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亡世界
第四章死亡世界
優勝劣汰，弱肉強食，就是死亡世界的法則。
河麵上下起了雨，是血紅色的，帶著一些碎肉和骸骨的殘渣。它們出現自半空中的一大片血雲，劈裏啪啦的墜落。
死亡世界的生物都知道，這又是來自生者世界的一場大規模死亡，不是瘟疫就是戰爭。尤其是後者，每時每刻都在給這裏注入新的力量。
冥河的水翻滾起來，好像一鍋沸騰的紅湯。血肉立刻融化入河水，隻剩下一具具光潔的白骨。一些沉入河底，一些則隨波逐流，被衝到了岸邊，為白骨之地添磚加瓦。
一朵朵紅色的火焰好像雪花一樣飄下來，在水中熄滅。那些都是亡者的魂火，在冥河中沉寂下去，永遠的消失了。
一朵劇烈燃燒的魂火落在河麵上，卻沒有立刻熄滅。魂火隨波逐流，表層發出吱吱的聲音，好像油鍋裏的煎蛋。
“好疼……好疼啊……”
這個靈魂大叫著，這種痛苦繞過了，直接傳達入靈魂深處，在地獄中永遠煎熬受苦的刑罰也不過如此。
“為什麽會這樣……我這是在哪裏……我是誰？”
魂火滋滋的冒著煙，正在漸漸縮小。
“對……我是楚門……我是楚門！我死了？”
楚門突然睜開了“眼睛”！靈魂一旦覺悟自身，就可以打開所謂的心靈視界，以靈魂波動的方式察看外界。楚門清楚的看到，自己正飄在一條汪洋恣肆的血色長河中，河水帶給自己的感覺無比痛楚。
“這樣下去恐怕要糟糕！得想個辦法！”楚門下意識要劃動手臂遊泳，卻發現自己絲毫不再具備那樣的功能。
借助水體的反光，他這才發現，別說手腳，連身體，腦袋都已經沒了。眼下自己就是一團顫巍巍的火，一團煎過頭的雞蛋，眼看就要完蛋。
“啊……要想辦法……”楚門無比焦急，正發現一個白呼呼的東西飄過來，他用力一躍，這團魂火竟然從河麵上跳了起來，落入那團東西上。
燒灼的感覺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涼無比的舒適。楚門軟爬爬的喘息半天，魂火又逐漸壯大了起來，恢複了當初的水準。
不但這樣，似乎比平時更加堅韌純粹了。
他並不知道，冥河圖拉瑟的河水是靈魂克星。隻要浸泡在水中，不管多麽強橫的魂火，都將被消蝕幹淨。萬幸的是，楚門用最短的時間覺悟了自身，擁有了本體意識，才能擺脫消亡的命運。但他也因禍得福，靈魂的許多雜質被煆燒出去，變得剔透純淨，從此一些低等級的精神法術都將對他不起作用。
不過相比這樣的好處來，楚門顯然還是更願意活著。他一邊咒罵該死的命運，一麵趴在“船”上看風景。
所謂的“船”，就是剛才那團白呼呼的東西，現在已經確定，這是一具完整的頭骨。楚門很懷疑這是自己的頭骨，但不太肯定。畢竟除了法醫，誰也不能憑一具光溜溜的骷髏認人——哪怕是本人呢。
成千上萬朵魂火，就像午夜的焰火一般綻放出燦爛的光華，然後在冥河中消失無蹤。這壯美的景色卻讓楚門從靈魂深處發抖，他知道，自己險險成了它們中的一員，下場將是永恒的沉寂，無盡的虛無。
“我不要死！”楚門從心底發出一聲呼喊。
“不對，我已經死了。”楚門愣了愣，念叨：“我不要消失，對，我要存在下去，不要消失！”
終於到了尾聲，魂雨漸漸稀疏，偶然飄落一朵，如一團鬼火遊弋在半空，轉瞬又消失了。這一明一滅的光，給冥河灰蒙蒙的上空增添幾分詭異的陰森。
楚門累了，疲倦地縮進了頭骨裏，兩個空洞的眼眶冒出紅光，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呼吸。
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楚門從睡夢中醒來。恍惚是清晨，有小鳥在窗外歌唱，金燦燦的陽光照射進來，撒落一身的溫暖……
好一場噩夢！
夢中的記憶已經朦朧不清，但那些可怖的形象和顏色卻始終在眼前晃來晃去。楚門定了定神，用力伸了個懶腰，打算翻身起床。
咦？
手呢？
腳呢？身體呢？
楚門駭然清醒，仿佛剛從惡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又掉入了另一個噩夢。自己仍是一團蜷縮在頭骨裏的魂火，隻是比之前更壯大了一些。但不管怎麽說，這團閃閃爍爍的微弱火光都仿佛會隨時被一陣風吹散。
有些凝澀的，淺灰色的風從身邊掃過，四麵傳來空洞的嗚咽聲。
楚門把“視線”投了出去，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冥河，滔滔不絕的血紅色河水在他身側幾十米外趟過，散發著幽深陰冷的氣息。而他現在棲身的地方，是一片布滿白骨的河岸。
