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感動不是感情

一個將每次愛情都當成初戀去談的朋友，在一次酒後，向眾人傾述，說，這世道是不是變得太快，為什麽每一個女孩都會被我感動，到頭來，卻都以沒有感情為由，將我無情地甩掉？

然後他便說起其中的一個“初戀”，他幾乎是第一眼見她，便在心裏愛上了這個溫柔可人的女孩。隨後便展開猛烈的進攻，還從網上下載了戀愛秘笈，照著其上條目，逐一實施。他為她買過999朵玫瑰，浩浩蕩蕩地提著，在她上班的樓下擺出一個心型，而後等著她在人群的驚呼聲中探出頭來。他在她每月最痛苦的時候，端水喂飯，心情撫慰，身體按摩，還承包了為她清潔內衣的髒活。他為她在電台點歌，又將自己唱的情歌，錄製成光盤，送給她聽。他從來不會讓她做一丁點的家務，洗碗做飯拖地板，全部一個人攬下。他說要讓她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像一個被寵壞了的公主殿下。

女孩在他最初的殷勤裏，果真是有了他想看到的明媚的笑容。就在他以為一切水到渠成，要將女孩帶到家中，給父母過目的時候，女孩突然就退縮了。他以為她還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卻不想，她向他挑明，說，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愛他。

朋友不解，但也並不氣餒，而是一如既往地用似水柔情，感化於她。他相信水滴石穿，總有一天，他的種種努力，會為自己換來愛情的碩果。況且，哪一個女孩，不喜歡浪漫，不喜歡嗬護，不喜歡那種被打動的溫情呢。

但女孩卻開始躲著他的鍥而不舍，像躲避一隻**的公貓的追趕。他躍上牆頭，她便跳下草垛；他追至窩旁，她卻逃到樹上。這樣奔來跑去，直將朋友累得氣喘籲籲，不堪重負。

朋友說那段時間他真的像發了瘋，腦子裏時刻醞釀著浪漫甜蜜的調調，去打動女孩，但心裏卻滿是無處可以傾倒的苦汁。她不再來吃他做的飯，他就在下班後，急匆匆地趕回小屋，算好了時間做好飯菜，又提至她的宿舍，掛在門口。飯菜的溫度，在她看到取下的時候，一定還是溫暖的。他幾乎可以算得出，她從單位到宿舍的時間，是15分零30秒。而他將飯盒掛上門口後，她一定是剛剛拐過第二個拐角，且在三分鍾後，便可抵達。

朋友會躲在樹後，偷窺她取下飯盒時的表情，並據此判斷，究竟這段感情，還有多少回轉的可能。朋友知道她是個心軟的女孩，所以他一直認定，誠心所至，金石可鏤，她一定還能夠回到他的身邊。

可是這樣辛苦做送飯工、洗碗工、送花工的結果，是女孩將一盒噴香的蛋炒飯，摔在了他的麵前。女孩是哭著求他放手的，她說她很感動他為自己做的一切，她也相信每一個女孩，都會像她一樣，被他持之以恒的愛感動，但是，她至始至終，都想告訴他的一句話是，感動不是感情。

朋友當即猶如被人悶頭一棒，竟是不知該如何反駁這似是而非的愛情結論。朋友想拿出自己當年讀書時做最佳辯手的雄姿，與女孩爭論，如果沒有感動，哪來的感情？感情中假若沒有彼此細致入微的關愛，並因此心內柔軟，又怎會讓兩顆心，相互愛戀？而感動與感情，一字之差，卻是息息相關，因為有“感”，進而“動”“情”，誰又能說，情到深處，不會被哪怕是一個吻的溫暖，而內心感動？

但朋友最終還是失去了這又一次的“初戀”，並因為這精辟的一句愛情的總結，而心生懼怕，此後竟是許久，都不敢近愛情的雷池半步。

後來的故事，便具有了戲劇性。一向做笨拙獵人的朋友，竟然被一個女孩，死纏爛打般地追求起來。女孩的浪漫招數，比起他“葵花寶典”裏的條目，還要紛繁多姿。他在這樣密不透風的追逐中，幾乎招架不住。周圍的哥們皆羨慕於他，說，你小子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有這樣的豔福，還不趕緊將女孩娶回家去，這樣拖著，小心人家心冷轉身。

朋友卻一臉苦相，說，可惜，感動不是感情。說完了便心內驚悚，使勁回想，終於想起N久之前的那場“初戀”，自己曾經被人扔過同樣一句。但怎麽也沒有想到，風水輪流轉，輪到自己，竟也如此倉惶著想要逃離。猶如，那隻被**公貓追趕著的，處心積慮想要逃走的母貓。

