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尾聲 (1)
我們搭第一班船回到飯店,直接就睡在米粒的房裏,他每次都很好運,都能一人睡一間雙人房,幸福得很。
我們打算等醒來後再做打算,說詞什麽的也沒時間串通好。
不過,冥市不愧是大市集,在我們沉睡時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理得很妥當。
香港出版社的老板中午就打上來找我們了,他說備妥中餐,請我們一起去吃,吃完後再開個會,就送我們去機場。
中庭裏站了一個陌生的活潑女孩,她熱情的自我介紹,其實她才是業助……。
「大家好,我叫張雅寶,大家都叫我寶妹!真抱歉,前兩天因病休假,到今天才能跟大家見麵!」她熱情的跟我們握手,「想帶什麽名產包在我身上,想吃什麽我都帶你們去吃!沒問題!」
不必說,我跟米粒都知道這個寶妹為什麽生病。
然後,寶妹跟我們說,老板、巧肥跟Jason昨晚「連夜趕回台灣」,台灣有要事處理,香港會議就交給我跟米粒。
我們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跟香港的王先生聯絡的,不過冥市將事情處理的幹淨,至少老板跟Jason在香港或澳門,都不會是失蹤人口。
「那、薛佳燕呢?」米粒也注意到了,他們沒有提到這個名字。
「咦?」香港的一票人愕然的看著我們,「誰?」
「薛、佳、燕。」連我都有點困難喚著她的名字。
「啊?是誰啊?」王先生也疑惑的,「我沒記錯吧,陳老板、Jason、Jacqueline、安小姐妳跟莫先生,不就五個人嗎?」
我跟米粒交換了神色,原來……從打從一開始,薛佳燕就沒出現過。
所以在台灣通關時,她異常的快速,海關還催促我,那是因為我前麵根本沒有她的存在,海關人員還以為我在發呆。
太平山那晚她身體不舒服,也沒驚動其他人,是那個偽寶妹帶她去坐車的。
看得見她的就隻有身為同事的我們,她就是為此而來的。
那麽,那個行李箱呢?我剛剛回房去收拾時,它還在角落。
「怎麽了嗎?有位薛小姐沒到嗎?」陳先生很認真的問著我們。
「沒有,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吧!」米粒連忙帶過,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
「安小姐啊,妳有沒想吃什麽?我跟妳說啊,我們這裏義順燉奶好吃、燒蠟更是一流,還有……」寶妹吱吱喳喳的,讓我有點懷念。
「妳,好像樂在工作喔?」我問了她。
「咦?您在開玩笑嗎,安小姐?人人都得工作才能掙飯吃啊,不樂在工作怎麽辦?」她說得理所當然,亮著一雙眼,「您得讓工作喜歡您、您也得喜歡工作嘛!」
我笑著,真希望這句話可以傳到薛佳燕的耳裏。
我跟米粒接下來就在香港代表公司開會、遊覽,行前王先生還請我們節哀順變,起初我怔了一下,才想起是洪麗香的事。
聽說她的遺體已經接走了,家屬打算火化,我真不敢想象,她在焚化爐裏慘叫、拍打棺木的聲音。
第三天傍晚,我們回到了台灣,出發時六個人,回來卻僅存二位。
房間那隻銀色皮箱我沒動過,之前確認過上頭是薛佳燕的名字,等我們再回到飯店時,行李箱已然消失,我不想知道是誰拿走的。
才踏進機場,就看見了新聞在報導駭人聽聞的新聞,某棟樓昨日上午因為氣爆,導致全棟陷入火海,死傷慘重。
我拉住米粒,想看完那個新聞,因為主播身後的畫麵,異常熟悉。
那個角度,很像是當年吳寶妹跳樓自殺後,記者拍攝的鏡頭角度。
「那是我們公司那棟樓……。」我喃喃念著,米粒停了下來。
火災的新聞報了很久,每個細節都被報導出來,那就是我們公司。
看到「無人生還」四個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目前判斷是因為大樓突然氣爆,所以導致天花板塌陷,員工來不及逃離……隻是將近十個人都沒有逃出,實在是匪夷所思……同一層樓的人都順利逃出,表示火勢一開始沒有想象的龐大。』
「部門的人……全部都喪生了。」米粒凝重的看著電視。
「太過份了!我不是倉庫的主人嗎?為什麽還會發生這種事!」我抓著米粒,「他們騙人,還是說──」
「噓噓……別生氣!」米粒趕緊抱住我,「妳得開始學會控製脾氣了。」
我大口喘著氣,我的確無法克製胸中突然竄出的怒火。
這跟去年我獲得悲傷的情緒一樣,我把從小到大該哭的悲慘事情從頭到尾哭了好幾遍,一口氣把悲傷補足,結果雙眼差點沒瞎掉。
「時間是昨天上午,我們昨天晚上才進爛鬼樓巷。」他輕聲的說著,「炎亭說過,已經做過的決定不能更改。」
我癱軟身子,昨天早上……薛佳燕就已經下手了嗎?