到處都是。現在楚門的心靈視界可以看到的範圍是一百米，百米之外就像隔了一層霧，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不過憑魂火對死亡氣息的感覺，楚門甚至可以判定，自己周圍幾百公裏都是這種狀況。
這是什麽地方？死亡世界？
楚門現在可以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確實死了，成了一種東方傳說中類似靈魂的東西。不是鬼，鬼還能四處亂飛，而自己頂多像蒲公英一樣，隨風飄走。
不過，這種危險的行動是不能幹的。萬一風向一變，他就會被吹進冥河中，想要再次逃生恐怕希望渺茫了。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風越來越大，好像一塊沉重的鉛，要把楚門從頭骨裏扯出去，碾碎。他戰栗著縮成一團，抱怨：“要是能再鑽深一點就好了……再深一點……”
隨著這個念頭，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楚門的魂火突然散開，呈網狀覆蓋在頭骨的內壁，而血珠子似核心則鑽入顱骨深處，掩藏了起來。
楚門頓時覺得無比安逸。魂火依附上實體，就好像一艘漂泊多日的航船，終於停泊靠港，腳踏實地了。
頭骨發出一團淡紅色的光，最終聚攏在兩顆空洞的眼窩裏，一抹紅芒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幽深不見底的黑色。
楚門終於看見了東西。
是真的看，而不是靠靈魂的真實視界來感知。於是，他立馬看到周圍一片慘白的景象，晃得眼睛發花。
視角太低了。楚門利用頭骨後麵連接著的一小段脊椎，尾巴一樣把整個身體——就是那顆頭骨——支撐起來。
努力沒有白費，楚門立刻得到了更廣闊視野。然後他看到，一個白森森的骨架正在不遠處慢慢行走。
這是一個完整的骷髏，一根骨頭都不缺，完整到讓人嫉妒。楚門心裏一陣悲哀——真是流年不利，自己竟落到了嫉妒這種東西的地步……
那個骷髏拖著雙腳，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正在漫無目的的找尋著什麽。
它在尋找什麽？楚門疑惑地瞧著，卻發現那個骷髏突然彎下腰，捧起了一個東西。一個和自己一樣，光溜溜的頭骨。
那個頭骨中有紅光在一閃一閃，就像一盞小燈籠。
魂火！
楚門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死死盯著那個骷髏。
骷髏把頭低下去，手中捧著的頭骨好像一個開了殼的椰子，它把嘴湊過去，猛然一吸！
頭骨裏的魂火頓時顫抖起來，就像狂風裏的蠟燭，不甘心的抖動幾下後，終於熄滅了。魂火化作一道火線，鑽入了骷髏的身體裏。
骷髏僵在那裏，好像很享受的樣子，讓那股火線遊走全身，然後被自己的魂火吞噬。
楚門嚇得魂飛魄散！
剛才那一瞬，他感覺到了那團魂火熄滅前的不甘和恐懼，以及被撕裂揉碎地痛楚。這感同身受的體驗讓他從靈魂深處顫抖，如果楚門現在還是魂火狀態，搞不好不用人家來，自己就先抖滅了。
骷髏扔掉了空蕩蕩的頭骨，直起身子。
盡管沒有呼吸，楚門努力屏息靜氣，盡量讓自己無聲無息，同時心理默念：“我是一塊石頭……我是一塊石頭……”
骷髏磨磨蹭蹭的走過來，盡管很緩慢，但還是向著楚門的方向走了過來。靈魂的波動是無法掩飾的，隻不過，現在這個目標似乎有點怪。
帶著遲疑，骷髏拖著兩條腿，哢嚓哢嚓的走來。
楚門雙目緊閉，仍在掩耳盜鈴般的自我欺騙：“它沒看見我……它沒看見我……它沒看見我……”
一隻枯瘦的骨爪伸了過來，將將碰到楚門的頭。
“我的媽呀！”楚門突然大喊大叫，瘋了一樣蹦躂。憑著小半截脊椎，他能完成其他頭骨不能完成的動作——四處亂蹦，好像一隻上了岸的蝌蚪。
骷髏有些迷惑了。它呆站著，魂火不住變換顏色，似乎在思考。眼前這個東西，在它不算短的獵食生涯中，是從沒見過的。白骨河灘有各式各樣的骨骼，不過像這樣一個球後麵拖個尾巴，還真不多見。
食欲終究戰勝了迷惑。骷髏下決心抓住這個怪東西，這時，楚門正在朝遠處蹦躂，大約逃開了有四五米。
骷髏行動很緩慢，不過對比楚門，卻要算神速了。別看他來回蹦躂頻率很快，可見高不見遠，沒一會兒就被骷髏趕了上來。
“媽的，我怎麽這麽倒黴啊！”楚門一邊圍著骷髏亂蹦，從他襠下鑽來鑽去，一邊憤怒地想著：“老子從一開始就被人追，現在死了變成這個怪模樣，還要被人追！他奶奶的，難道這輩子就是被追的命？怎麽不見哪個女孩兒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