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壁山大墓 (1)

已經進入深秋,天漸漸地涼了。

衛國他們一切還好,最大的改變,就是老鼠王老順的加入,這是衛國在監獄裏認識的鐵哥們兒。

不得不說,老鼠是個人才,是個對怎麽掙錢有著特殊敏感的人才。如果不是嗜賭,他一定是最早富起來的那批。

他一來,就給這幾兄弟提出了關於怎麽弄錢的建設性的意見。不過一是因為陳衛國他們經濟吃緊,根本沒辦法去實施。二是因為第一天他來就有的一段對話。

“衛國,你說我的想法咋樣?”老鼠是不認生的,男人之間那麽扭捏做啥?衛國的兄弟不就是他的兄弟嗎?當然,李老三他們也會因為陳衛國把老鼠當兄弟的。

“好是好,可是大敵當前,保了命再說吧。”陳衛國有些淡淡地說。

“日,你們這日子咋過啊?還興玩啥敵不動、我不動這套?”老鼠已經聽聞這些事的大概了。

“風聲緊啊,避一下,大家將養下實力。估計那老六要整合人馬,麻煩也不小,他正好也在避風頭吧。”畢竟趙海被殺在街上,大家現在多少還是想按兵不動的。

“那成吧,我想我們一定得弄死這老六,你小子別一口一個保命,說得那麽慘。”老鼠哧溜一口酒下去,大大咧咧很是無所謂。陳衛國就沒想通這個精明的,可以當他們老大哥的男人,有時給人感覺咋就那麽不穩重呢?當然,這性格,吳胖子和周大漢是相當喜歡的。

不過,老鼠這人也是沒說的,聽聞陳衛國他們經濟困難,第二天就出去了,第四天回來的時候,愣是帶了三千塊錢回來。

“哪兒來的?”陳衛國當然知道老鼠那秉性,他就差沒把內褲輸了,哪兒還搞得到三千塊錢?

“老哥們兒給麵子,借的唄。”老鼠倒是沒咋隱瞞。

“啥,還有人借你錢?”陳衛國這是玩笑,但他知道老鼠好賭,驚奇有人能借錢給他。

“有借有還嘛,道上哥們兒信得過我嘛。”“嗬嗬。”這下兩人都笑了,陳衛國明白,從老鼠對他,就能看出老鼠怎麽對別人。要是自己有這樣一哥們兒,就算他再落魄,自己一樣二話不說借錢給他。

“幹嗎對我那麽好?”其實這話,陳衛國問得挺嚴肅的。

那老鼠一聽,神道道地一下攬住了陳衛國的肩膀,一臉神棍樣子地說道:“告訴你吧,我這是投資,投你三千塊錢,以後哥們兒飛黃騰達,結束這老光棍兒命運,就指著它了。”“啥?”陳衛國又好氣又好笑。

“我再告訴你吧。”老鼠更神秘了,“哥們兒我在監獄裏就知道,你小子有大事相啊,能成事!我這不出來就緊跟著了嗎?不是我吹啊,想讓我跟著混的哥們兒多了去了。”然後,老鼠猛地一拍陳衛國肩膀,說道:“但是我就看好你哦!雖然你比我小了十來歲。”日,這個老鼠,還是跟監獄裏一個樣子。陳衛國的表情哭笑不得的。

這人,絕對和吳胖子那小子對味兒,裝文化人,是他倆的共同點。

這一天早晨很普通,就是天有些陰沉。深秋的天氣,總是這樣。陳衛國不是詩人,但他也覺得這樣的天氣有些憂傷了。

在刮胡子的時候,竟然有些失神,刮破了臉,抹了抹,看著指尖上的血跡,陳衛國有些呆,又是一陣失神,今天——是小費翔行刑的日子,他們得去送送。

長森早早就到了院子裏,這幾個月下來,特別是提到小費翔的時候,這小子就莫名地飛快成熟起來。至少鋒芒不再外露,那股子開口閉口就是囂張跋扈的味道再也不見了,他也沉默了很多。

今天的長森穿著幹淨的白襯衫、黑褲子,套了一件黃色的夾克,臂膀上綁了黑紗。其實,長森平時穿衣不愛這樣的,他總是穿得邋邋遢遢,不然就隨意得很。今天,他想幹淨而精神地送自己的兄弟。其他幾個“太子”都在牢房裏,他要代大家送他。

陳衛國幾個也穿得很整齊,都是中山裝。顏色都是深色那種,其實他們並沒約好,或者說怎麽穿,這隻是本能地,想這樣穿。表示在乎,表示哀傷。

長森給每個人都帶來了黑紗,陳衛國他們默默地別上了。

本來老鼠也要來的,陳衛國沒讓,他說:“讓我們這些熟悉的人來送他吧。”

行刑的時間挺早,定在上午的九點半,他們一定得去送送這個孤獨的孩子。他一直都很孤獨,直到認識了長森他們,可這也讓他送了命。

陳衛國抽著煙,有些憂傷,他真的希望這死刑永遠不要執行。可是最高法院的審核判決比他想象的來得早,而在這個簽發之後,七日內就必須行刑。

之前,他們去看過小費翔,除了長森不能去。這孩子挺平靜,反複地念叨的還是那幾句老話,照顧奶奶,下輩子還要當長森的兄弟。還多說了一句,讓陳衛國挺揪心的,就是:“衛國叔,我真不怪你們,那時候在學校,要是我捅死了我同學,也是個死。我想得很明白,可能我早是個死了。”

八點五十分的時候。天陰沉到終於下起蒙蒙的細雨。

陳衛國他們已經到了火葬場,這裏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估計也是來送親人的,誰知道呢?行刑的地點,就在火葬場旁邊的小山坡上。那裏隔著柵欄,陳衛國他們隻能遠遠地看著,那片小山坡,就是小費翔最後要離開的地方嗎?

