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再見葉哥 (3)
張猴兒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悄悄給阿兵遞了個眼色,而陳衛國也開口了:“阿兵,坐下再說吧,葉哥以前幫了我們那麽多,退一步說,就算生意做不成,我們和葉哥喝喝茶也是不錯的。”阿兵依言坐下了,卻望著葉哥固執地第二次問道:“葉哥,你知道香港和海外那邊的市場嗎?”葉南生心下有些暗惱,卻沒動聲色,人對不了解的事都會莫名其妙沒有安全感,包括他葉南生也是。他怕被坑,可他也想聽聽阿兵說那邊的情況,畢竟,誰都不會和錢過不去,他葉南生也想把生意做到更大,但前提是了解。
想了下,葉哥搖了搖頭,看了看阿兵抱在手裏的包,裏麵裝著那個掐絲琺琅的熏爐,然後說道:“我是不了解,那你說說吧,我也想知道,這個跟我們今天做的生意有啥子關係。”阿兵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潤了潤喉,正色道:“葉哥,我的師傅研究古董多年,我兩個師兄,都在海外開著古董店,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我們做‘太和’生意的,浪費了很多寶貝,天價的寶貝!”關係到錢,葉哥頗感興趣,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是的,我半點沒吹牛。”阿兵再次強調,然後他接著說道,“看看我們這邊做‘太和’的,要的是啥東西?玉的、金的、銀的,其他的一概當垃圾處理了。葉哥,我問你一句,如果今天我帶來的這東西是銅胎的,也沒啥鑲嵌物,你是不是就會給我一個比廢品收購高不了多少的價錢?”葉哥沉吟著,並沒回答,可臉上的表情卻是不置可否,的確,阿兵說的是實話。
“可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葉哥,你的‘廢品’到了國外卻是‘寶貝’!”說完,阿兵把收在包裏的熏爐拿出來,頗為珍愛地用手撫摸著,接著說道:“我們這邊東西值不值錢,看的是材質,在那邊卻看的是藝術價值,是工藝價值、文化價值等。可以說,就憑著我們現在這錯誤的觀點,你知道,有多少寶貝流傳到了國外?等到我們醒悟的時候,也許就發現,自己身邊原來已經沒有好東西了。”阿兵跟了老頭子太久,說話也不免沾了一些老頭子的想法。張猴兒覺得阿兵說激動了,簡直把話題都扯偏了,隻好咳嗽了一聲,來提醒一下。
阿兵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不禁臉一紅,可葉哥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實在的,阿兵話中流露的意思,的確讓他心動。葉南生作為一個做了那麽多年生意的“老狐狸”,怎麽會不明白什麽叫大勢所趨?說不定,以後這些“廢品”還真的會值錢。
“葉哥,你錢也賺了不少,我想現在你更感興趣的應該是投資或者開辟更多的市場吧?隻把生意做到廣州就斷了線,我想葉哥是不會甘心的,而我手上這東西是不是寶貝,我想葉哥也相信,我們是不會坑你的,一沒那實力,二沒那必要。”葉哥眯眼吸了一口煙鬥,問道:“說吧,你要什麽價?”阿兵一字一頓地說道:“二十八萬,我在虧著賣!”葉哥輕輕地用戴著玉扳指的大拇指叩著腦門,輕聲問道:“你在開玩笑?”阿兵卻無比認真地說道:“我認真的,也許你等十年就會發現,我這虧著賣是虧了多大!”阿兵這話不假,哪兒還用等十年?再過四五年,字畫啊,瓷器啊,甚至是木器,價值就會浮現出來了,那價格甚至高到讓許多才接觸這東西的中國人目瞪口呆。
葉哥閉著眼,不說話了,他在思考。未來的方向是模糊的,因為誰都不知道會怎麽樣,可未來的方向卻又是清晰的,至少從阿兵口中的“海外市場”甚至“香港市場”就可見一斑。葉哥不怕阿兵騙他,因為他做了那麽些年生意,多次到廣州、香港那邊他多少知道一些情況,所以,他才會有意識地收藏些瓷器啥的。當然,價錢是極低的。
雖然不懂怎麽玩瓷,葉哥的藏品也算豐富,那才有陳衛國在他家那間屋子看到的那一幕。不過,這興趣般的偶爾收藏,當然比不過陳衛國他們,他們是應了老頭子的話,有意識地在收購這些“廢品”,啥都要!
