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談判 (3)
老六見陳衛國沒答話,反倒是有些愣住了,不過,他何其聰明,立刻又說了一句:“難道衛國兄弟對今天的處理方式還有啥不滿?”這倒好,把衛平也給捎帶進去了。本來老六就暗恨衛平幫了陳衛國一把,可他沒辦法。他自己覺得呢,衛平和陳衛國絕對沒啥關係,那句話也是無意的,最多就是對陳衛國有些好感,畢竟大家都是年輕人嘛,能破壞破壞這好感也是不錯的。
就看你陳衛國怎麽回答了,回答滿意呢,絕對中了我老六的套;不滿意吧,那好,至少衛平從此對你這人就沒啥好感了。
陳衛國能當得老大,畢竟也不是逞匹夫之勇就當上了,相反,他相當聰明,在有了教訓,現學現賣的情況下,他變謹慎了。沉吟了一下,他笑了,很輕鬆地對老六說道:“我有啥不滿的,今天這方式很好!我們過去的恩怨算揭過了!”這話答得相當有水平,過去的就算了,以後?那不知道了!嗬,就算老子故意找茬兒也會找到你老六的。陰你,也要讓你摔跟鬥的!
當然,這不能說。當然,老六更不能再問,很簡單,難道要問一句,未來的恩怨呢?或者來句,“我們從此是好兄弟嗎?”這不是扯淡嗎?
老六想要的製約,說穿了目的也算達到了,至少明麵上,陳衛國不能再提這事兒了。可無形中,陳衛國又讓這製約淡了不少,這些老大看著了現在,難道還管以後?一句話的藝術,一句話的優勢,陳衛國算是咂摸出滋味了。
老六回到了屋裏,坐在了他最喜歡的那把搖椅上。點了一支煙,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拿出了陳衛國寫的那張欠條。目光定格在了最後的落款,“陳衛國”三個字上。
手腕又開始隱隱發痛了,好像自己這次沒占到預想中那麽大的便宜啊!那小子絕對不傻,那衛平又是什麽意思?那曾哥呢?他有沒有偏幫的意思?老六被這些問題搞得有些頭痛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老六想自己暫時不去想那麽多了,局勢,已經是自己能爭取到的最有利的了。
陳衛國那小子絕對沒服,但是他現在多少是沒啥理由鬧騰了,可這能管多久,老六沒把握。
自己,動作是要再快一些了!哼,陳衛國,等老子喘過氣了,一定,一定的,滅了你!奪了你的生意!
回去的路上,微微下起了小雨,秋天的雨水總有那麽一些憂傷的意思,可陳衛國隻覺得狼狽,他這個老大也當得太TM寒磣和折騰了。
出茶館的時候,他是親眼看見,其他幾個人,包括老六都是有自己的車的。在這個城市的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這是多麽了不得的一件事兒。一輛桑塔納就足以風靡這個城市了。老六、龍哥,還有魏哥都是弄了輛北京吉普。那車畢竟在那時候較普遍。曾哥,坐的是輛當時的蘇聯產的“拉達”。而衛平開著的,就是讓陳衛國最為眼饞的桑塔納!哪個男人不愛車?雖然那時私家車少得可憐,但畢竟有,而每一輛都讓陳衛國他們那幫子人流口水,平時也愛討論和研究。可如今,這些老大風光地開車走了,他呢?等公交車吧!這是寒磣!加上今天的事兒,陳衛國再次地受製於人,又讓他多了一些火兒。
望著綿密的細雨,陳衛國真的覺得自己這老大的確是很折騰。當得憋氣,窩火!
事情沒有一帆風順、一步登天,陳衛國不懂得,有些所謂的榮譽也許就是建立在當初的窩囊上的。
媽的,又是一輛桑塔納!
陳衛國望著遠處開來的車,又是一陣氣急。說實話,他現在的心態有些像小孩了,也怪不得他,畢竟他才二十幾歲啊!男人在那個時候,又能有多成熟?
