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敏感 (2)
她迅速把麵孔轉化成最職業的樣子：“我覺得，這是執行力不夠的緣故！歐陽先生，您這麽忙，又有許多其它生意，當然不可能把百分百的精力用在這裏。其實我看到您在報紙上招聘酒樓總經理，我覺得這個想法挺好的，如果有一個資深的總經理，就可以為您處理很多這些細節上的工作。”
她深深地看著他，情不自禁地露出期待：“如果您願意的話，也許我們可以合作？”
歐陽博看了蘭翹半晌，忽然笑了一聲：“蘭小姐……你真是很有意思。嗯，總經理這個職位我的確在招，不過……你也知道這個位置不好坐，人也不好找。”他微微沉吟一會兒，想了想：“我原來不打算用中介公司，不過蘭小姐懂的東西很多，說的話好像也有道理，要不這樣吧，你試著給我找一個其它職位的人，如果能讓我滿意，我就把這個職位給你。”
蘭翹大喜：“我可以試一試，是個什麽職位？”
她經常遇到這種的情況，很多雇主在第一次合作時都會帶有試探性或者一直猶豫。如果確認對方是大客戶，她一般都會積極主動地為其做一個免費的職位推薦，借以培養良好的客戶關係加強對方的信心。
“我缺一個好的白案師傅。”
蘭翹先是呆了呆：“做糕點的？”然後習慣性地把筆記本拿出來準備記錄：“對候選人有什麽要求呢？”
歐陽博回答：“唯一的要求就是做出的東西能讓我滿意。所以你不需要麵試了，有合適人選的話直接讓他來見我，我會安排紅樓的廚房給他。”
他說完站起身，再次看了看表：“我還有點事，今天就失陪了。”
蘭翹和周琳也連忙識趣地跟著站起來告辭，歐陽博忽然又叫住她：“蘭小姐。”
“嗯？”
他走到書桌前隨手抽了一張信箋，嘩嘩寫了一下交給她：“你今晚有時間可以再去一次我那裏吃飯。”
蘭翹低頭一看，信箋上麵龍飛鳳舞幾個字：“免單！歐陽博。”她頓時心花怒放，言不由衷地推辭著：“這怎麽好意思。”
歐陽博精明烏黑的眼睛裏帶著一絲讓人看不出的調侃：“不用客氣，多了解客戶情況，知己知彼，才能幫我找到合適的人嘛。”
蘭翹覺得有道理，笑眯眯地接過來：“那就謝謝了。”
出了遠圖，她馬上打電話給寶慧：“晚上我請你吃飯，不AA了，快來！”
盛世紅樓是市裏最貴的一家酒樓，三、四個人吃個幾千塊是常有的事，而且走的是古典風格路線，實在不符合蘭翹和寶慧的性格，所以這是她們第一次過來。
坐定以後，蘭翹也不看餐牌，反正她已經在網上把這裏的招牌菜都看了個夠，直接對穿著古色古香，趨身過來的漂亮小妞道：“玫瑰露……茄鯗……橫行公子……”
誰知服務員一怔之後馬上說：“小姐，不好意思，我們老板說現在季節的青蟹還不夠肥美，所以暫時沒有進貨，要過幾天才有。”
“……”蘭翹當場石化。
蘭翹食不知味地吃著這頓價格不菲的晚餐，喉嚨裏像哽了塊石頭，臉上也火辣辣地發燙。雖然萬分明白這個錯在自己，她的心底卻依然像燃了一把熊熊怒火，足以點燃奧運火炬。歐陽博這算什麽意思？自己那點小心思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偏偏對著她時不動聲色，然後轉身就給她來這麽個下馬威，簡直就是羞辱！有錢就了不起嗎？她恨恨地想，我蘭翹走南闖北什麽市麵沒見過，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難道少打了你遠圖這個單子就不活了？
她的思維果敢而豪邁，暗自打算這餐飯不拿出那張免單的條子自己買單，甚至幻想著如果再見到歐陽博還要冷靜優雅地對他說一句：“我不食嗟來之食。”
可是一個人的思想往往與行動不一致，服務員過來買單的時候，蘭翹一抬頭正好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對麵包廂慢吞吞地出來，頓時眼睛一亮。寶慧則看著她悚然一驚，這麽生猛的眼神，正是蘭翹狩獵時的招牌標誌。
蘭翹想也不想，迅速從錢包裏掏出歐陽博的那張紙條，“啪”一聲拍到桌子上：“小寶，你買單，我看到客戶了，過去打個招呼！”
