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黎明前的夜

年特不願意透露姓名,隻是自顧自地行事。他的心情沉重,本來以為不會再回到這裏了,那些失去孩子的母親們也許仍然不肯原諒他,所以他不願意露出他的麵孔。

他的鎧甲沒有人認識,人們也隻能用尊敬的眼光望著他的麵罩,相互訴說他的勇猛無敵。一堆騎士們圍著他激動地想要結識他,但是幸虧警鍾響了起來,他們又奔命一般跑到前門去了。

“請轉告哈馬斯陛下和教皇,再多一天,援兵就會從四麵八方到來。”年特這樣對前來邀請他的使者說,那使者就歡天喜地去了。

年特跟著利諾在白玉聖城臨時搭建的難民營裏穿行,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收拾行裝準備撤離,見到年特便行了個禮,用崇敬的眼神吻他的手背。年特覺得非常內疚,如果她們知道自己便是那個犯了錯的騎士,不知道還會不會這樣。

難民營裏一團糟,大家都是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去,幾乎什麽也沒有。年特注意到帳篷正在拆除,有人告訴他人們正在通過魔法傳送門逃出黑暗勢力的封鎖,到比較安全的城鎮去。也正是因為大量魔法被用來轉移難民的緣故,增兵量也受到了限製。

“不過還好是最後了,今天是最後一批,我也要走了,騎士大人保重啊。”那人嘟囔著,“想不到我們成了沉重的負擔,就是神,也有無法兼顧的時候啊。”

“啊,能到安全的地方就好。”年特突然覺得魔法也有些可取之處,雖然不該依賴,但是若沒有這些魔法,應該會多死很多人吧。年特想著,就算是欠神一個人情好了。教皇似乎一開始就在忙著把難民一批一批送走,難道有棄城的打算嗎?如果白玉聖城淪陷了,那無疑會嚴重影響到教會的根基。難道教皇已經有所覺悟嗎?

年特不想再考慮這些了,危難麵前,答案與其去想,不如去看。他抬起頭,就看見利諾和利茨母女抱在一起,心中也高興起來。

“利茨?你們怎麽還在這裏?”年特的聲音一發出,利茨就跑過來了。她抱著一個小熊的布娃娃,羞澀地看著年特,用稚嫩的聲音說:“我……不想走。”

“乖,別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東西,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喲。”年特摸著利茨的頭,“聽媽媽的話,很快就可以回來的。說不定你會玩得高興,自己都不想回來呢。”

利茨眼圈紅紅的:“不是的,蔻蔻很孤獨,我也是。”她突然把小熊遞給年特,說道,“哥哥,拜托你把這個交給她好不好?”

“把小熊給她你不會孤獨嗎?”年特望著利茨。

利茨的表情卻很堅決,她搖搖頭:“不會的,我有媽媽,但是蔻蔻什麽都沒有。”

“好的。”年特接過小熊,微笑著說,“我保證,現在乖乖地跟著媽媽走吧。聽話……”

“不,”利茨大哭,“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花和葉也不相逢,它們凝望著,擦肩而過,”年特溫柔地扶著利茨的肩膀,“但是它們等待落葉和凋謝的花都歸根的時刻,那一刻會有勝利的果實,而它們就可以不分開。拿著這個……”

年特拿出一把銀子一樣閃亮的長劍,連同小牛皮的柔軟劍鞘一起遞給利茨。“這是天使之劍,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我想你保證,我會去看你,或者你先來看我。”

神官在台階上喊著:“大家抓緊時間,過了這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趕緊集合啊,不要緊的東西不要帶,算了,那些帳篷不要了……”

利茨的母親拉走了利茨,華莎被牽過來,還有年特的特製長槍。在這種時期,利諾一家保管它們非常不容易,華莎見到年特,就興奮地打著響鼻過來轉個不停。

老爹和年特緊緊擁抱了一下,灑淚說著:“我們走了。”年特和他們依依惜別,眼望著難民湧到一起朝著廣場的傳送口去了。是血戰到底,還是玉石俱焚?誰都知道決定性的時刻已經來臨。利茨戀戀不舍地不住回頭朝他望來,似乎有很多的話來不及說出口。年特一直微笑著,等待她消失在人群中。

一種感覺告訴他,正是因為有利茨在這裏,蔻蔻瑪蓮的軍隊才遲遲沒有破城。也許黑暗騎士們正是在等待著利茨的離去,最後的大戰就要拉開序幕。黑暗中的人,對愛情和自由,忠誠和背叛都有著不同的含義吧,但是不能說她們沒有這些情感。

天空的雲像是趕集一樣,一堆堆摞在一起。年特夾著小熊,覺得有點兒滑稽。很多人在看著抱小熊的聖騎士,他幹脆找了根繩子,將小熊掛在腰帶上。他的鬥篷破破爛爛,反而看上去有些滄桑的美。小熊在鬥篷下麵蓋著鼓鼓的,說不定別人會以為是什麽利器。