五分鍾過後,葉哥睜開了眼睛,他心裏思考到最後,隻剩下一個詞兒:大勢所趨!而且他明白,就以這東西的材質和年份,他轉到廣州去也絕對不會虧。誠然,如阿兵所說,他現在不缺錢,偶爾拿來投資一下,賭賭將來也未嚐不可。
“阿兵兄弟,別把我想得太有錢啊,我也有很多兄弟要養啊,說個公道些的價錢吧?”葉哥終於開口了。
趙偉認為自己一直很恨他父親,是真的很恨!
趙偉是一個年輕的軍官,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上了軍校,可他父親呢?是一個出了名的混混老大。這生活真TM的喜劇,讓人覺得歎息。所以,趙偉常常不回家,連探親假也在部隊上待著,就是因為他不想見到自己的父親。
趙偉認為自己是正直的、向上的、陽光的,而父親卻屬於社會上見不得人的那種人,這些都讓這個年輕小夥子苦惱,他恨不得沒有這個父親。
可父親就在前不久真的沒了,是橫屍街頭的那種死法。
“早知道,他就會這樣死去!”走在江邊,趙偉恨恨地說著,可眼淚卻一直流,父親死了快一年了,他現在常常回家陪著自己的媽媽。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為媽媽而難過,可是日子過得越久,他才越發知道,他其實愛自己的爸爸,那個大混混——趙海。
他會想起小時候,父親把他馱在肩頭;會想起在幼兒園,父親騎著自行車接送他;會想起小學時候,父親拿著他的成績單笑個不停;會想起中學的時候,父親拍著他肩膀,給他兄弟炫耀似的說著,“我兒子,這小子沒啥行的,就讀書還用功……”會想起他當兵前夜,父親一夜沒睡。走之前,告訴他,在部隊上要像個男人;還會想起,他考上軍校時,父親大宴賓客,可自己根本就沒回去。
有些感情真的是自以為的,直到失去了才知道重要。
趙偉蹲在河邊,哭了。父親去世的前兩年,自己根本就沒見過他一次,再見,卻是永別。
“偉子,轉業吧,你爸不在了,就剩你媽一個人了。我也沒啥願望,就想過兩年抱個孫子。”媽媽的話在趙偉腦海裏響著。說實話,他愛部隊,不想離開,他想在部隊裏一展拳腳,做出一番事業的。可是,父親去了,隻有媽媽一個人生活在家裏了。自己不能讓媽媽那麽可憐,是該考慮一下轉業了。
點上一支煙,趙偉幽幽地抽著,這是他回來不久後才學會的。最近的生活讓他發愁,也就沾染了這個毛病。
以前生活得太順利,總有那個自己看不起的父親為自己擋風遮雨,現在……
“轉業回來,媽就給你介紹媳婦兒,是個大學生,人出落得水靈得很,她爸媽和你爸是舊識……”自己才二十二歲,媽還真著急啊,趙偉想到這裏不禁笑了笑。都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了,還興介紹媳婦兒啊?
江邊的風冷冷地吹著,此時的趙偉滿腹的心事。
“偉子……”趙偉不用轉頭,都知道是自己的表哥——陳一郎來了。他是媽媽的哥哥的兒子,打小就崇拜自己的父親,中學沒畢業就跟著自己的父親混了。這些年,聽說也有了些勢力,賺了些錢。父親死後,聽說他在和一個叫啥老六的爭權,趙偉煩這些,所以也不怎麽想了解這些事兒。
父親去後,給他和媽媽留了不少錢,至於勢力的問題,一絲不屑的笑浮在趙偉臉上,一群混混叫啥勢力?那些人是沒見識過部隊……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陳一郎走過去,親熱地攬著趙偉,這地方他和偉子小時候常來,這小子一有心事兒,就愛往這兒躲。
趙偉微微一笑,問道:“阿郎,咋了?今天有空來閑逛了?我以為你天天忙著和老六搶地盤呢!”
