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蹤者 (1)

就在我看見不明物體的時刻,辦公室依然忙碌,電話聲此起彼落,校稿的進度就在眼前,從責編到美編都汲汲營營。

也因為忙碌,薛佳燕的工作量也就更多了,隨著她夜夜加班的天數變多,整個人看起來也愈來愈陰沉了。

「對了!那本主打書呢?」巧肥突然急著大喊,「這個月要上架的書!」

所有編輯都麵麵相覷,我們當然知道是哪一本,一位重量級作家一年一度的靈異出版品,但那不是我或米粒的工作範疇,此時我們正在處理手邊的稿子。

「那本不是妳負責的嗎?」有人疑惑的問了,「妳說那是年度大事,所以要親手包辦。」

薛佳燕瞥了巧肥一眼,留意到沒有自己的事,然後就繼續自己手邊的工作。

「不說都忘了,上架日期是周末耶!應該早就鋪出去了吧?」

「老板好像很重視這本,聽說會帶來高利潤呢!」

我看著巧肥難看的臉色,我想這本書恐怕出了什麽差錯!難道大家都沒聽見,她一開始問的問題很像是:那本書在哪裏?

「問題是,書呢?書還沒看到啊!」巧肥語出驚人的喊著,一臉神色慌張,「……薛佳燕!」

驀地,她喊了個不相關的名字。

薛佳燕停下打字的動作,愕然的瞧著怒氣衝衝朝她走來的巧肥。

「書呢?妳把那本書搞到哪裏去了?」她伸出肥短的手,怒問著。

「什麽?那本書……不是我負責的啊!」薛佳燕疑惑極了,她的確有幫同事處理發包印刷廠的事,但這一本大作是巧肥說要自己搞定的!

「妳少來!我幾個星期前就交給妳了!」巧肥氣急敗壞的拍著她的OA牆,「周末就要上架了,書呢?送廠了吧?」

大概是巧肥氣勢太驚人,薛佳燕害怕的皺起眉頭,趕緊搜尋計算機裏的數據、郵件,想確定一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疏忽了。