他望著別人笑了笑,認真整理了一下馬甲,心理有些愧疚。這麽多日子不見,一回來就要騎著打仗,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給華莎梳理的機會了。惡魔之王的複蘇在即,那黑暗的力量從腳下透過漢白玉地磚直滲過來。黑暗正是強盛的頂點,而光明剛剛開始複蘇。

在天空發生的大戰使得人類得到了光明的主控權,但是他知道那代價亦很大。他沒有等到戰鬥完全結束,但是新生的天使依靠力量之源的威力逐漸占領了主動,勝利隻是時間的問題了。月光女神將他直接送到了這裏,那惡魔之王複蘇的影響力就是在天空中也能感覺得清清楚楚。

“我隻要拖延一天時間。”年特這樣告訴自己,很快,教皇苦心經營的軍隊會在女神和天使的帶領下穿過被諸神封鎖的神殿,由豆莖打開的通道來到人間。他們有足夠的力量將巨馬城的大部隊瞬間移動到這裏,而從天空望下來,四十萬玫瑰騎兵已經到了百裏之外。野蠻人的潰退比拜裏安格的預計要早得多,這大概是拜裏安格最大的失誤吧。

他騎在馬上向著正門口奔去,那裏戰鼓震天響,似乎黑暗軍隊的進攻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一堆騎士迎麵跑來,照了個正麵。為首的騎士看到他的馬就大叫:“老大?天啊……”

羅德羅如今是個重要人物,學校的老師對他非常信任,不過他對學校的老師就不是那麽信任了。若不是羅德羅老實到從來都不說謊,年特還真是難以置信,雖然羅德羅說:“你才是讓人難以置信哩。”他沮喪地向年特匯報了美蓮被吸血鬼擄走的經過,一起來到了和黑暗作戰的主前沿。

白玉聖城的前城牆因為和王城相接本來就不堅固,現在已經完全倒了,成了一塊平坦的戰場,人類的軍隊在這裏苦苦支撐,白天望不到黑夜。成千上萬的屍體在狹窄的通道堆砌成了掩體,魔法師和火槍手掩藏在同胞的骨肉後麵等待著魔力和彈藥都枯竭的瞬間。

年特親眼見到掌勺的大師傅拿著一把火槍犀利地將食屍鬼一槍打死,然後抄起一把鏈子錘將近身的骷髏一錘砸爛。年特想起自己挨過油乎乎的一炒勺,不禁啞然失笑。

“雷諾騎士團嗎?真的是像雷一樣犀利的火器呀,有了這個,普通人也可以擁有像初級魔法師一樣的攻擊力了。”

年特見到莎士比的時候,才知道瑪絲塔已經死了。莎士比再不是那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了,他犀利的眼神完全屬於另外一個人,一個年特想也沒有想過的人。

“你應該高興。”他指揮著祭祀們裝填彈藥,遞給前排的槍手。他說:“一個人身邊會有多少秘密啊,能在活著的時候知道不容易。”

年特見到那些槍彈經過神官和祭祀的手,槍管就閃爍著銀光。莎士比一抬手就是一槍,正中心髒,一隻吸血鬼叫著從天空墜落,跌在地上竟然就碎掉了。槍支加上了祭祀的祝福後,比什麽銀刀、銀劍都管用。那是人類團結的力量,靠著這力量,白玉聖城才能屹立至今。

莎士比並不急著填裝彈藥,他舉著空槍管對準從空中撲下來的敵人,氣彈接連不斷地發出破空聲從槍口呼嘯而出。吸血鬼的身上被氣彈近距離衝擊,竟然發出了骨裂的聲音,在空中不停顫動,停留在莎士比頭頂。莎士比抽出銀刀一閃,吸血鬼便噴濺著鮮血墜在地上分成兩半。年特看得目眩神迷,合不攏嘴。

突然之間,黑暗的軍隊像潮水一樣湧過來了,迷霧中不知道有多少血紅的眼睛在嘶吼。骷髏兵提著長短兵器整齊地踏著步,從迷霧中走出來將那些白骨盾牌擋成一道骨牆。一些死靈法師站在巨大的蜘蛛頭頂,新生的吸血鬼飛舞在空中張牙舞爪,呼嘯聲中,一隻骨龍從吸血鬼中間擠了過去,從口中噴出寒冷的空氣,擊打在神官們苦心營造的防禦結界上。

騎士們排列成縱隊列在陣前,凡是有手的人都端起了火槍,那並不需要太多的技巧。莎士比作為前線指揮官沉著地等待著敵人進入射程,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正式進攻,人人心裏都十分緊張。舉目四望,到處都是黑色的迷霧,黑暗的軍隊乘霧而來,根本看不清後麵有多少。人類全憑火槍的威力,才能在強大的攻勢下支撐這麽久。