看著呼嘯而去的蘭翹，寶慧幽幽歎了口氣，女人這一輩子總是為男人忙活，情人、丈夫、兒子、老板——甚至連個客戶都是男的。
“歐陽先生！”蘭翹高聲截住了快要走到門口的歐陽博。
歐陽博回頭看到她，並沒有顯出很驚訝的樣子，隻是淡淡笑了笑：“蘭小姐。”
酒樓大廳也是一派的古香古色，從用餐的地方過來有一座小小的拱橋，兩邊是假山噴泉和景致錯落有致的小小亭台樓閣。
蘭翹頂著一臉靦腆的笑容，厚顏無恥地翻橋而過：“這麽巧，您也在這兒吃飯？”這是個競爭的時代，這是個殘酷的時代，不管她的內心多麽充滿古代節操，行動卻是典型的現代派。
他點點頭：“剛好有幾個客人過來，我做一下陪。”
他還穿著下午那身衣服，不過胳膊上挽了件薄薄的黑色風衣，車鑰匙拿在手上，估計是要回去了。
蘭翹知道絕不能失去這個千載難逢的溝通好機會，先是假裝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支吾著訥訥開口：“歐陽先生，不好意思，我今天……實在是自作聰明了。”
女性的魅力，隻要能用得恰到好處，總是無往而不利的。這個運用當然不是指那種走在荒郊野外為了攔車而把裙子拉高的魅力，而是適時的真誠與放低姿態，但凡是個男人就有大男人的心態。蘭翹決定來個博彩，她賭歐陽博有這點容人的肚量。
果然，歐陽博看著她先是不出聲，然後微微一笑：“蘭小姐不是自作聰明，是的確很聰明。”他的聲音溫潤，語氣柔和，不含諷刺，隻有一點點開玩笑的味道。
蘭翹抬頭看了看他，大堂流光溢彩的絢麗燈光落在他烏黑沉靜的眼眸裏，心中鬆了口氣。她明白，這個事情，他們從此不會再提。
她當然是聰明的，獵頭公司重要行規之一：所推薦候選人信息必須絕對真實可靠。試問如果獵頭本身就對雇主存在欺騙，又怎麽可能讓客戶對她推薦過來的候選人信任？現在她的小小謊言既然已經被揭穿，別無他法，索性破釜沉舟，用誠懇的認錯態度來博勝率。
她換了個話題：“這裏是我見過的最有特色的酒樓。”
歐陽博轉過身去，麵對金碧輝煌的裝潢和熙熙攘攘的食客，忽然微歎了口氣：“可是，我總覺得還不夠好……比如，你說的那個霓虹燈牌的問題我就沒那個精力去解決好。”
他忽然來了興致，問蘭翹：“蘭小姐現在有時間嗎？我可以帶你了解一下這兒的情況。”
蘭翹當然有時間，立馬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
盛世紅樓是市裏最豪華的酒樓之一，分為三層，一層散客，二層宴會廳，三層包廂，營業麵積九千平方米，一共有兩千個餐位，四十八間包廂，在市郊擁有專為酒樓提供有機蔬菜的基地。副總經理一名、中級管理人員25名、服務員數百。
蘭翹跟在歐陽博的身後，習慣性地從包包裏掏出筆記本，一邊走一邊記，偶爾會停下來發問。
“歐陽先生看來是精讀《紅樓夢》吧？酒樓的名字、裝潢、菜式都是從紅樓裏挑出來的，包廂也用瀟湘、蘅蕪、浣葛這些名稱。”
歐陽博也不推辭，淡淡地說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他想了想，竟然又跟蘭翹開玩笑：“三樓有我一個私人包廂，不對外營業，你猜叫什麽名字？”
蘭翹心中頓時一番艱難躑躅，她還是高中的時候看過半部《紅樓夢》，之後便因為實在搞不清裏麵大篇詩詞歌賦的平仄以及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而直接看了結尾，雖然昨天晚上因為要惡補而快速重溫了一遍，也是走馬觀花。
歐陽博突如其來的問題不知為什麽讓她聯想到有一期的《幸運52》，那天李詠有個快速搶答題：熊貓的尾巴是什麽顏色？這個問題實在是太深奧了，蘭翹覺得自己現在麵對這個腦筋急轉彎的心情一如當時。她可以選擇放棄說不知道，但又不願意錯過搶答機會，於是鼓起勇氣揀了個最熟悉的回答歐陽博：“怡紅院？”
