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尋人 (1)
八方舞廳?陳衛國和李老三狐疑地對望一眼,然後就是苦笑。
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舞廳,這一娛樂場所就開始悄然地流行開來,很多年輕人包括一些中年人都愛去。
在曼妙的舞曲中,昏暗又迷離的環境中,能摟著一個女人跳舞,的確是件很妙的事兒。陳衛國他們幾個單身小夥子,對這樣的娛樂又哪兒會不向往,可惜他們沒那個機會和心思去玩,他們市最大的舞廳傳說就是那個曾哥的場子。
現在張靜竟然要他們陪著去舞廳,他們才不由得苦笑,那意思很簡單,覺得自己真土。
看著陳衛國和李老三別扭的表情,張靜倚在門邊,點了一支咖啡色的女士煙,問道:“你們到底願不願意幫這個忙?不幫就算了。”說完,她望著天花板,一陣淡藍色的煙霧,從她那塗著淡紅唇膏的口中徐徐吐出。
說真的,張靜一家這些年的遭遇一直讓李老三怪不起,也恨不起張靜來。可他看見張靜抽煙的時候,卻再也忍不住了,一步衝上前去搶了張靜口中的煙,狠狠地踩碎了。
“你幹嗎?”張靜冷眼看著他。
“你,不要抽煙!”李老三同樣冷冷地回望著她。
在九十年代,女的抽煙還不太被接受,這是極度墮落的表現之一。
陳衛國見氣氛又有些僵了,不由得暗歎一聲,走過去說道:“我們陪你去就是了,走吧。”張靜不再看李老三,望了一眼陳衛國,說了聲等一下,就進門去了。幾分鍾後,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
看著打扮過的張靜,陳衛國也不得不感歎,這個女人真的很漂亮。以前在學校是一種純淨的美,而那麽多年過去後,她的臉上有了精致的妝容,這卻是一種很女人的美。這些稍不小心就讓女人看起來很風塵的妝容(大家想象一下九十年代初,女人化妝的樣子吧),在她臉上卻不會顯現。
看著穿著墊肩紅襯衫,腰間係著一條寬皮帶,下身穿著一條時下流行的藍色牛仔褲的張靜,李老三愣了一下。然後他輕輕說了一句:“你以前的樣子更漂亮。”在這句話說完後,張靜那高跟兒鞋踩出的清脆腳步停了一下,之後又繼續響起,她沒回頭地走前麵去了。可陳衛國知道,她一定聽見了這句話。
張靜讓陳衛國想起了那個同樣精致的葉嫂,女人,還是成熟點兒好。至少陳衛國發現自己喜歡這種類型的。貌似道上成功些的老大,都喜歡這樣類型的?葉哥是,張靜這個情夫怕也是吧?看樣子張靜的情夫也是那種成功的混混,至少比他成功。就在陳衛國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們三人已經不知不覺地走下了樓。
這個小區停著不少私家車,張靜走到了其中一輛跟前,打開車門,冷冷地說道:“上車吧!”李老三見到這輛車後,臉色明顯不好看,但他一言不發地坐了進去。
陳衛國的想法更直接,我日,又是一輛桑塔納,現在的車不值錢了咋的?老三肯定傷自尊了。的確,李老三是傷自尊了。
車在夜色中飛速地前進著,三人都沉默著,氣氛奇怪而尷尬。
陳衛國當然知道自己是個“燈泡”,所以他最不自在,隻能說了句:“我說張靜,你開慢點,行不行?我還要自己的小命呢。”的確,張靜開車的速度很快。聽到陳衛國的話,張靜的車速慢了下來,她說道:“等下,你們兩個進舞廳幫我找一個人,我在外麵等你們。”“找誰啊?你不進去,我們怎麽知道是誰?”陳衛國問道。而李老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張靜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那舞廳隻準男人進,不準女人進,帶著女伴的男人都不準進。”“那是啥舞廳?”陳衛國就奇了怪了,隻準男人進去?難道裏麵是一群男人摟著跳?日!張靜不耐煩了,顯然她也不回答陳衛國這個問題,隻含糊地說了一句:“你去了就知道了。”接著,張靜說了一下要他們找的那個人的特征。說來還是挺好認的,有些胖,小平頭,手臂上有文身,臉上有一條很深的刀疤。
陳衛國心裏暗罵了聲操,如果沒猜錯,這張靜一定是讓他們幫忙找她的情夫吧?不過,他沒說,他怕老三發毛。可讓陳衛國沒想到的是,李老三竟然開口問了:“是他吧?”“誰?”張靜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你情……”開口李老三就覺得這個詞不妥當,然後改成了:“你男人?”張靜慘然一笑,說道:“是找他,我情夫,你不用不好意思說出口。”原本隻是猜測,可當張靜親口證實了之後,李老三還是忍不住捏緊了拳頭,讓自己去幫著找她情夫,算啥?心中那酸澀的滋味,幾度衝得李老三想流淚。旁邊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李老三的肩膀,不用說,是衛國。
“你男人你就自己找唄,讓我們幫忙算咋回事兒?”陳衛國不滿地吼了一句。
“我很多天沒見著他了,我找他拿這個月的生活費,怎麽?不想幫了?”張靜無所謂地說道。
陳衛國不說話了,李老三的眼淚已經掉了出來,她何必?何必受這樣的委屈?
