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追
第23章追
石頭沒有叫醒小豬。
顧明珠餓醒時,容磊還在沉睡。
雪越下越大,急而密的鋪天蓋地而來,沒有拉窗簾的室內光線暗淡,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顧明珠揉著暈乎乎的腦袋坐在床上發呆,回身看看他的睡顏,她忽然就笑了。
真好,這樣倦極而眠,不管時光變遷的一天。
“石頭,你餓不餓?”她推推身邊的容磊,柔聲的問。
容磊絲毫沒有反應,她看著他的平靜的眉眼,格外心喜,伸手捏他的鼻子,在他臉上揉捏了好一會兒,他才皺著眉很倦很低的嘟囔一句:“好困……別鬧。”
顧明珠心想大概是年關將近,公司事務繁忙,他好久沒好好休息了。她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輕輕下床去了。
客廳陰冷,廚房裏連碗筷都沒有,打開冰箱,昏黃的燈下冷氣絲絲,幾客幹掉了的外賣盒飯散落著,各式各樣的酒倒是排列的整整齊齊。顧明珠轉了一圈,開了空調和電視,給自己熱了杯牛奶,盤著腿愜意的在沙發上撥電話。一個小時後,衣服、吃食、餐具等通通送貨上門。
雪越下越大,開了燈的屋子像遺世獨立的小小城堡。
廚房裏,電磁爐上座著瓦罐,嘟嘟的冒白煙,雞湯的香氣輕手輕腳的散漫出來。顧明珠削了一根萵苣,切成小片狀,放鹽醃了十分鍾,洗幹淨後加生薑末,泡在鮮醬油裏。雞湯關火時,小菜和米飯都好了。
容磊一直在黑甜的夢裏無望的掙紮著,有時他稍稍清醒,聽到她在外邊偶爾發出的小小聲響,就又意誌昏沉的軟綿了下去。
明明知道不應該,可就是醒不過來。
好久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睡到渾身癱軟過了,顧明珠再一次進來叫他起床吃飯時,容磊微眯著眼看著眼前的她,簡直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顧明珠有些擔憂,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好端端的怎麽昏睡這麽久?
容磊定了好久,搖搖頭。
“那起來吧,我們開飯了。”顧明珠笑著伸手拉他,把他的衣物拿過來,又去衛生間給他把牙膏擠好。
容磊收拾停當出來,顧明珠正在擺餐具,見他來,招呼他進去廚房把砂鍋端過來。
天色已然全黑,透過廚房溫暖的窗戶看外麵,路燈下雪花狂舞。
室內暖而香,容磊穿著薄薄的襯衫都不覺得冷。
他揭開砂鍋蓋子看了一眼,香熱白汽撲麵而來,溫馨的讓人想落淚。黃澄澄的雞湯裏,青菜、香菇、冬筍、黑木耳浮浮沉沉,間或有鵪鶉蛋翻著小小的雪白肚子,滿滿一鍋,色香味俱全,看得睡了一天一夜的他食指大動。
顧明珠在外間揚聲催,湯端過去了,她又指揮他盛飯。
客廳裏電視開著,播著吵吵鬧鬧的韓劇,誰也不在看,誰也沒去關。容磊在被顧明珠指使著來來回回之間,冷厲的眉眼溫軟下來,如同尋常居家男子。
這場雪下了好多天。
容磊和顧明珠的關係在不穩定中尋求穩定。
容磊的表現好像如他所言,是不在乎她的。可是偶爾的眼神交匯裏,顧明珠明明能感覺到他的滔天情緒。
她揣測來揣測去,他的忽冷忽熱好像隻能解釋為負隅頑抗。
他還恨,那麽我等。顧明珠心裏暗暗歎息,我欠下的,當然我自己一點一滴的還。
離除夕不到十天的時候,雪停了,年味開始濃鬱。
化雪的天格外冷,傍晚五點,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有容”的樓下,一輛白色的寶馬發出刺耳的急刹車聲,車門被大力推開,紀航從裏麵跳出來,攔在小璿的機車前,張開著雙手,一副“你要走就從我身上碾過去”的模樣。
小璿穿著咖啡色的厚重夾克,黑色的牛仔褲塞在齊膝蓋的長靴裏。一頭長而順的黑發揚在冷冽的風中,露出凍紅的白玉耳垂。她一手插在衣服口袋裏,一手支著火紅色的頭盔,冷冷的看著他。
這很像偶像劇的一幕打動著來來往往的路人。年輕的女孩子經過,被高大帥氣的紀航吸引,俱都發出羨慕的讚歎。
不遠處,高幸站在“有容”大門旁的盆栽後麵看著這一幕,麵無表情。
她正想轉身從後門離去時,容磊恰好從電梯裏出來,兩人迎麵遇上,高幸勉強的笑。
紀航正在大聲的對小璿說什麽,寒風裹著他的話嗚咽而來,容磊聽不清單字,卻能聽清那火熱的語調。
“我送你吧。”他對高幸說,示意他的車已經開到了門口。
高幸微紅了眼圈,打起精神,千嬌百媚的笑了笑。
容磊一向不八卦,一路沉默。
高幸看著車窗外,路兩邊高高堆著殘雪,忽然開口問了一句:“要是你,你也選小璿?”