她希望自己猜對，但是馬上知道答案錯誤。歐陽博的儀態、舉止皆不招搖高調，完全沒有半點寶哥哥的風流模樣，麵目雖然不算很帥卻有一種人淡如菊的大氣韻致。他當然不可能選這種能令人浮想聯翩的香豔名號。
果然，歐陽博輕輕咳了一下：“是荻蘆夜雪。”
蘭翹隻好說：“好雅致啊！”
她碰了這頭軟牆壁，決定還是把話題引導到對自己有利的專業上：“為什麽酒樓總經理職位一直空缺呢？我聽說好像曾經有過兩任總經理，但是都沒做多久就離職了。”
歐陽博想了想：“這個職位我一直傾向於內部提升，我希望有個很了解這裏的人來坐這個位置。蘭小姐你是專業人士，理由就不需要我多說了。至於那兩個總經理，是我一手提起來的，但是到後來總覺得他們欠缺了一些什麽。”
蘭翹點點頭：“重要的高級職位采用內部提升有利於穩定軍心，而且那個人一定對企業非常了解，這是很常見的做法。不過，既然在內部選拔了這麽久都沒合適的，怕是很難了。”
她正色道：“我個人覺得，與其教一隻袋鼠爬樹，不如直接找一隻鬆鼠。”
歐陽博怔了怔，回味一下這句話，微微頜首：“也有道理，不過……”
他靠在鏤空的雕花紅木欄杆上望著下麵，眼神溫柔，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你知道嗎？這兒其實是我最不賺錢的生意，但是我花的精力心血卻是最多的，每一盞燈、每一幅金陵十二釵的仕女圖我都親自參與決定，甚至每一個領班我都能叫出名字，並且知道她們的籍貫是哪裏。”
蘭翹看著他陶醉的眼神馬上覺得事情難辦。這種客戶是她不願意麵對的客戶，老板強勢而高度權利集中。他這樣不放權，就算為他找到CEO，也會因為沒有實權、做事綁手綁腳而夭折。
她認真地思忖了一會兒，決定冒一個險，不然就算辛苦拿下這個Case，也會因為候選人過不了試用期而拿不到傭金。她緩緩地說道：“我想如果一個國王在治理國家的時候，江山少了他就馬上出問題，那他並不是一個好的國王；好的領導者是即使他不在的時候，企業也能正常運作、欣欣向榮才能稱得上好吧。”
歐陽博的麵色慢慢沉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冷冷地道：“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擾蘭小姐了。”
蘭翹頓時心生悔意，看著歐陽博是個大度的人，難道藥還是下猛了？
他們下了樓又慢慢走到門口，歐陽博忽然停住腳步，麵色卻已經轉霽：“蘭小姐，你年紀還小，可能不會明白當一個人終於能夠實現自己理想時的那種感覺，但是……”他第二次重複：“你實在很聰明，也知道該怎麽打動人。”
蘭翹從25歲以後就沒聽人說過她還小這句話，馬上一陣激情澎湃，而且歐陽博的話裏已經明顯有了鬆口痕跡，更是讓她有把他引為知己的衝動。
歐陽博站在酒樓門外的石階上把風衣穿上，他個子不算很高，但清瘦得剛剛好，穿這種短款的風衣非常有型。他隨手點了支煙，淡淡地說道：“那麽，今天下午拜托蘭小姐的事兒就麻煩你上心了，速度能快一點就更好。如果不出問題……我期待我們能夠保持一個長久的合作關係。”
蘭翹馬上微笑著回答：“沒問題。”
她目送著歐陽博開一台深藍色的寶馬SUV離開，眼中閃爍出瘮人的晶亮光芒，連寶慧到了身後都沒發覺。
寶慧拿手在她麵前晃了晃，蘭翹目中精光依然不減半分：“韋小寶，三分鍾之前離開的那個男人，是個極品！”
寶慧道：“我遠遠瞄了一眼，他年紀應該在32以上。這樣的成功男人背後一般都已經有一個女人在講述故事。”
蘭翹哼了一聲：“他點煙的時候，我認真觀察了一下，兩隻手都沒有戒指——而且連圈痕都沒有。”
她雖然不像寶慧那樣隨時可以製造洗手間豔遇，但是“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是蘭翹對愛情以及客戶的第一宗旨！隨緣這個詞是不錯，但絕不表示可以因此不努力，努力進攻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