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逼問 (3)

屋子裏還是那麽安靜,老六像不在家似的那麽安靜。李老三拉開那扇紗窗門,徑直就走了進去,因為太黑,他竟然沒發現床在哪兒。

就在這時,毫無預兆地,一隻腳向李老三踹來。這麽忽然的一腳,李老三當然是避不開,立刻被踹了個結實。接著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又向李老三砸來,本能地,李老三護住了腦袋。這一下狠狠地砸在了李老三背上,李老三被砸得差點一口氣就喘不上來。

“媽的,你是哪個,半夜敢踹老子的門?”這壓低了的聲音是老六的,這聲音也讓周大漢、阿兵、鬥子一激靈——是那天山上那個“大蓋帽”的聲音,他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顯然,這老六敢那麽說,一定是以為隻有老三一個人的,畢竟陳衛國他們進屋後,動靜弄得極輕,而且又是那麽分分鍾的事兒,老六一定以為把闖進來的人製住了。

陳衛國再不遲疑,馬上衝進了臥室,而周大漢從鬥子那裏抓過手電筒,燈光立刻就照亮了這間黑漆漆的臥室。

“你MLB!”燈光一照進來,陳衛國立刻就看清了臥室的局勢,老六穿條內褲,正站門邊,手裏拿著的是個大木頭床腳,估計是從哪兒拆的,看著合手,就拿來當武器了,而老三正蹲在地上,撫著背,臉色有點痛苦。

現在算是新仇舊恨添一起了,陳衛國就這樣低吼一聲,衝上去和老六撕扯到了一起。

那老六也算個人物,看見屋裏進來那麽多人,竟然隻驚慌了一下,操起那根大床腳,就迎了上去,那根大木棒子是衝著陳衛國的腦袋來的。

眼看躲也來不及了,這棒子陳衛國也不可能硬扛,幹脆一矮身,狠狠地就朝著老六撞去了。老六的棍子就這樣落在了陳衛國的肩膀上,而他自己也一個趔趄,半倒在了床上。

陳衛國顧不得疼痛,衝過去,俯身死死壓著老六。老六的力氣也很大,周大漢以前就說過,這人是個練家子,所以掙紮得相當厲害。

陳衛國一陣氣急,低吼道:“你們幾個龜兒子,過來幫忙哦!”吳胖子一把拉亮了燈,第一個衝了上去,接著另外幾兄弟也衝了過去。屋子本來就不大,幾個人也挪不開地方,純粹隻能用小孩子的打法,就是死命按著老六然後撕扯。

那老六拚命地扭動著身子掙紮,就算他再厲害,也不可能打得過五個大小夥子,他也想混了、拚了,還誰怕誰?

於是,他死命掙開了自己的左手,然後就在靠著自己左手邊的枕頭下一摸。下一刻,一根冰冷的槍管就抵住了陳衛國的腦袋。

時間在這兩秒仿佛停滯了。

大家都忘了怎麽反應。

“滾開!”老六大吼一聲。其他幾個人因為擔心衛國,也因為本能地對槍的畏懼,竟然都站起來,退開了,除了陳衛國。

“你不滾?還壓著老子幹啥?”老六發了狠,槍**,又大聲地吼著陳衛國。

陳衛國死瞪著老六,沒半點要讓開的意思,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半倒在床上,一手撐著身子,一手用槍指著一個人的腦袋;一個,用膝蓋死死地抵著一個人的肚子,用手掐著他的肩膀,然後,都沒動。

幾秒過後,老六又開口說道:“你滾不滾?要不要問下你兄弟我敢不敢開槍?”老六已經認出了周大漢他們幾個,當然知道陳衛國他們是來幹什麽的。

不提張猴兒還好,一提起張猴兒,陳衛國忽然就笑了,越笑越開心,越笑越瘋狂。在一邊看著的阿兵心都抓緊了,衛國這樣子太像發瘋時的老三了,可是,這次麵對的是一把貨真價實的仿五四啊!