年特也騎馬擋在陣前,等待著敵人大軍的靠近。敵人卻不著急,隻是排好陣勢在原地待命,直到號角響起,骷髏兵才排著隊伍頂著盾牌推進過來,食屍鬼和大量死靈夾雜在他們後方,等待短兵相接的時刻。那空洞的眼睛中流露著對生者的妒忌,幹幹淨淨的肋條讓弓箭顯得有些捉襟掣肘。

那些骨盾非常堅固,但是火槍的威力前所未有的強橫。莎士比一直等到最佳的射程才發出號令,數萬隻火槍一起密集地噴出火舌,將骨盾和骷髏的腦袋打得稀爛。濃重的火藥味兒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槍鳴發出浩大的聲勢,魔法師扔下火槍,撿起自己的法杖,將火球和閃電毫無保留地放了出去。

骷髏燃燒著倒下了,有的斷為兩截在地上爬,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人們撿起換裝的火槍,立刻又是一輪密集的攻擊。白骨在地上堆成了堆,人們將事先準備好的幹柴和油瓶用繩子係好,掄起來在天空中劃出了高高的弧線,丟進白骨堆中作為燃燒的媒介,順便照亮前方的戰場,得到更好的視野。

然而骷髏這種東西是不懂得痛苦和退卻的,他們前仆後繼地往上湧,乘著火槍裝填彈藥的瞬間向前推進。他們很容易被燒成灰,但是他們不在乎。他們對於存在沒有絲毫的留戀,無畏地穿過火焰,飛速跳躍著、奔跑著撲向人類的前沿陣地,瞬間就已經殺到了眼前。

戰鼓響了,騎士們齊聲呐喊,躍馬上前。他們用槍挑、用劍劈、用腳踹。馬也為自己的性命相搏,用鐵掌將倒在地上的骷髏頭踏得粉碎。聖堂的騎士們身上帶著堅固的魔法盾,閃耀著光輝宛如暗夜中的寶石,咬緊牙關讓火焰在自己的劍身上燃燒。那些骷髏被他們逼到火堆中燃燒著相互碰撞,他們奮力地拚殺著。

不過使用魔法的人總是累得比較快,年特慢條斯理地將一個骷髏用長槍挑起來,扔進了燃燒旺盛的火堆,突然聽見邊上的光輝騎士新丁說道:“不行了,我不住了。”隨即魔法罩的光輝暗淡下去,似乎魔力消耗已經過了極限。

“受不了你!才剛剛開始啊……”一個幼獅初級騎士搶到前麵,掩護他退後。他們似乎合作過很久,算是取長補短吧。

年特暗笑,他漸漸已經衝到了前沿,正想殺個痛快,卻聽到了退兵號。騎士們開始緩緩地有秩序地後退,年特也隻好一起退了回去。因為黑暗軍隊的強大,莎士比非常謹慎,不敢讓騎士們衝得太遠。他們仗著微弱的地利,配合火槍和魔法嚴密地把守戰線。

火星亂飛,一隻巨大的蜘蛛怪物衝散了阻礙在麵前的火堆,黑暗的牧師呢喃著深入靈魂的咒文,地上的食屍鬼的屍體紛紛成了僵屍站了起來,呆滯地繼續向前衝。

骨龍追逐著斷後的騎士,用口中的凍氣將他們凍僵。火球和火槍打在它的身上,似乎它有寒冷的保護,也並不是很在乎。突然聖光彈接連不斷地打在它的身上,一小隊神官們專門在等著它。骨龍受到了聖光的侵蝕,發出痛苦的嚎叫掉頭逃走。人們無法再給它更深的傷害,按照經驗,用不了多久它就會像擰螺絲一樣修好自己的傷口卷土重來。

望著負傷逃竄的骨龍和忙著為凍僵的騎士舒筋活血的祭祀,年特暗自心驚。黑暗軍團有著太多的優勢,人類稍有差池就會死傷慘重。

莎士比一聲令下,集合了上百隻火槍同時向進入射程的巨大蜘蛛射擊。那蜘蛛發出吱吱的叫聲,像明燈一樣的八隻眼睛一起熄滅。但是那射程和威力不足以對它造成致命傷,它發狂地急奔,胡亂噴出毒網,帶著頭頂上的黑暗牧師一頭撞進人類戰線。一瞬間好幾把火槍轟擊在它的頭上,騎士槍刺穿了它的肚腹,亂刀將黑暗牧師砍成了肉泥。