可沒想到,那車卻在陳衛國的麵前停住了,車窗打開了,是衛平。“上車吧。”衛平還是那輕鬆的語氣。
陳衛國又不是大姑娘,當然不扭捏,再說他是很想體會坐桑塔納裏麵的感覺的,所以,衛平一說,他嘿嘿一笑,小跑過去,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惹得在公交車站等車的人們一陣羨慕的議論。沒辦法,那時候有車就是那麽牛B!上了車,衛平默默地開著車,陳衛國則是好奇地打量起來,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我幹弟弟算是交給你了,你可要照顧著啊。”首先,是衛平打破了沉默。
“那是,鬥子是我兄弟。”陳衛國對這人印象不錯,說話也就來得直接,順便他摸出了煙,點了兩支,遞給了衛平一支。衛平接過煙吸了一口,又隨便跟陳衛國說了下鬥子,這畢竟是二人現在唯一的共同話題。說了沒幾句,兩人就沉默了,也是,兩個大男人,老湊在一起談個男人算什麽啊?
“其實,用不了幾年,你也可以開這車的!”衛平又忽然說了一句。
“嗯?”陳衛國可沒想過這個,他這次在墓裏倒騰的東西,阿兵說很值錢,估計買這車是不成問題的,可陳衛國知道那錢不能這麽花!他這人,首先想到的是弟兄們的日子。所以,衛平的話,他有些難以理解。
“有些東西,你當老大當久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衛平對這個話題也沒多談,說實話,他這人的修養還行,不習慣用過來人的身份去對別人指手畫腳。
“哦!”陳衛國哦了一聲,再有好感,兩人也不熟,對不?一時間,氣氛又沉默了起來。半晌,衛平才猶豫著,又開口說了句話,而這話卻讓陳衛國吃驚了。他是這麽說的:“其實,老六那欠條你可以當自己沒寫!”
陳衛國叼在嘴裏的煙差點掉了下來,他實在沒明白衛平是什麽意思,所以,也就沒輕易答話。
經曆了那麽多事,陳衛國很相信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衛平以前的夠意思,也是建立在鬥子曾經為他賣命的基礎上。那他現在對自己示好,又是啥意思?
見陳衛國沒答話,衛平也隻是笑笑,繼續說道:“找一個正當的理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還錢給老六了。這道上一般都是各自為政,沒人會管誰的閑事兒。隻要麵子上說得過去的理由,你相信我,絕對沒人會為老六說句話的!”陳衛國吸了口煙,皺眉問道:“理由?為啥在這道上,很多事兒,明明大家心知肚明,還非得弄個虛偽的理由?”衛平知道陳衛國會那麽問,於是答道:“是那些站在頂峰的人,需要維持一個秩序唄。說白了,就是要個規矩來限製人而已!那樣,能更好地保住他們的地位。所謂‘上位者’都愛玩這套!”陳衛國是聰明的,衛平的話盡管說得很委婉,他也明白了意思,那就是那些老家夥,聯合起來弄了個規矩,以此來約束有些新勢力,不可太囂張。至於,他們做事會不會依照著這個規矩來,那就不好說了。
一瞬間,陳衛國也完全明白了,老六為啥會擺下這鴻門宴,他要借規矩來綁住自己。
“為啥給我說這些?”吐了口煙,陳衛國問道。
衛平第一次嚴肅地說道:“你是想問我為啥對你那麽好吧?”既然話說開了,大家還有啥好掩飾的?陳衛國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說我欣賞你,你可以當個原因,不過,你,或者包括我自己都不會相信這個原因是主要原因吧?”陳衛國沒答話,他隻是靜靜地聽衛平說下去。
“主要原因是,我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夥伴,說直接點,我的勢力需要一個可以真正信任的兄弟勢力,你懂嗎?”“你是想和我們聯合?”陳衛國一挑眉,問道。說實話,這個他不可能接受,聯合之後,誰在上誰在下,這是個很頭疼的問題,他也不想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失了自由,有了束縛!
“不是聯合,而是說我們彼此信任,把彼此都當成對方一股隱藏的力量。”衛平解釋道。陳衛國點點頭,算是懂了,但他還是不解,憑空的信任從哪兒來,其實道上的事兒偏偏是最虛偽的事兒!
“憑啥你要信我?你不怕我背後捅刀子?”陳衛國問道。衛平轉過頭來望了陳衛國一眼,然後又轉頭回去,繼續開車,半晌,他才很肯定地說道:“你不會!”說實話,要依陳衛國的性格,隻要別人不賣他,他肯定不會背後使壞,可衛平憑啥那麽肯定?