她滾鼠標的右手纏緊了繃帶,從她被抓傷至今已經半個月了,她的傷口似乎不見好轉,感覺是個非常不好的象征。

「沒有啊、我沒有收到妳發的信!」薛佳燕很著急的回應著,「這本書真的不是我經手的!我連它的封麵都沒瞧過,我怎麽……」

「妳少推卸責任了!我明明就發給妳去做的!妳怎能把郵件刪掉,就當已經推得一乾二淨!」巧肥狠狠的瞪著她,「等一下老板進來,妳自己去跟他說!」

「咦?」她也慌了,「沒有的事要我怎麽說?妳不能把自己的錯怪在我身上啊!」

一瞬間,大家不由自主的交換眼神。

我想大家都有同感,直覺是巧肥出了紕漏要薛佳燕扛,但是這種事口說無憑,如果巧肥真的當初有請她幫忙,假使她把信刪掉或是擺爛,也無人可以證實。

「妳怎麽不會說?見鬼這種漫天大謊都扯得出來了,妳還有什麽掰不出來?」巧肥睨了她的手臂,嗤之以鼻道:「還裹繃帶咧,妳演得可真像。」

提到手腕上的繃帶,薛佳燕就噤聲不語,她緊蹙起眉,一臉委屈的咬著唇,雙拳緊握。

我擰著眉,無法判斷孰真孰假的情況下,也不好開口,但我厭惡巧肥這咄咄逼人的模樣。

辦公室內的氣氛已降到了一個冰點,這件事是相當棘手的疏忽,也沒人敢扛、沒人敢吭聲,反正已經是巧肥跟薛佳燕的事了,其他人還是摸摸鼻子閃一邊涼快去比較妥當。

米粒彷佛都沒聽到現場發生的事情,皺著眉,修著計算機裏的稿件。

僵持了一分鍾左右,老板很愉悅的推開了門,走了進來。

「大家早!」他的辦公室其實在外麵,但是他總會進來打聲招呼。

「老板!周末要上架的大書她沒及早拿去印!」巧肥立刻搶白,「眼看著就要鋪貨的書,現在連印刷廠都還沒有送!」

一瞬間,老板青了臉色。

接下來薛佳燕跟巧肥一起被叫到外麵去,沒有人知道會有多慘的狀況,但是從老板對那本書的重視和廣告的投資來看,結果會很慘、非常慘。

巧肥的電話響了,她前頭的人也正在講電話,所以電話很快地轉到我在線;我自然的接起,是印刷廠那兒打來的。

我有些訝異,然後又發現屏幕上掠過一抹粉紅色的影子。

這一次,我聽見了笑聲,而不是哭聲。

「怎麽了?」米粒很快地注意我放緩的動作。

「印刷廠打來的。」我掛上話筒,動作盡可能輕,而且不理會在我身後不絕於耳的笑聲。「他們說,那本書已經印好了,問巧肥什麽時候才讓經銷商拿走。」

米粒微蹙了眉,偶爾眼珠子會往後頭的牆麵瞥,我知道他也聽見了那很誇張的笑聲,而顯得有點不耐煩。

「妳覺得是……?」他的語調充滿不安。

「嗯。」我點了頭。

下一秒,門外衝進一個踉蹌的身影,剛剛被老板叫出去的薛佳燕,淚流滿麵的衝進來,並胡亂的抄起自己的皮包,又衝了出去。

她的低泣聲跟我身後的笑聲,真是交互相映啊。

所有人均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換巧肥推開門了,她還回頭跟老板一邊說話,「我現在馬上補救!好!沒問題!」

她神色凝重的快步而入,瞪了一眼空著的位子。

「薛佳燕呢?」她指那空空如也的位子問。

「不知道,剛進來拿了皮包就走了。」

「不負責任的家夥!就會扯謊!」巧肥疾步的扭向自己的位子,「你們也都清楚,老板厭惡有人在辦公室造謠,什麽見鬼的事情以後都不要再提!」

一瞬間,我身後的笑聲停了。

我真不解,「她」為什麽不到巧肥身後去笑?老是卡在我跟米粒中間,非常的煩人!

最近回家炎亭都瞪著我瞧,說我老去沾惹一堆不幹淨的東西回來,這兩天竟叫我「辭職算了」,還說那冤氣愈來愈重,辦公室裏一定有人在響應。

好不容易又要出國了,我怎麽能現在就辭職?

我托著腮望向空著的薛佳燕位子,真是可憐的家夥,直覺告訴我,這全然不是她的錯……她隻是一個可憐的替死鬼而已。

那天下午,我們就見巧肥忙進忙出,電話講個不停,有意無意抱怨自己多辛苦、多倒黴的話語;然後下班之前,她已「順利」的請印刷廠將書趕印好了,而且經銷商晚上就能來載走,並且趕急件在隔天鋪進各家書店裏。

老板馬上當著大家的麵誇讚巧肥的辦事效率,洪麗香則跟前跟後的拍馬屁,我皺著眉,無法理解巧肥這樣的行徑所為何故。

她早就把書印好了,卻故意說嚷嚷說沒完成,還推給薛佳燕?然後再裝出一個樣子,讓大家認為她很忙碌、很辛苦,並且能力超卓、力挽狂瀾?

這是什麽心態跟做法?薛佳燕已經夠辛苦了,成天在幫大家處理雜事,常獨自加班,才會遇上不該碰的東西……。

愈陰沉、愈負麵的情緒隻會召喚愈類似的東西,說不定那個粉紅色的女孩,就是被她委屈加班的哭聲給喚來的咧!

現在我極端的厭惡巧肥,可以的話,我盡可能不跟她說話。

結果,大家的注意力全轉移到薛佳燕身上。

因為自從她那天從辦公室跑離之後,就沒有再回來……接連半個月都沒有再來上班。

巧肥打了好幾通電話去她家,邊打還邊咒罵,結果沒人接;她的手機遺落在辦公桌上,所以打了也沒用,早就沒電了。

整整半個月,一直到她的位子被清空,巧肥義憤填膺的在人力銀行刊登征才時,都不再有她的任何消息。

而我身後的聲音,或是那抹粉紅色的影子,也隨著薛佳燕的消失一般,完全消聲匿跡。

※※※

終於到了出發至香港參加會議的時間,機位訂一大早的,對方希望下午就立刻進行初次會議;我被迫穿了一套很正式的襯衫與裙裝,完全OL的專業模樣,非常的不自在;而米粒呢,他換上了西裝,領帶塞在包包裏,但我深刻的了解到模特兒之所以為模特兒的原因了。

至少我沒有看過哪個男同事像他穿起來那麽好看。

巧肥跟洪麗香最早到,揮舞著公司的旗子,在那兒聊個不停。巧肥的聲音像小女孩似的黏膩,洪麗香則是尖銳,兩個人湊在一起尖笑又高談闊論,我的耳朵實在很難感到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