶十萬人。任他金靖夕再厲害的人物,手握著僅有我們一半的兵力,怕也難以有大作為吧?”
逐淵冷冷地看著郎憶寒,“若是他和金靖齊集合兵力呢?”
“侯爺認為,若是金靖夕有了金碧完整的兵力,上次對戰,侯爺還有活著退回的機會嗎?”郎憶寒說罷清淡一笑,翩然出了帳篷。
“傳令下去,詳細探查金靖齊那邊的動向!”逐淵厲聲吩咐道。
不到兩個時辰,青岩的探子營終於帶回了消息。
逐淵怒哼哼地問道:“這個金靖齊到底在做什麽打算?”
“據說金靖齊整日尋歡作樂,渾然沒有打仗的計劃!”青岩也是一肚子疑惑,當探子帶回這個消息時,他足足震驚了半晌。
逐淵冷冷哼了一聲,“派人去通知長樂侯,既然他說金靖夕最尷尬的就是兵力,那麽我們就集合全部兵力攻打金靖夕,請他參與謀定計劃!”
青岩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銀闕大軍行至邊境,眼看要與金靖夕的大軍交手。突然有探子來報,說金靖齊正飛速拔營,先鋒軍已經開始向銀闕進發。逐淵眉頭一皺,“好啊,本以為金靖齊是想坐收漁翁之利,沒料到他更陰險!看出本將軍要領軍去打金靖夕,在本將軍自顧不暇之時趁機攻入銀闕!”
郎憶寒的馬車離他不遠,開口道:“圍魏救趙。這金靖齊倒也不是個笨蛋。”
逐淵聽他開口,回頭往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你什麽意思?”
“我倒不這麽認為,他難道以為自己可以憑借十萬人就攻打到微葉城下?我看金靖齊此舉是想逼迫我們分兵去救援,解了金靖夕即將被重兵猛攻的困境。難道他是擔心和自己奪位的異母兄長?有趣。”
“那依長樂侯的看法,我們此刻該如何?”他一直想要置郎憶寒於死地,此刻卻不得不靠他分析決策,心中暗想,郎憶寒,終有一天我要你親自跪在我的腳下,而我將……親自送你上路!
郎憶寒發覺他口氣有變,他心思何其之快,一轉念就猜到他心中所想,卻渾然不理,隻是清晰地說道:“既然這位足智多謀喜歡製造假象的二皇子想分散我們的精力,好救金靖夕於重兵壓境的窘境,我們就偏不順他的意!長信侯不必改變計策,依舊去全力對戰金靖夕!讓憶寒帶少量兵馬前去阻止金靖齊的攻勢即可。”
逐淵挑了挑眉毛,“少量兵馬,你想帶走多少兵馬?五萬?”
郎憶寒搖搖頭。
逐淵心中冷笑,果然露出馬腳了。這是在變相想分我的兵權呢,我倒要看看你胃口有多大!“七萬?”
郎憶寒又搖搖頭。
逐淵大怒,“再多的話就是八萬十萬了,那等於就是平分了銀闕的全部兵馬,我這邊沒有人數上的優勢,怎麽可能壓製住金靖夕?”
郎憶寒輕笑,“長信侯誤會了,我都說是少量兵馬了。我隻要,一萬人。”
“什麽?一萬人馬去對戰金靖齊手裏的十萬大軍?”
“有何不可?不過不是對戰,隻是拖延。隻要不讓他們繼續向銀闕進攻,並且也無暇顧及金靖夕這邊就行了。”郎憶寒說得自信滿滿,他聲音微頓,又道,“不過,這次在下想向侯爺親點兩名將軍!”
逐淵眯了眯眼,想必之前留野邵的用心他早便猜到了。他沉著嗓子問道:“你說。”
“我要子軒和青岩!”
“準!”逐淵嘴角扯起一抹笑,“不過,我記得上次保護長樂侯的那四千兵士驍勇善戰,大敗敵軍,這次就還讓他們跟著長樂侯吧!我再給你派六千人就行了。”
驍勇善戰?郎憶寒啞然失笑。這個逐淵真是一刻也不放鬆想暗算自己啊!不過也好,這四千人雖戰力不行,但好在對自己格外忠心。
逐淵很快撥了六千兵馬到郎憶寒的手下,又將子軒和青岩派過去。他看了眼馬車中郎憶寒的幽幽身影,忍不住問道:“若是長樂侯算錯,致使兵敗,又當如何?”
“憶寒自當以死謝罪!”
逐淵哈哈一笑,“好,那本將軍就等著長樂侯的好消息了!”