巨蜘蛛和黑暗牧師的導致了黑暗軍團的慌亂,一些跟在後麵的食屍鬼從巨蜘蛛後麵暴露出來,成了弓箭和火槍的目標。它們是黑暗中最卑微的存在,失去了領導者後他們怯懦地撤退。然而這在黑暗的世界裏是不能容忍的行為,一團綠色的毒霧在空氣中擴散開,幾百隻食屍鬼一起發出哀鳴倒在地上,化為血水。

那劇毒的霧氣蔓延開來,或者說一個龐然巨物在慢慢朝著前麵逼近。人們驚恐地望到數不清的巨大眼睛像是明燈一樣在空中放射出冰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響漸漸凝聚成踏步。那是沒有血肉的骷髏成千上萬乘著霧氣逼近,誰也不知道霧氣裏到底是什麽樣的陣勢。

一個騎士用魔法保護自己,奉命衝入其中一看究竟。他的喊叫聲從霧中傳過來:“快開炮……”然後就是連肺都被擠破的悶哼,光明的力量無法保護騎士的生命,堅固的鎧甲擋不住無孔不入的毒霧。失去部下的神官激動得大叫起來,幾十門大炮被推到跺口等待著敵人進入最佳射程。

空中傳來呼嘯聲,半截騎士的身體連同沒有頭的馬破空飛來,砸進了火槍手的陣營。那屍體就像被硫酸腐蝕一樣發出刺鼻的氣味,皮膚上都是水泡,變了顏色的血液橫流,隨即露出了紅色的肉。隻是轉眼的功夫筋肉也都化成了血水,隻剩下發黑的骨架地擺在那裏。有人慌亂中朝著那明燈一樣的眼睛放槍,有人難以控製地大叫,也有人發瘋地往回跑。

“放!”莎士比沉著地望著前方,發出了開火的命令。還有力氣的神官咬牙切齒掀起了風暴,企圖把毒霧吹散。鐵砂在震耳欲聾的炮聲中撒向敵營,巨大的炮彈發出了和它的分量相符的吼叫聲砸向那隱約中的龐然聚物。

有誰能責怪逃走的人呢?在恐懼麵前,活著需要比死更大的勇氣。

炮車的後座還在蕩漾,迷霧中傳來驚天動地的嘶叫聲,一隻十幾丈長的巨大蜈蚣淩空躍起,撲向炮台。還來不及看清它冰冷的眼睛,蜈蚣口裏噴出綠色的汁液,十幾個人一起慘叫。魔法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化為枯骨,騎士捂著麵罩在地上翻滾。幾百個骷髏兵從蜈蚣的腿上跳下來,那蜈蚣就像是它們的戰車。他們踩著蜈蚣的腿,就像是蹬著梯子攻城略地。

人們首尾不能相顧,毒霧被吹散的瞬間,防線被撕裂了,骷髏兵從地上站起來,怪叫著往前衝殺。他們已經懂得臥倒來躲避風暴和炮火,而且紀律嚴明。一個渾身赤紅的惡魔撲打著翅膀手持利劍在後方督軍,負責號令的骷髏把自己漆成顯眼的黃色,用骨頭敲起戰鼓為亡靈的軍團助威。

生死隻是一瞬間,莎士比裝上了一枚塗著紅色的漆彈,他將渾身的氣凝結在那小小的子彈上,神官們慌亂地伸出雙手布置結界阻擋霧氣的蔓延,這使他可以集中精神進行瞄準。那巨大的眼睛在盯著他了,他扣動了扳機,火石打出了一連串火花,靜靜地等待著,槍管裏醞釀著爆炸的威力,他用槍管瞄準了那巨大的蜈蚣最中央的一顆眼睛。

沉悶。

那並沒有太浩大的聲勢,那也不是尋常的子彈。

作為合作的誠意,教皇融化了在神殿供奉了一千年的十二聖騎士純金雕像,鑄造了一百二十顆金彈,在上麵用給國王加冕的聖油塗抹,用紅漆加上聖光封印。雷歐騎士團每人都得到了兩顆,會如何,立刻就會知道了。

子彈在飛,擋在前麵的一切都被穿透了,跳起來阻擋的骷髏的骨盾,毒霧,蜈蚣堅硬的皮膚……

神官,騎士,闖進來的骷髏,都愣住了,巨蜈蚣仰起頭,沒有嘶叫。它就像一個天梯一樣仰起半身,顫動著,似乎被什麽卡住了喉嚨。然後光芒從它的頭部爆開了,它的身體似乎每一根血管都在爆裂,甲殼的接縫裂開,一截一截隆起來,爆炸,一直炸到腰部,剩下的半截猶在爬動。

莎士比鬆了一口氣,望著騎士們衝過去堵截那些隨著蜈蚣闖進來的骷髏。卡本的劍猶如電光閃過,十幾個骷髏一起斷頭。那半截蜈蚣渾渾噩噩似乎不應該再有什麽威脅,但是竟然一直瘋狂地越過封鎖朝著城裏去了,背上還帶著兩個顛三倒四的骷髏兵。後腦響起風聲,莎士比回手一槍,一個骷髏頭應聲而碎。