所以,陳衛國笑了:“道上的人,誰又能真正地信誰?你憑啥那麽肯定說我不會?”表麵上看,陳衛國是在和衛平作對說著話,事實上,陳衛國在套話,他想知道衛平的目的。
衛平顯然也不想隱瞞啥,既然有合作的意思了,那也得拿出點誠意來,他找個安靜的路口,把車靠邊停了,然後摸出兩支煙,和陳衛國分別點上了,說道:“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些事兒,那是我的誠意,但我有一個要求,你聽完之後,三天後答複我願不願意和我合作!有些話先說不亂,如果你選擇的不想合作,也行,但今天的話你一定不要說出去,否則我衛平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殺了你!”陳衛國沉默了一會兒,他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聽這些和自己也許無關的事兒。可是人是有好奇心的,而且陳衛國知道,自己的嘴還是牢固的。想了下,陳衛國說道:“君子一言!”衛平一笑,接道:“駟馬難追!”既然陳衛國承諾了,衛平也就放心地說開了:“衛國,你知道你現在最大的缺陷是啥嗎?就是對本市勢力的不了解。以前你是不夠資格了解,現在你可以了解了,馬上你也就能體會到我的感覺!”這話說得讓陳衛國有太多的不解了,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就繼續聽衛平說下去。
“現在以你的名氣,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認識本市很多的所謂老大,今天老六的事情是個巧合,但也是個必然,有些東西,就算你不找上他,他們也會找上你。本市的有些勢力關係盤根錯節,你深入了其中才會發現複雜。我說這個的意思就是,一旦你深入知道了有些事情後,你就會發現,你必須得遵守他們的規矩,被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為啥我就一定得認識他們?”陳衛國不解,今天老六的事情的確是個巧合,以後的能避則避就行了。
衛平吸了口煙,說道:“我才出來混的時候,也經曆了你這階段,那時候,我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心裏的想法何嚐不和你一樣?可是,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的,你要保護自己就要發展,要發展說不得就會觸動什麽人的利益,懂嗎?而且,他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新勢力膨脹,卻不管的,除非,你也能接受他們的規矩。”“我做的生意,和他們的利益沒啥衝突。”陳衛國淡淡地說道,說實話,他有點明白衛平想做什麽了。
“你不明白,你這生意不能做一輩子,錢賺了,往哪兒放?你想過沒有?總有一天,會涉及這些的,所以,道上的人才在意地盤一說!”陳衛國不說話,而是皺著眉頭思考。
“而且,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找你喝茶、吃飯啊什麽的,你會知道的,你避不開的。”衛平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地用手扶住了額頭,顯得有些疲憊。
陳衛國知道衛平說的是實話,可他卻還有一絲僥幸的心理。他做的生意和那些人無關。
“崔大頭隻是一隻小蝦米,你卻為了他的事兒坐了牢。那是因為你那時也是隻小蝦米!”衛平說了句和話題無關的話,卻惹得陳衛國心一跳,原來那時的自己隻算小蝦米,不過,的確也隻是小蝦米,大鯊魚是黑老大。
“可一隻小蝦米做的生意,卻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包括趙海這種頭麵人物。為啥他動你,沒人為你說公道話?因為你隻是小蝦米而已,而趙海卻算規則的製定者之一。老六現在繼承了趙海的勢力,雖說還弱了很多,可我知道他絕不會甘心這樣的。你現在勢力長大了,他自顧不暇,就開始用所謂的規矩壓你,這件事有兩麵性,反過來,你也受這個規矩保護了,你也可以合理地利用來壓他!”衛平拋出了老六這個餌。
陳衛國還是沒答話。
“可關鍵的是,無論怎麽樣,我們都在他們的陰影下,你知道嗎?嗬,或許你不知道,不過你總能體會的。我直接說了吧,我想我們合作,都各自好好發展,等到有一天,我們把這勢力重新洗牌了,我們為啥不能成為這規則的製定者,讓他們做啥事兒都要看我們的臉色?”衛平說完了最後一番話,把煙扔出了窗外,一臉的平靜,好像他說的隻是一件小事兒。而這些,卻引得陳衛國心頭大震,這衛平野心太大了!
原來,他是嫌自己獨力難支,想把同樣為年輕一輩的自己綁在同一條利益的船上,然後在本市來個大反水啊!而他也暗示了,要徹底搞平老六,也隻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