“兵貴神速,憶寒祝侯爺馬到成功!”郎憶寒在馬車中輕輕飲了口清茶,一臉笑意。
逐淵點了點頭,他的軍馬在之前對戰中損傷了兩萬多,又分了一萬人給郎憶寒,自己領著餘下的十六萬左右的人馬浩浩蕩蕩向金靖夕大軍壓去。
郎憶寒待他們走完,才輕聲下令:“青岩,你和子軒上馬車來!”
馬背上的子軒和青岩對視一眼,都是一愣,紛紛下馬,跳上郎憶寒的馬車。郎憶寒見兩人進來,微微坐正了身子,拿出白玉茶杯,為兩人各倒了一杯香茶,一邊倒一邊問:“兩位將軍戎馬多年,以兩位的高見,金靖齊此刻最緊要要做的,是什麽?”
青岩看了子軒一眼,隻見他一動不動,顯然沒有半點回答的意思,隻好硬著頭皮答道:“既然他和金靖夕曾在朝堂上擊掌為誓,此刻應該**,進軍微葉城!”
郎憶寒將清茶遞到他的手中,輕輕搖了搖頭,“你錯了,他不會的!他之前一直屯兵,其實並非等待時機。依我看,他是在給金靖夕機會……”
青岩一呆,接茶杯的手也是一頓,“侯爺是說……”
郎憶寒一邊點頭,一邊將另一杯茶遞到子軒的手裏,“這位二皇子,好像並無奪位之心呢!”
子軒濃眉一皺,“既然無心,何必擊掌?”
郎憶寒看了看他,道:“自古生在帝王家,就有許多的無可奈何。他雖不想奪位,但這些年一直暗暗扶植親信的玉然皇後會同意嗎?玉然皇後的家族會同意嗎?金靖夕雖然沒什麽背景,卻很會抓人心,這樣的兩個人也算勢均力敵。何況……隻有在殿前眾人的麵前擊掌,才能真正的撇清這層關係!”
“恕屬下愚昧,未能看破其中關係!”子軒向來都是直腸子,他放下茶杯,依舊規規矩矩地將手放在膝上。
郎憶寒淺笑一下,“假若此刻青岩是金靖夕,你是金靖齊,你不想要皇位,想要成全青岩,卻因為家族背景種種勢力逼迫著必須去奪去爭,最有效的辦法是什麽?”
“順他們的意!”子軒答道。
“你心甘情願嗎?”郎憶寒緊緊盯著子軒。
子軒一怔,“當然不!”
“但如果在一個適當的機會,你們被推向同一個高度,你們必須去爭、去奪,那會怎樣呢?”
“我會……假意答應,然後把機會讓給青岩?”子軒回答完,連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如果真是這樣,金靖齊進攻銀闕,也就一定是為了分散我們的軍力,保住金靖夕。若是如此,在得知我們僅留下一萬人去迎戰他的時候,他會立刻分散出一半的軍力再去支援金靖夕!”郎憶寒擺弄著手中的白玉茶杯,字字珠璣,說得斬釘截鐵,似乎極有自信。
子軒眉頭不展,“一切皆是長樂侯的推斷,若是錯了……豈不是……”
郎憶寒點了點頭,“沒錯,若是我推斷錯了,不止是我,你們倆也腦袋難保!”
青岩放下茶杯,低聲道:“自我出戰那日起就從未想過要活著回去,長樂侯不必嚇唬我們!”
“我沒想嚇唬你們,隻是你們要跟著我,就必須信我!”他說完,放下茶杯,抽出一卷畫軸,展開來鋪在三人眼前,原來是一張繪製的極為細致的地圖。
“這是……”對於常年征戰的人來說,這山脈河流繪製得極為清晰的地圖簡直是難得的寶貝,子軒忍不住欣喜,“這是……”
“這是我一位朋友親自繪製的地圖!”郎憶寒說完,青岩就一拍大腿,“永安侯雲薰大人曾經四次出使金碧,兩次出使玉宇,自然對地理地貌相當清楚!”
不過雲薰繪製地圖的初衷原不是用於戰爭,而是記錄大好河山啊,郎憶寒整了整思緒,指著地圖上挨近霧源雪峰的一條山脈說道:“這是莫君山,也是金靖齊想要繞過來解救金靖夕最好的路。既然如此,我們就在莫君山等著這位二皇子好了!”
青岩和子軒早聽得熱血沸騰,一齊拜倒,“請長樂侯下令吧!”
郎憶寒點了點頭,開始一一部署。一切完畢,一萬人馬開始向莫君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