“你笑錘子!”老六握緊了槍,抓著槍柄的手又是一陣用力,那樣子像隨時都要開槍,他老六也不是被嚇大的。

“開槍哦,你囉唆個錘子,往腦門打,有你陪葬,老子怕了就是你兒!”陳衛國忽然抓著老六拿槍的手,使勁抵在了自己的腦門上。他其實在賭,就賭老六敢不敢開出這致命的一槍。而且陳衛國說的也是大實話,在這安靜的夜裏,槍聲在宿舍裏會有多刺耳,大家都明白,老六是絕對跑不掉的。

老六眼睛一瞪,牙齒一咬,吼道:“你看老子敢不敢?”老六也是個老江湖,知道今天不廢了一個,根本就不要想脫身,於是吼道:“老子是不敢打死你,但是老子敢打廢你,監獄裏有免費飯吃,老子怕個錘子!”“那你就打!”陳衛國幾乎是用吼的喊出了這一句,一改剛才大家都低聲說話的樣子,然後死死地掐住了老六的脖子。

死?誰不怕?槍?走道上的誰不孬?問題就是兄弟六個來整一個人,都被別人一把槍給威脅了,這就太JB扯淡了!陳衛國就是抱著這種想法要拚了。

老六開始是被陳衛國忽然的一吼給震了一下,這吼聲在這安靜的夜裏太刺耳了。然後又被陳衛國給掐住了脖子,一下就沒反應過來。

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舉槍就想往陳衛國的大腿上射。

“就是現在!”李老三一直在注意這邊的情況,當老六說敢打廢一個人的時候,他就眯起了眼睛,知道這老六絕對敢,他就是想趁老六舉槍換地方的時候逮住他,所以,看到這情況,李老三在心裏默念了一句“就是現在”後,就撲了過去,一下子就按住了老六的手。而與此同時,砰的一聲,老六的槍也響了。

在這安靜的夜裏,有些刺耳,卻沒想象中的那麽大聲,至少外麵沒傳出什麽詢問或者罵的聲音。

這槍聲讓一屋子的人都愣了一下,除了李老三,他低喊道:“來搶!”第一槍也許沒事,第二槍誰知道會不會驚醒別人?現在老六的架勢是要拚命的,誰能保證他不來個魚死網破,然後開第二槍?現在最不願意驚動別人的,反而是陳衛國他們。

反應過來的幾個人,再次撲向老六,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那隻拿槍的手上。最慌的是周大漢,他甚至拿了個枕巾,死死地按住槍口,這樣聲音會小些。

而其他人也在使勁扭老六的手,拚命想把槍奪下來。老六在這情況下,不可能開槍(子彈也就那麽多,不能放空槍浪費),但也使出了全身的勁兒不放手。他一直在扭動著調整角度,想給其中一個人一槍。

在他這個老江湖的心裏,隻要開槍打中了其中一個人,就絕對能鎮住局麵。

“你媽的,不放手,是不是?”陳衛國終於癲了,以前就說過,陳衛國要麽不發癲,發癲絕對是個比李老三還狠的主兒。

他掏出了自己別在後腰上的軍匕。

這軍匕就是陳衛國三年多以前買的管製刀具,當時就很鋒利,後來兄弟們打架也常常用到,愛刀的吳胖子還喜歡把它們拿出來時常磨磨,現在可以說是異常鋒利。

陳衛國緊緊地握著軍匕,刀尖向下,另一隻手死死地逮住了老六握槍的那隻手,然後用力地朝著老六的手腕戳了下去。

“啊……”老六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結果才剛出聲,就被吳胖子扯過來的毛巾被死死地捂住了嘴。

這一下,整個軍匕的刀尖刺進去了將近一寸,大概有老六的半個手腕那麽深。老六這一痛,手指條件反射似的就鬆了一下,更無力去扣動那扳機,槍就被李老三趁機奪了下來。

陳衛國可以說是深恨老六,那把槍也讓他想起了猴兒。當初猴兒可不就是挨了那麽一子彈,然後被逼得跳山?所以說,陳衛國見槍被奪下來了也沒放手,而是整個人騎在了老六的身上,紅著眼低吼著:“你他媽威脅老子?你他媽不放手?”已經深入老六手腕的刀,又被陳衛國逮著使勁一拉,隻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就橫在了老六的手腕上,那血幾乎是一瞬間就流了一大攤。而被死死按住的老六,也叫不出聲。這一刀,讓他整個身子一顫,差點把坐在他身上的陳衛國給掀下去。

捂著老六的吳胖子,明顯就感覺老六那一瞬間的汗水是飆出來的,把吳胖子的手腕都給汗濕了,滑膩膩的。

陳衛國冷哼了一聲,又用力壓住了老六,然後把刀扯出來,這次是整個刀刃對著老六的手腕。

“用這隻手打的猴兒是不是?老子給你把這手下了!”