“原來它們已經殺到身後了。”莎士比直冒汗,呻吟聲傳來,莎士比低頭一看,食堂的大師傅手裏拿著兩根金色的肋骨倒在地上,一手一根,頭頂上鮮血直流,竟然連同頭盔被砍掉了一塊頭皮,想必是掰斷了敵手肋骨的同時卻痛失頭皮。斯塔瑞斯和一個斷了兩根肋骨的金色骷髏打在一起,竟然一時難以取勝。

一個金色的骷髏從大概五丈外躍起,竟然越過十幾位騎士的頭頂,朝他直撲了過來,想必是剛才他的表現引起了敵人的注意。那骷髏落地的時候一個騎士用盾牌拍去,想不到盾牌一沉,非但沒有把骷髏撞碎,那骷髏就用四肢像猴子一樣緊緊抓住盾牌邊緣,甩也甩不掉。突然骷髏口中噴出大批蚊蠅,騎士慘叫墜落馬下,頭盔滾落的瞬間被瞥見麵目都浮腫起來了,爬起來走了幾步,腿也軟了。

莎士比看歸看,手裏卻沒有忘記裝彈藥。他趁隙一槍打去,那骷髏聽到槍聲,手向上抬,發出了“叮”的一聲脆響,竟然把銀子彈瞬間捏在手指中間!

“不可能!”莎士比的額頭冒出大滴的汗水,那金色的骷髏手指骨是金子做的!他來不及裝彈藥,那金骷髏已經來到了跟前,一個神官剛要施放魔法,被從肩頭連同魔法杖整個斜劈成兩半。金骷髏揚起長劍,莎士比隻覺得自己的手太少。他狂叫著用氣彈接連不斷轟擊對方的顱骨,那骷髏卻隻是像被中指彈到一般仰起額頭震動著,重新凝視他的時候目光更加凶狠。

萬分危機的時刻,一支箭從遠處射來,掠過的瞬間骷髏的頭顱飛起,脫離了脖頸。莎士比看到閃電的餘光,隨即那骷髏頭在空中炸裂了。因為身體被帶得前傾,金骷髏的劍砍了一空,騎士們七手八腳將那骨架砸得寸斷,才算結果了這個刺客。

“啊……”莎士比死裏逃生,喘了口氣,“誰救我?”

有人鐵青著臉超前方努嘴,一個激動人心的場麵就展現在眼前了。

一隊金色的骷髏圍住了紅色的騎士,它們目露凶光,奔走如風。無數的白色骷髏在旁邊呐喊助威,那騎士卻鎮定自若,馬像遊龍一般盤旋著,一杆騎士長槍在殺場中央劃出了方圓兩丈的一個圈,竟然沒有一隻骷髏可以靠近。他仍然單手挽著弓背,在整隊金骷髏的圍攻下遊刃有餘。

一個金骷髏從側麵襲向馬腹,快如閃電,卻撞在騎士槍的槍尖上。那槍就好像本來就擺在那裏,不偏不斜挑進骷髏的肋骨之間,輕輕轉動,骷髏的脊椎便被卸下了一截,上下分家倒在地上。還在爬動的時候,騎士帶馬將它的腦袋踏碎了,順帶將背後的襲來者像拍蒼蠅一樣拍倒在地,鎖骨都砸碎了。

“不可能……”莎士比老師再次說了這句話,身邊的騎士們猶在用欽佩至極的語氣說著:“那強大簡直不是人!剛才一瞬間我們至少死了幾百人,多虧他才頂住了。”

莎士比知道年特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就保持緘默默默地觀看戰況。那些金色的骷髏似乎能夠傳播瘟疫,神官們拯救傷員的時候如臨大敵,擔心瘟疫蔓延開來,幸好金骷髏決定集中圍攻年特,他們才有喘息的機會。大師傅的頭也被包了起來,一位神官正在對他重點護理,他拿著破頭盔不住歎息,想要摸摸自己的頭頂,卻又害怕觸動傷口。

轉向戰場,戰況已經白熱化了。金骷髏們像是野獸般伺伏在四周,擺明了就要進行硬拚。他們的眼睛閃動著血紅的光芒,似乎已經興奮到了極點。他們的督軍,那紅色的惡魔已經很不耐煩,一聲呼哨,它們齊聲大吼,從口中噴出帶著瘟疫的蚊蠅,然後有的躍上高的空,有的撲向馬頭,同一時刻無數的攻擊一起遞到,竟然配合得天衣無縫。