那一刻，朋友終於明白，感動與感情，一字之差，原來，卻是這般愛恨癡纏的模樣。

請給我的虛榮留一些空間。

認識他的時候，她正雄心勃勃地打算要將書讀到國外去，是他的一句“留下來愛我吧”，讓她的心，突然間溫柔且沉靜下來；那些曾在好友麵前發過的豪言壯語，頃刻間灰飛煙滅。她看著好友孤零零地去讀自己的書，尋找她們共同憧憬過無數次的高品質的生活，心裏是有過微微的嫉妒的；但想想有他守在自己的身邊，有那麽一顆卑微但卻溫暖的心陪自己走以後的路，她還是把那心底的虛榮擱置起來，安安穩穩地與他生活下去。

幾年之後，他的事業依然沒有多少的起色；她為了這個家，為了他們的孩子，也失去了許多晉升的機會。也不是沒有想過換一份工作和環境，但這個家，不是說放就可以放下的。即便是停薪留職安心帶孩子的那兩年，她一個人在寂寞裏苦熬著日子，希望孩子快快長大，希望他能在工作上拚出一片天來，將她自己沒有實現的夢想，一一地點燃；至少，要讓她看到一點點的希望吧，這樣她就不必在好友打來電話，談及自己五彩繽紛的生活時，被那隱匿了的虛榮刀子一樣割得生疼了。可是，他能給她的，似乎永不會再多了，他無法給她想要的一切；甚至深愛時的種種承諾，也成了空頭支票，回憶起來都覺得艱難和虛空。

她其實還是愛著他的，否則不會這樣安心地在這個小城裏與他過下去，連北京的老家都很少回。有時候他們爭吵，會說些讓彼此都很傷心的話；他說結婚前我就告訴過你，我不會像你希望的那樣飛黃騰達，那你為什麽還要嫁我，還不是怕自己飛得太高，心會寂寞？！她說我真是後悔當初遇到你，否則我不會像現在這樣，連高一個檔次的化妝品都買不起，整日在柴米油煙裏算計，好友的電話都不敢接！這樣吵過之後她就會後悔，她知道自己隻是有小小的虛榮，隻是希望在好友麵前能有點驕傲的資本。他卻是常常記著她的仇，不經意的時候又將她的話提起，讓她覺得羞愧，不知道怎麽去應對。

後來是她的好友說要過來，她手忙腳亂地在一星期前便忙著收拾房間，還把自己最好的衣服掛在衣櫥裏，將家裏的角落處都布置得極其地優雅和別致。那天她特意將孩子送到婆婆家裏去，又很委婉地提醒他，要記得去小城裏最好的飯店定下最好的單間。見到好友的那一刻，她還是覺得略略有些傷感，她沒有想到幾年的光陰，就將她們隔得那麽遠。好友的言談舉止裏，那種知性高貴的美，常常會讓她分神，她從好友的身上，似乎又看到幾年前那個自己；她本來也應該如此的，有人人豔羨的學識、美麗、財富和談吐。許多的話題，都談不起來，原來外在的差異，隻是極少的一部分；她們的心，早已是隔了一條不可逾越的河。

那天他的單位裏發蘋果，他等到自己的那一份時，早已過了約定飯店見麵的時間；他來不及回家，載著一大袋的蘋果便去了飯店。怕放在門口丟了，他便很費力地扛了去找她們。她和好友站在樓梯口，遠遠地看他極滑稽地扛了大袋蘋果走過來。好友淡淡笑著問：他們單位未免太過小氣，過個節日就發這樣的東西。她的臉騰得紅了，她怎麽能夠告訴好友，這是他們單位最好的福利，哪怕是排隊到天黑，他也會領到自己的那一份。那頓飯，因為沒有訂到房間，在嘈雜的人群裏，吃得很是沉悶。他的肩上，因為扛蘋果，留下一大塊的汙漬，那麽鮮明地，灼傷了她的眼睛。當然，還有心。

回去後她一個人躲在房裏哭，他在快上床的時候，才冷冷丟給她一句：早知道你這麽恨我，不如不在一塊的好。她在這句話裏，突然止住了。她盯著他的臉，慢慢地說：這麽多年，你原來還是不明白，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有別人都有的虛榮。我為你付出的一切，沒有換來我所想要的回報，我沒有後悔過；我原有過的理想，一點點地磨滅，我沒有後悔過；我被好友譏笑時，我沒有後悔過；可是你能給我的，為什麽還那麽吝嗇？其實我想要的，隻是在我那麽一點的虛榮麵前，能有你一顆寬容忍讓的心……

是的，許多的女子，都逃不過一個虛榮；可是那個不能滿足她的男人，為什麽常常不明白，他的愛與寬容，足以將那顆虛榮的心，結實地環擁住。就像我們初戀的時候，再多的錢財與光環，卻往往抵不過一句最素常的嗬護和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