“嘿,哪兒的話,你這次回來,我還沒好好陪你呢。”阿郎點了一支煙,笑說道,挨著趙偉坐在了江邊的石頭上。阿郎比趙偉大四歲,在本市道上的年輕一代中也算頭麵人物,和陳衛國、衛平他們齊名兒。
其實,在道上的老人中,流傳著一個笑話,如今世道變了,年輕的一輩兒,誰長得好看誰上位。當然,這隻是玩笑話。事實是,他們三個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中,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尤其是陳衛國,長著一張電影明星似的臉。
阿郎的樣子也不錯,說不上五官多出色,可刀刻似的臉,很有男人味兒,高高大大的身材,很挺拔。不過阿郎覺得,自己遠沒表弟趙偉來得好看,這小子似乎繼承了姑夫那儒雅的氣質和姑媽那好看的五官,那狗日的陳衛國也不見得比他好看多少。
誰好看誰上位,想起這句笑話,阿郎開口對沉默的趙偉說道:“偉子啊,你就沒想過接手你爸的勢力嗎?說真的,你要願意幹,我立馬給你打下手,讓你當老大。”
“我不喜歡這個,你是知道的。”趙偉淡淡地說道。
“我就知道,哎,可惜了!”阿郎歎了一聲。
“可惜啥?”
“你不知道,現在是誰長得好看,誰上位嘛!”阿郎笑說道。
“你就扯淡吧!”趙偉也笑了,他知道表哥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笑完後,阿郎正色說道:“說實話吧,那陳衛國我沒見過,聽人說的確長得跟個電影明星一樣,老子以後有機會,真想剁爛他那臉。”阿郎和趙海的感情其實也挺深的,姑父挺照顧他的。
“男人要那好看有屁用。”提起陳衛國,趙偉心中一疼,說話也不是很好聽,他再不喜歡道上的事兒,也隱約知道父親的死,就是跟這個叫陳衛國的有關係。
“那陳衛國我現在動不了,那小子,聽說,在道上是越來越風生水起了。老子可真恨哪,他爭個屁,明明是我姑父的勢力,他就TM個白眼狼,我恨不得現在就幹了老六,整合了勢力,好給姑父報仇。”一說起老六,阿郎就恨恨的。
“凶手不是槍斃了嗎?”趙偉實在是對這些事兒不感興趣,隨口接了一句。在他心裏,隻要親自殺父親的那人伏法了,其他的恩怨就已經不重要了。
“死了個替罪羊罷了,偉子,你知道的太少了。”阿郎今天也是話說到這兒了,才對趙偉說起這道上的秘密。姑媽怕這唯一的兒子也卷入這些紛爭,一直不準他說這些事兒。
“咋?”趙偉隻是隱約知道父親的死和這陳衛國有些關係,可並不知道其中具體的事兒,替罪羊一說又怎麽來的。
阿郎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閉嘴不說了,隻是悶頭抽煙。而趙偉卻定定地看著他,把阿郎看得一陣心慌。他知道表弟的性格,別看平時溫溫和和的,一強起來,誰也勸不住,一瘋起來,還真有些像年輕時的姑父。
趙偉沒說話,可阿郎卻自己先投降了。他知道,這是表弟發脾氣的前兆,隻怕自己不說,他到時拚命了也要知道真相,甚至親自去問姑媽。
“其實這次殺人,傳說是陳衛國指使他的小弟做的。我相信這是真的,雖然沒證據。另外,那群小弟裏,領頭那個叫長森的,就沒坐過幾天牢,弄個保外就醫,就出來了。死的那個的確動了手,隻不過形勢是犧牲他一個,保了一窩子人。知道了嗎?”
趙偉捏緊了拳頭,怎麽是這樣的?他聽說的版本是,自己的父親偶然遇見陳衛國的一群小弟,本來平時就懷恨在心,結果一言不和,就動起手來,就這樣!
“其實,如果嚴格說起來,殺死姑父的應該是長森。是他帶著人去刺殺的,是他在最關鍵的時候,逮住姑父的。當然,這幕後的一切,保不準就是陳衛國一夥兒策劃的。”
趙偉沉默了,隻是點煙的手不停地顫抖,在這一瞬間,他開始懷疑起有些事情來。法律,法律竟然沒把真正的凶手繩之以法。
抽了幾乎半包煙後,趙偉才停下來,喉嚨已經幹得發疼了。他開口問道:“有沒有辦法,有沒有啥辦法,讓我見見那個長森?”“啊?”阿郎叼嘴裏的煙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