年特等這個時刻已經等了很久,他突然不甘心停留在原地了。那一瞬間,他的騎士槍掄圓了揮舞,戰馬從他蹬踏的動作懂得他的心意,脫兔般向前躍進。金骷髏在他的槍下亂飛,他追逐著敵人,享受戰鬥的快樂。他的身體周圍有風暴圍繞,敵人陷入漩渦身不由己。他將它們攪亂如同渾水中的雜魚,每一槍揮出,就有一個金骷髏被打成金色的寸金軟骨。

一個頑強的家夥吼叫著抓住了他的槍頭,隻剩半身卻不肯鬆手。它的同伴從頭頂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向年特的咽喉。隻要抓上了,那力量可以生裂虎豹,將肉一塊塊從骨頭上扯下來。

年特意氣風發,毫不在意。他連同槍上的附著物一起掄起,就像是毫不費力地揮舞一麵大旗。當兩個骨架猛烈地撞到一起,雷電衝破了烏雲落到他的槍尖上,又從他的身體周圍猛烈地散射出來,方圓兩丈之內的骷髏兵全都成了齏粉。

人群爆發出歡呼,不知何時黑暗軍團的進攻停止了,它們退回了自己的陣營。兩軍對壘,生者和死靈各自望著場中央的主將。當年特的大槍指向惡魔,那督軍按捺不住了。他嘶吼著飛落到年特麵前,帶起驚人的氣勢。

“你是什麽人?”他自報了姓名,“我是波多蘭,偉大的波多家族的長子,沼澤之底的主宰者,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年特跳下馬背,華莎溜溜達達跑回自己的陣營了,有人捧著聖物一樣拉著它。年特拔出了勇者之劍:“劍即吾名,不必多說。”

惡魔聽罷仰天狂笑,笑聲停時他縱身一躍如同飛燕回旋斬來。年特用盾牌向上一撩,一劍劈去,卻砍了一空。波多蘭拉住他的盾牌下緣,瞬間轉到他的身後刺向他的後心。年特一記後空翻,劍氣直向下劈來,對手卻魚躍遊離了視野。

“好快的速度!”年特站定的時候,發覺波多蘭已經到了幾丈開外的空中,手指勾動,腳下土壤湧動,一枝比人還高的骨刺破土而出,幾乎將他刺穿。年特憑著腳底的感覺左閃右避,骨刺始終紮不到他。他一直留心著波多蘭的表情變化,那惡魔似乎並不太習慣於在興奮時掩飾自己的表情。

當波多蘭的五指攥成拳頭往上提,年特輕輕跳起,站在剛才已經升出地麵的骨刺尖端,伸開雙手保持平衡,戲謔地望著惡魔。回頭看時,原地已經被十幾根骨刺大範圍交叉成一座牢籠。

惡魔波多蘭怒吼著俯衝劈來,那正是他的戰鬥方式,隻要年特跌落地麵,他就有把握取勝。除了天使,在天空中也沒有誰可以贏過惡魔。然而他失望了,站在尖刺頂端搖搖欲墜的人類再次跳上了空中,卻沒有落下。雷從騎士的背後肩胛放射出來,竟然凝成了羽翼,拍打在空氣中,發出電離的滋滋聲。

波多蘭因為那姿態愣了一下,這給他帶來了厄運。年特的劍迅猛地劈下來,在對方的防禦形成之前命中了惡魔的額頭,在那裏留下了一道傷痕。波多蘭瞬間倒飛出十幾丈外,捂著額頭瞪著這個介於天使和人類之間的對手。惡魔很少有傷口,因為傷口總能愈合,但是現在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他從自己的手掌看到了黑色的血,惡魔的血。

“勇者之劍?”波多蘭覺悟了,他狂吼為自己助威,反正輸了一樣要死,倒不如戰死了或許有機會重生www.Freexs.Cc。他不顧一切地撲了過來,用盡全身力氣要對手的性命。

拚命的家夥總是難以抵擋,年特感到惡魔的力量不可低估。一連幾劍傳來巨大力量,他在空中退了又退。雷的翅膀始終是不如惡魔天生的肉翼靈活,波多蘭上下翻飛,穿梭在他的劍氣之間,進攻是華麗的風車輪舞。他的身體飛旋,變成一道劍輪從正麵衝擊,銳不可當。縱使不使用魔法,惡魔本身的力量也相當恐怖,年特眼中都是劍光,那一擊竟是平生中最讓他膽戰心驚的時刻。

躲開嗎?年特還不想放棄拚搏的快樂,何況躲避就是被追擊的開始。憑速度,他可不是惡魔的對手,唯有正麵交鋒比較有把握。惡魔的執念從劍風中傳達過來了,凝聚著黑暗的力量,或許可以把人的緣分都斬斷吧?年特大吼一聲,也揮出了他的致命一劍。