陳衛國煩躁地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煙,每個人都是,包括長森。長林出奇地沒有喝止他,沒有說什麽肺受傷了,抽啥煙。

九點二十五分,要行刑的犯人被帶了出來。遠遠地看不清楚每個人的表情,可陳衛國他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小費翔。小費翔扭頭,好像是在往他們這邊望,又好像不是。但能肯定的一點是,這孩子出奇地平靜,因為這個時候已經有死刑犯開始哭爹喊娘地叫著了,他們沒聽見小費翔哭什麽、喊什麽。

“小……”長森剛想叫,就被老三捂住了嘴。“讓他安靜地走,你別讓他掛著什麽,走得不安心。”說這話的時候,李老三的眼淚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而長森,而每一個人,哪個又不是眼含熱淚。

小費翔被推著跪下來了。長森開始發抖,這是眼睜睜地看著啊。

“一!”“二!”“三!”“不!”因為被捂著嘴,長森這個“不”字,隻是徘徊在喉間。

“砰!砰!砰!”槍聲響起。

人倒下,就是那麽遠還是能看見血流。這時,行刑的警察走過去,開始檢查,補槍了。

長森被放開了,他不再哭了,就是開始叨念著一句話:“幾分鍾前,小費翔還活著的,幾秒種後,他沒了。”第一個哭出聲的,是吳胖子。

小費翔,沒了。

轉眼,小費翔走了一個月了。但是他奶奶並不知道這件事兒,陳衛國他們怕老人家受不起這刺激,給的說法是:小費翔改判無期了,以後有機會爭取慢慢減刑。但是,這牢會坐很久,而且一旦正式收監,就去了很遠的監獄,說是重刑犯都會去那麽遠的地方改造的。陳衛國還告訴老太太,小費翔的意思是叫老太太不要去探望了,那麽遠的路程,怕她吃不消,這樣他也不能好好改造。

老太太懂的不是太多,在她心裏,隻要孫子活著就好,就有希望。

本來陳衛國他們的意思是讓老太太留在他們身邊好照顧著的,但是這老人執意不肯,說是一個人生活慣了,也不想給年輕人添麻煩。在這一點上,老太太很固執,固執到陳衛國他們沒法去說服她。最後,隻能把老太太送回了那間她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小屋。不過,隔兩三天,陳衛國他們中的一個,就會帶些東西去看看老太太,這一點一直持續到老太太去世。

這一個月裏,最悲傷的是長森。也許眼看著小費翔被槍決,對他來說是種殘忍,他總是不能相信小費翔走了。這個在少管所裏受盡欺負,最後由他保護才改變情況的人,最後還是走了,長森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衣服,最終,他還是沒有保護好啊!

小費翔的墳地就在離他們不遠的郊區,長森會常常去看,說說話,有時會帶著酒去,可並不會喝多。

長森會想起以前,他逼小費翔喝那麽三兩杯時,他那張苦瓜臉。這樣想著,長森自己也就不想喝多了。

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悲傷,很快,長森手下又有了十來個兄弟,是衛國叫跟著的,還有幾個年紀不大的,是慕名而來的。不為別的,就為長森他們敢在街上做了趙海那份豪氣。隻是道上這名聲,來得多少有些悲哀,陳衛國他們是,長森也是。

說白了,道上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這事判決下來是一回事,可事實上,趙海和陳衛國之間的齷齪,早已不是秘密。想想長森和陳衛國的關係,想想趙海的死,聰明的人,多少能咂摸出一點兒滋味來。而這種滋味得出的最終結論,就是長森是個不能惹的主兒。這成就了長森的名氣。

人,人是關鍵,這段日子,陳衛國無時無刻不在琢磨這個。他需要更多的人,更多能為幫派賣命的人,不說別的,就算拉出去也是一種氣勢啊。

特別是在這個非常時期,亂!真的很亂!常常說亂世能讓你活不下去,也能讓你成英雄,而又有多少英雄是借了亂世(確切地說,陳衛國他們的情況是“亂勢”)擴張勢力,成就了自己。

曆史總能說明一切,嗬,何止英雄是這樣,梟雄何嚐不是。

人,對於道上的人來說,那就是種勢力的擴張。

可惜,現在的陳衛國難哪,一句話說穿了,他沒錢,很缺。這一個月來,由於陳衛國瘋狂地吸納新人,他們欠了很多錢,甚至還欠了鬥子的幹哥——衛平的錢。

是的,憑他們現在的麵子,是能借到,可是要怎麽還?陳衛國掐滅了煙,由那句人哪,人才是關鍵,想到了錢哪,錢才是關鍵中的關鍵!

黑老大是個人物,他無疑是混黑道的先驅,無論思想上,還是行為上。而這套在當時來說很先進的思想,他毫無保留地傳給了陳衛國。那就是以經濟行為來牢固幫派關係。雖然,在以前,陳衛國他們也是那麽做的,但無疑,這是陳衛國他們厚道的一種本能,而目的性少了很多。這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比起很多老大還在靠名氣壓著小弟、吸引小弟這種方式來說,黑老大的言論無疑先進了很多。要知道,幫派在九十年代中期,才慢慢向這種方式靠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