對著那傷口的位置,陳衛國又是狠狠地一刀剁下去,老六的身子再一顫,整個脖子上的青筋全部鼓著,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上全是血絲,鼓漲著,像要掉出來一樣,整張臉因為血往上湧,憋得紅紅的。奈何吳胖子捂得太死,他隻能從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嗚咽聲,卻顯得格外淒厲,仿佛野獸。

這一刀,陳衛國的確來得更狠,老六的手腕被剁得還有一半在那吊著。傷口的血是汩汩地往外冒,床上的涼席早已積成了一個“小血窪”。

撲愣一聲,陳衛國翻身下來,扔了軍匕,對著死死壓住老六的周大漢、吳胖子和阿兵說道:“給老子壓實了,老子今天非把他的手下了不可。”然後轉身走了出來。他是嫌軍匕在劈砍這種事情上不夠利索,要去廚房找把菜刀。

“裏麵情況怎麽樣?”剛才鬥子一直在抵著門,所以並不知道臥室裏發生了什麽事。打鬥這種事寫來時間長,其實也不過是幾分鍾的事。鬥子隻是聽見一陣撕扯的聲音,一聲悶悶的不算太大聲的槍響和老六的半聲慘叫。

陳衛國並沒回答鬥子,而是徑直奔向了廚房。現在他心裏仿佛燒著一團火,急切地需要發泄。

鬥子很想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幹脆就把自己煙盒裏剩下的煙給拿了出來,把煙全部倒在了褲兜裏,然後把煙盒壓扁了,塞門縫裏,這樣門就關緊了。

做完這些之後,鬥子進去一看,有些愣住了,這算什麽場景?周大漢、阿兵和吳胖子三個人死死地壓著老六,吳胖子更是抓著毛巾被捂著老六的嘴,李老三則麵無表情地拿著一把槍站在旁邊。

老六看起來有點有氣無力,卻還不時地掙紮,恐怖的是他的手腕基本上半吊在手上了,血流了一床。

還沒來得及問什麽,站在門口的鬥子被猛地推開了。鬥子回頭一看,是衛國衝了進來,手上赫然提著一把菜刀。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衛國是鐵了心要下老六一隻手了,可都沒開口勸什麽。第一,老六把猴兒弄成這樣,他這算是活該。第二,發瘋的陳衛國並不比李老三好多少,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他發瘋的時候,還像發瘋的樣子,而並不像李老三,能一臉平靜,還能碎碎叨叨地念著詩,讓人看著寒磣。

“我*的!”陳衛國再次騎在了老六的肚子上,兩手舉著菜刀,沒有一絲猶豫地砍向了老六的手腕。

而老六此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眼角都要迸裂的樣子,死命地掙紮了起來。任何人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下一隻手啊!

周大漢和阿兵別過頭去,隻是整個身體都在用力地壓住老六,吳胖子用毛巾被把老六的嘴捂得更死了。

血濺了起來,陳衛國的臉上、胸口、肚子上,一串血珠子,連別過頭去的周大漢和阿兵也不能幸免,吳胖子更慘,因為正對著,頭發上也濺到了。

老六由於極度疼痛,在被四個大小夥子壓著的情況下,竟然都弓起了身子。一聲壓在喉嚨裏的慘叫響起,低沉卻撕心裂肺,剛才還在他身上的左手手掌,現在就在離他光禿禿的手腕10厘米不到的床上,可是已經永遠地和他分離了。

陳衛國無所謂地扔了菜刀,把軍匕撿起來,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兩下,然後別在了自己的褲子上。

靜默,此刻就是死一般的靜默,所有人都沒說話。一直想著給猴兒報仇,可這仇才開始第一步,那別扭的感覺就揮之不去。殘酷和血腥,如果可以避免,誰會願意去麵對?

陳衛國點上了一支煙,也不想擦身上、臉上的血,周大漢和阿兵也是如此,根本不用壓著老六了,他現在算是疼得半昏了過去,吳胖子隨手把枕巾揉成一團,塞進了老六的嘴裏,也點上了一支煙。

一種淡淡的疲憊感,彌漫在幾個人身上。

隻有李老三,還是麵無表情,隻是拿著槍,走了過去,把槍抵在了老六的兩腿之間,平靜地說道:“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可以不說,但我也不介意打爆你的蛋。還有,記得別大叫,我討厭別人大聲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