“驕傲好鬥的紅魔族,也嚐嚐我的劍。”年特也在空中旋轉,風在他身體四周圍繞,或許可以讓惡魔的攻擊偏離,但更重要的是推動雷的翅膀。年特也旋轉起來,勇者之劍劃出銀光流轉的弧線,抖落星屑橫切向惡魔的暗黑劍輪。

若劍技不相上下,便將勝負交給劍來決定好了。

雷電的翼卷入了暴風,化作雷暴撞擊惡魔的劍風,但是惡魔毫不在意。一道劍風撕裂大地,一道劍風劃破天空,黑暗的氣息吞吐在天地之間,騎士跌落塵埃。生死茫茫的瞬間,兩個世界的軍隊都鴉雀無聲。

年特艱難地從地上站起,鎧甲上竟然留下一道從肩頭到腹下清晰的一道白痕。這是騎士的優勢,是騎士的勝利,他拄著劍,抬頭仰望天空,黑色的血順著他的劍鋒淌入地下,在入地前漸漸變成了鮮紅的顏色。

惡魔呆滯地停留在空中,他的劍突然“砰”的一聲碎成無數的小段墜落,白色的光芒漸漸從他的胸口亮起,是一道劍傷。波多蘭悲傷地咆哮,那是最後的咆哮,他從空中墜落,血肉冒起青煙化為惡魔的枯骨,在地上跌得粉碎,激起塵埃,漸漸地散落在風中。

※※※

與此同時,一匹黑色的馬出現在城南的後城門。那是令人恐懼的惡靈,黑暗騎士的最強大者。

路易德蘭無視於神官的叫囂,火槍和亂箭的鳴響,他騎著他的死馬,徑直走向城門。魔法的光芒不能驅散黑暗的氛圍,箭矢和子彈泥牛入海一般落到他的腳下。他火紅的眼睛望著城牆上的人,他們的信心就崩潰了。他的聲音陰冷,沒有絲毫情感。

“我要取這城門猶如探囊取物,打開城門,不要讓我發怒。”

“魔鬼!墮落的靈魂!”一個神官爬起來聲嘶力竭地大喊,“我們會和你奮戰到底,神聖的光芒會讓你魂飛魄散……”他的手中亮起金色的光芒,口中念起祈禱的咒文。

“嘖,嘖,”路易德蘭似乎有些讚賞,但他早已沒有表情,他的手掌抬起,亮出一枝薔薇花。那薔薇花像匕首一般飛過去,在神官念完咒語之前就插進了他的心髒,沿途留下飛散的花瓣和腐朽的芬芳。

神官的屍體倒下,跌落在城門口。路易德蘭微微地勾動手指,薔薇便像瘋了一般生長,將整個城門都爬滿了,用尖刺驅逐穿長袍的人,用枝幹卷起戴盔甲的人,而堅固的鐵柵和城牆瞬間就崩潰了。薔薇順著神官流進磚縫的鮮血滋生,把根紮進土石深處,開出了血一樣嬌豔的花。

路易德蘭在飄滿薔薇花瓣的風中緩緩挺進,馬蹄聲清晰可聞。大地在他的腳下永遠平坦,一切的阻礙都將腐爛瓦解。路易德蘭乘著薔薇的芳香踏上了吊橋,那吊橋早已穩穩地落下來搭在護城河上。他的馬蹄踏入大道第一片陰影中,就在人們驚恐的眼光下消失了,薔薇也幻覺般收縮進土壤,隻留下倒塌的城牆和幾句慘白的屍體。

哈馬斯獨自坐在大殿內,如同雕像。進入苦戰以來,他很少露麵,因為他知道王者的鼓舞力最好是使用在極端重要的關頭。但是他並不是不關心戰事,他竟然流連在傷者之間,聽聽那些哀嚎,告訴他們希望的影子。那些影子在哪裏?他越來越不確定自己的手中把握有希望了,他在王座上搭著風神劍的把手靜思,希望自己的心靈鎮定一如往昔。

傳說中聖騎士的出現讓他有些興奮,他曾經透過高塔的窗戶用望遠鏡望下去,依稀見到那騎士活躍的身影。有人悄悄地向他匯報了那騎士的真實姓名,他感到無比欣慰,但是也為此憂愁。年特有意逼開公眾,那是因為心理壓力依然存在,以諾對他而言已經成為一個不太愉快的回憶,他要想辦法改變這個狀況,即使是國王也是有難度的。

“還不能讓安卓美知道。”作為父親,哈馬斯也很為難,他沉浸在各種難以取舍的情緒中,時光便在這些情緒中流逝著。

清脆的腳步聲在大理石地麵上響起來了,哈馬斯警覺起來,握緊了手中的劍。那不是鋼靴或是軟布鞋的聲音,也不是熟悉的聲音。風異樣地從管風琴裏溜走,發出了哭喪一樣拖長的聲音,燈火也仿佛要從罩子裏逃逸出去般跳個不停。