車內再次沉默了,一時間,車上的三個人心裏都是說不上來的滋味。八年後,再次離她那麽近,可是距離卻何止千萬裏?李老三抹去了眼角的淚。
車停在了重慶最繁華的一個地方,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地方,張靜說道:“那裏就是八方舞廳。”陳衛國依言望去,那裏果然有個招牌,寫著八方舞廳。
“身上有錢嗎?裏麵的消費不低。”就在陳衛國和李老三準備起身去的時候,張靜問了一句。順便從身上拿了三張百票,遞給他們。
陳衛國擋開了她的手,說道:“別把我們看成窮鬼,這點錢我們有!”“那隨便你們吧。”張靜收了錢,加了句:“我在這等你們。”“知道了!”陳衛國應了聲,拉著李老三下了車。
到了舞廳門口,兩個人花了十塊錢,就買了兩張入場券。
“消費高個錘子!”陳衛國在心裏暗罵了一句,這張靜吹啥牛皮呢?才五塊錢一個人,趕我們那兒好點的舞廳都不如。
進了這個舞廳,卻是黑漆漆的一片,反正陳衛國和李老三也沒去過舞廳,壓根兒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舞廳都這樣,他們倒沒覺得有啥好驚奇的。隻是有些不方便找人,陳衛國就這感覺。
“兩位先生,請這邊來。”忽然,一個聲音把陳衛國嚇了一跳。
裏麵的暖氣本來就開得很熱,這一下,更是把陳衛國弄出一身汗,換誰,在黑暗中忽然冒出一個聲音,都會被嚇著吧。定了定神,陳衛國才看見是個拿著蠟燭的男服務員,穿著西褲、小馬甲,還打著領結,弄得挺正式的。他拿著蠟燭喊了聲請,就走前麵去了,陳衛國和李老三隻得跟上了。找了一張空桌子,服務員招呼他們兩個坐下了,然後把蠟燭放在了桌上,陳衛國看了看那蠟燭,放在一個玻璃小杯裏,這才有些高級的意思了。不過,5塊錢的門票,是相當地便宜了。
完了,服務員拿了一張單子出來,請陳衛國他們點酒水。
蠟燭照亮的範圍隻在桌上那一小片兒,周圍還是黑漆漆的,陳衛國費力地看著。
這時,他才知道張靜口中所謂的消費高是咋回事兒了,裏麵最普通的一瓶山城啤酒都要八塊,外麵才賣一塊錢而已啊!頂多加個瓶子的押金,也才一塊三。不過,既然來了,就不能丟臉,陳衛國還是點了一瓶兩百多的葡萄酒,這在當時是絕對的高消費,弄得陳衛國一陣肉疼。
服務員喊了聲“請稍等”,就走了。而陳衛國開始對這間舞廳好奇起來。
不一會兒,服務員回來了,手上托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瓶紅酒,兩個高腳玻璃杯。
放下托盤後,他熟練地開了紅酒,給陳衛國他們一人倒上了一杯。“謝謝,先生,一共是二百六十元。”得,這一瓶子酒就二百六十元,夠一個普通家庭生活一個月了。
想是這樣想,陳衛國還是數了二百六十元出來給那個服務員。男人,出門在外,就講個麵子,有錢還好說,沒錢,也得打腫了臉撐一次,很多男人都有這毛病,包括陳衛國。他也不是沒錢消費,而是這錢是兄弟幾個的,還有那麽多事兒要做,他用著有壓力而已。
服務員收了錢,開始給他們講起舞廳的規矩來。“兩位先生,如果要跳舞請去那邊請陪跳,每支舞3元錢。舞池裏禁止一切光源,包括打火機、火柴,都不能在舞池裏使用,舞池裏也不能抽煙。還有,如果兩位先生帶著相機一類的物品請交給總台保管,本舞廳不能拍照。謝謝。”陳衛國和李老三都聽得莫名其妙,這算啥爛規矩?不過他們還是點點頭應了,本來,他們隻是來找人的。
舞池在中間,比周圍矮了一米的樣子,周圍零零散散地擺了一些桌子,陳衛國他們就坐在其中一張上。其他的桌子也坐滿了人,這時座位區的燈忽然亮了起來,陳衛國才看清楚的。不過,這些燈也不算很亮,隻是朦朦朧朧的,瞧不太真切。
“下一曲要開始了,先生請跟我來。”服務員看燈亮了,說了一句。
陳衛國和李老三從沒進過舞廳,別人這麽一說,他們也隻好放下杯子,迷迷糊糊地跟著,在這開了燈都還是有些黑的環境下,找人更無從談起。先適應下環境,摸索一下吧,隻能這樣想了。這人找得還真憋屈。
這時,服務員把他們帶到了舞廳的一個角落裏,陳衛國定睛一看,那裏分堆兒,或站或坐了百十來個女人。這是搞啥?陳衛國有些不明白,而李老三沒陳衛國那麽憨,已經隱隱約約知道這是要幹什麽了。他的臉紅了一下。
“兩位先生到這裏買票,買多少你們決定,買完後,你們就可以拿票去挑一個伴舞了,一張票一曲。”服務員耐心地解釋著,他已經看出來這兩個人是第一次來了,不然,熟人哪有耐心聽他那麽囉唆啊。
陳衛國就聽那服務員念叨,解釋了,他自己完全不明白地掏了二十元錢,買了六張票。然後服務員又把他們帶到選舞伴的地方,開始說起來:“先生,如果喜歡淳樸點的姑娘就挑這邊的,這些都是鄉下來的大妹子,如果喜歡城裏的,就……”陳衛國再傻也有點明白了,這裏難道是男人花錢請姑娘跳舞的地方?不過,他哪兒知道,他隻明白了其中一半。服務員還在介紹著:“另外,這邊的姑娘隻是純粹陪跳舞,不能帶出去的。”陳衛國已經沒仔細聽了,包括李老三也是,一種說不清的、別樣的、刺激的心情一下從他們心裏升騰了起來。他們也是男人。不同的是他們是沒怎麽親近過女人的男人而已,李老三那時談過戀愛,無非也隻是牽牽手,頂多擁抱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