容磊皺眉,高幸莞爾一笑,“別怕,我不是看上你了。我隻是覺得窩火,那個臭丫頭,哪裏好了……”她明亮的眼眸暗了暗,說到最後一句,語調有些淒楚。
容磊安撫的看了她一眼,“這是紀航的問題,與你和小璿無關。他喜歡的不一定是好的那個,應該是他覺得對的那個。”
高幸冷笑,“要是我年輕十歲,要是我沒有生過睿睿,我才是對的那個。”
“那你後悔生了睿睿嗎?”
“當然不!”高幸回答的幹脆有力,格外驕傲,“哪個臭男人能比得過我兒子!”
容磊微笑,高幸的情緒也緩和下來了,頓了一會兒,問他:“你笑什麽?”
“你剛才的神情,有點顧明珠。”離學校越來越近,正是放學時分,路邊都是手拉手回家的孩子,容磊放慢了車速,小心的盯著路況,唇邊卻因為提起了某個名字而泛起不自知的笑。
高幸點頭,“是啊,和明珠待一起,很容易被她同化。她是我見過最有魅力的女人,簡直無所不能。”
容磊淡淡的笑,高幸欲言又止,最後點到即止的說了句:“容磊,你真的是好福氣。”
睿睿看到是容磊和媽媽一起來接他,從老師的手裏掙脫了出來,向高幸跑去。
高幸把他連書包抱起來,轉了一圈使勁的親了一口,睿睿皺眉擦擦臉上的口水,逗得高幸咯咯嬌笑。
上了車,高幸抱著睿睿東問西問。
容磊發現這個孩子比上次見到時活潑了一些,高幸問兩句,他起碼能及時回答上一句了。
怪不得顧明珠說,高幸要是不嫁給鍾潛絕對會天打雷劈。能費心把睿睿治療的這麽好,鍾潛也真的是用心良苦。
睿睿把玩著媽媽大衣上紐扣,時不時的看看正在開車容磊。高幸碰碰他的頭,笑著問:“這個叔叔是不是很帥?”
睿睿歪頭,小小的腦袋點啊點,忽然指著容磊的臉笑眯眯的對媽媽說:“小石頭!”
高幸瞬間麵色劇變,把兒子拉回來捂在懷裏,笑的很慌張,“睿睿……石頭是明珠姨媽叫的,你得叫叔叔知道嗎?小孩子要有禮貌!”
她語氣有些嚴厲,睿睿便不說話了。容磊當下並沒有覺得什麽異常,很溫厚的笑著說沒關係。
高幸抱著睿睿進門,顧明珠竟然也在家。睿睿從媽媽懷裏滑下來撲進顧明珠懷裏,高幸無奈,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了顧明珠,“你到底準備什麽時候和他說?剛才嚇死我了!”
“以後別嚇著睿睿,你看他這小臉皺的。”顧明珠把睿睿抱起來玩,“再等等吧,我和他的關係剛剛好轉,我怕現在告訴了他,他會把我大卸八塊。”
“你看著辦吧,”高幸漂亮的眉皺著,“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晚上約了誰?”
“方非池。”顧明珠摸摸睿睿的頭,拿起大衣和包準備出門,“幸幸,我終於要告別這六年的苦難,開始新生活了。”她聲音柔軟而充滿希望,躊躇滿誌,好像明天就是她期許的美好,好像世事真的會如她計劃般行雲流水,好像……容磊還是六年前的石頭。
大冷的天,方非池卻穿的很妖,白色的狐裘大衣敞開著,裏麵穿著純黑色的毛衣,稍矮的領口露出性感鎖骨。顧明珠下樓時,他正倚在車邊抽煙,那微低著頭散漫的神情,讓顧明珠心裏一陣遺憾。
都說恨不相逢未嫁時,而方非池對於顧明珠而言,也是類似的感覺。如果在容磊之前遇見他,她大概會愛上這個眉目清朗的男子。
所謂如果,就是沒有發生的事情。顧明珠暖暖的笑,沒有遇見石頭……那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每次你這麽笑,我就覺得我要倒黴了。”方非池嫻熟的把牛排切成小塊,換給了顧明珠,他眨眨眼睛,愉快的笑著。
餐廳是方非池定的,臨河的位置,落地玻璃窗裏望出去,是C市最美的河。餐廳內部布置的很有味道,燈光昏黃,音樂叮咚,卻不知為何一晚上隻有他們這一桌。
顧明珠簡簡單單的挽著發,穿著件無袖黑色毛衣,瑩潤玉腕上戴著一隻色澤醇厚的玉鐲,毛衣高高的領子托著,更顯得下巴玉潤小巧。
聽了方非池的話,她晃過神來,明眸皓齒、微微一笑。方非池連忙一手捂住心髒,皺眉做受不了狀:“一笑傾城——池。”
顧明珠低頭笑的更豔,掠了掠耳邊的發,她舉杯和他輕輕碰了碰,“非池,謝謝你。這幾年我讓你費心了,雖然——我自認沒虧欠你什麽,但是你的心意我一直很感動。謝謝。”
她語氣慎重,方非池的笑漸漸緩下來,人往後靠在椅背上,離得傾國傾城池遠些,他一手扶著桌上的酒杯,輕輕的搖晃,低低的問:“怎麽?今天約我來是吃的最後的晚餐?”
顧明珠毫不避諱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