路易德蘭的冰冷在本來就空曠的大殿上蔓延開了,門口的守衛沒有發出過半點聲響。哈馬斯凝望著這個黑暗騎士,既不害怕也不陌生。

“又見麵了。”路易德蘭欣賞著人類文明的精華,那白玉聖城內廳穹隆上的壁畫,那其中也有他的英姿。藝術家毫不修飾地對他讚美,神官和小姐們也曾經對他歌唱,他似乎能從那壁畫裏感到輝煌。

“但是你還是不滿足。”哈馬斯一口道出了他的感受,他握著劍站起來,平靜地對路易德蘭說:“我知道你會來。”豪華的王者大氅十幾年來從未脫離劍手的格調,為的就是這樣一天。哈馬斯和路易德蘭一起分享了數分鍾的寧靜,直到廝殺的喧鬧聲從城外一直響起來,撕裂了那微妙的時刻。

路易德蘭默默地說:“似乎打得很激烈。”

“還會更激烈的。”哈馬斯輕輕咳了一聲,“那麽,你來幹什麽?”

“教皇呢?我來殺他。”路易德蘭這樣說著,就好像是在說著什麽日常往事,輕鬆寫意。“你知道,我有意放你一馬,所以才沒有帶領部隊踏破你的城牆。但是什麽也不幹我沒有辦法向蔻蔻瑪蓮交待,黑暗的民眾比你的臣民更難信服呢。”

“現在還不能讓你殺死他。”哈馬斯緩緩地摘掉了劍鞘,扔到地上,“他在哪裏你很清楚,這白玉聖城的秘密隻有你最清楚,現在你把它出賣給蔻蔻瑪蓮了嗎?”

路易德蘭不回答,似乎在欣賞一般沉思。然後他側著頭說:“嘖,那麽,要打嗎?你的劍技是我教的呢。”

“早就想問問你我學得好不好。”

他們就那樣靜靜地對峙著,誰也不敢先動手。那時刻有些折磨,但是他們又似乎很珍惜。門外傳來越來越大的喧鬧聲,槍聲,騎士的吼叫,馬嘶,似乎有什麽東西闖進來了。“砰”的一聲半截巨大的蜈蚣撞破大門爬了進來,流著湯的巨大軀體填滿了聖堂的走廊,而路易德蘭就擋在它和哈馬斯之間。

哈馬斯的眼中爆出寒芒,風神劍在瞬間全力劈出,無數的光芒隨著劍風開辟疆域。“嗬啊——!”哈馬斯狂叫,“風神斬——!”

究竟是先有風還是先有劍揮出?滿殿的燭火爭著流入那風中,那是時光的洪流,是載著燭火放航小船的童年回憶。那是斬斷迷惘的劍,是王者的劍。

騎士們追逐著死而不僵的半截蜈蚣衝到宮門,卻被迎頭而來的劍風和蜈蚣的屍體撞得東倒西歪。用火槍也打不破的巨蜈蚣的甲殼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連接軀幹的腿仍在抽搐著。

哈馬斯拖著劍豹子一般蓄勢站立在大殿中央,路易德蘭不見了,但是他知道那與黑暗為伍的靈魂決不至於就此被擊倒。燈火熄滅的大殿一片漆黑,他小心地環顧著大殿,留意著每一個角落,但是沒有襲擊出現。

冰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學得很不錯,很有王者的氣魄。”哈馬斯渾身都顫了一下,但是隨即腳步聲似乎在遠去,路易德蘭似乎在惋惜:“我也受了傷,今天就算了……”

大批的騎士們從門口湧了進來,手裏拿著火把亂糟糟地叫嚷:“陛下,有黑暗騎士混進來了!陛下沒有受傷吧?陛下?”

哈馬斯矗立在原地沉默不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直到教皇在神官的擁簇下出現,哈馬斯才回過神來。他用眼神向教皇征詢著什麽,教皇麵色凝重,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一切就緒。”

哈馬斯如釋重負地緩了口氣,望著騎士們拍響了手掌:“各位,最後的時刻就要來臨,明天的這個時候,勝利將是我們的!”

※※※

因為督軍的戰死,黑暗的軍團暫時退卻了,人們迎來了寶貴的休息時間。人人用欽佩的眼光望著他,但是沒有幾個人知道他是誰。年特像所有渴望休息的人一樣瑟縮在牆角,抱著長劍半夢半醒地休憩。沒有人敢去打攪他,隻是在背後興奮地說著溢美之詞。

那是黎明前的黑夜。其實,是不是黑夜誰都不知道,烏雲遮住了陽光已經太久,人們等待的是陽光瀟灑的一刻,為了那一刻,數以萬計的騎士們把屍骨堆砌在白玉聖城的城牆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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