氣爆發生在六樓,整棟樓幾乎無人傷亡,而我們部門卻全數罹難。
「這不公平。」我心裏很悶。
「世界上從沒有公平的事。」
「他們罪不致死。」頂多隻是欺負職位小的同事,軟土深掘,可是世界上多得是這樣的人。
「話是沒錯,但是薛佳燕寧願為他們下地獄,她認定他們是害慘她生活的助力。」米粒見我鬆了身子,這才放開我,「畢竟他們也有幫巧肥欺負她,沆瀣一氣,這是事實。」
我歎氣,是啊,如果誰都別傷害誰、欺壓誰,或許就能逃過一劫了。
「劉備說得真好。」我拖過行李,無奈的聳了聳肩。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他挑眉,果然懂我說的話。
我笑了起來,但我跟米粒是特例喔,我們可沒欺壓薛佳燕,是她認為我們應該要幫她,我們才會這麽倒黴被扯進去。
如果她心態正常些,我跟米粒根本跟她毫無相關。
「唉,又要找工作了。」他有點無力。
「我想休息一下。」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得先學會控製憤怒的情緒。」
「我陪妳。」
「這麽好?」我尷尬一笑,「上次控製悲傷已經花了你很多時間。」
「隻要是妳的事,我不在乎花多少時間。」他說得淡然,我心裏卻有著甜美的感覺。
這是什麽感覺,我好像還感覺不太出來?
「回家前得先去買炎亭指定要吃的東西。」
「我知道。」
「要不然它可能會翻臉……順便請它把身上被跟著的穢氣清一清。」
「那得再買些新口味給它試試!」
「嗯。」
2009.12.10 Thu. 台北 冷、晴
從香港會議回來後第三十一天,我已經可以控製我的脾氣了,我之前的確很易怒,但是當冷靜下來後,就發現值得生氣的事沒有那麽多,我隻是一時無法盛載極端憤怒的到來。
炎亭說過我是個缺乏極端情感的人,那是前世我自己的選擇,我的情感四散在世界各地,必須靠著自己去找回──如果我願意的話。
在泰國我找回了悲傷,在港澳找回了憤怒,我覺得自己已經愈來愈像是個正常人,所以還想繼續尋找,我想要打從心底的感到快樂,我希望能找回喜悅的極端情緒。
公司出事之後,我們從香港單位領了剩下的薪水後就離職了,公司那棟樓現在是一棟廢墟,準備打掉重建;米粒遵守對吳寶妹的諾言,他請了他熟識的朋友做了****,為她超渡,但是其他還是端看她自己,有的是苦刑得受。
至於我們那些死於非命的同事,也一同被超渡,他們是被厲鬼所誤,許多人無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聽米粒說,有好幾個並不願意離去。
我手臂上被薛佳燕刺傷的部份已經愈合了,炎亭幫我「治療」妥當,它的治療方式是要米粒把我的傷口刨掉,塞進浸過水的米粒(真正的米),再衝洗而去,我實在痛得很想扁人。
會有很醜的傷疤我知道,但總比兩隻手臂都潰爛的好,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