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密會

「這是什麽地方，發生什麽事？」

鴆羽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但從他恢複意識後，眼前所見就是無盡的荒蕪。

漫無目的走動著，他不知這黑暗通向何處，也不曉得要如何離開，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心安的感覺，就像在母親的子宮裏一樣。

走了一段時間，遠方忽然出現淡淡的微弱光芒，鴆羽像被吸引似的往前走去，奇怪的是不管他走了多久，那光源和他之間始終維持相同的距離。

「自皈依佛，當願眾生，體解大道，發無上心。自皈依法，當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自皈依僧，當願眾生，統理大眾，一切無礙。」

就在他想放棄而不再往前的時候，清朗經文聲隨之響起，鼻間聞得一股淡淡檀香，原本微弱的光源頓時變得刺眼，下一秒不可抗拒的強大吸力將他往前吸去，眨眼的功夫，鴆羽周圍的環境已經改變。

漆黑的空間被木製書櫃所取代，空氣中飄著陳舊的氣味，看來就像是一家普通的舊書店，門口的鈴鐺左右晃動發生清脆的響聲，橘色燈光透著溫馨的感覺。

搖著有些暈眩的腦袋，鴆羽不太適應眼前突來的光線，畢竟他已經在黑暗中待了不短的時間，一時之間瞳孔無法接受大量的光亮。

「歡迎光臨，好久沒有客人上門了。」說話的是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年輕人，他正拿著掃把清理著地上的灰塵，沒什麽特色的平凡臉孔帶著和氣笑容。

真是有趣呀。沒想到晴明和他所收的弟子都和自己的空間有如此深的淵源，說起來也算是緣分吧！

「請問你是地藏嗎？」鴆羽瞇起眼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年輕人，有些不確定的問著，上次見到地藏是兩年半前的事了。

「嗬嗬，你記憶力不錯，居然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年輕人臉上笑容加深，渾然沒有想掩飾自己身份的意圖。

「我怎麽會到這裏來？」雖然以前曾聽夜舞說過相似的經曆，但親身體驗的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此地跳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具有特殊緣分之人，才有機會來到此地。」地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露出神秘的表情。

「特殊的緣分？」鴆羽傻傻的看著年輕人，並不了解他話中的含意，現在是什麽情形？

「所謂的緣分是很奇妙的呢！」地藏一派悠閑的笑著，平和的表情像在談論天氣似的，可語氣卻有著不容質疑的肅穆。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越發混沌的腦袋，讓鴆羽太陽穴莫名刺痛，口氣也充滿攻擊性。

「其實是有人想見你！」不再拐彎抹角，地藏直接說出了答案，反正也沒什麽不可說的。

「見我做什麽？」意外的答案讓他有片刻的失神，不知怎麽回事，近來他似乎成了各方最新的約談對象。

「因為事情很不對勁！」隨著一個不陌生的聲音，鴆羽身後傳來略顯急促的步伐，他轉身竟見到酒吞童子從屋後走出。

「是你？」乍見到人時鴆羽感到莫名的疑惑，再怎麽說他和晴明或銀夜都很熟，不該是找他商量，更何況有事到他們家裏談就好，為何要繞這麽一大圈呢？

「沒辦法呀！那房子的四周，都被人監視著。」讀出鴆羽眼中的疑惑之色，酒吞童子無奈的解釋，那些天邪鬼的反應，一看就知道是人操控的，在不曉得安倍晴明的打算之前，他隻好透過其他管道來處理千鬼姬的事，再怎麽說千鬼姬也是鬼族的子民，他不好袖手旁觀。

「怎麽可能？」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鴆羽一時間以為是自己的聽力有問題，世上居然有人能不動聲色的監視安倍晴明的宅寓，簡直是匪夷所思。

「天底下沒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安倍晴明並不是神！如果是他非常信任的人……」對於鴆羽張大嘴無法合起的罔樣，酒吞童子不禁感到好笑。隻要是人都會有弱點的，而看似對凡事都不在意的晴明，最大的重點就是情，一旦他相信了某人，那麽就是絕對的信任，這樣的個性也著實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

從初次踏進那屋子，酒吞童子就已感受到奇異的波動，一種像被人監視似的感覺，而他之所以沒有說破的原因，是因為他所懷疑的對象很有可能是晴明的夥伴，這要他怎麽開口呢？

※※※

「你不會是認為我們之中有內賊吧？」深吸口氣後，鴆羽緩緩的開口，說出口的話連他自己都感到無比的沉重。

「我不確定，但恐怕和操縱千鬼姬的人有關連。」酒吞童子語帶保留的說，他並不希望因此引起多餘的紛爭，畢竟他的重點還是在千鬼姬的身上。

「操縱？」敏感的字眼立時引起鴆羽的注意，莫非千鬼姬為惡的原因和之前的案件其實是相關的。

「我之前說過，千鬼姬原本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是死而複生之後性格才發生重大轉變。」酒吞童子帶著回憶的口吻述說著，他一日也沒有忘記過當年的小女孩，總是微笑的她總讓人為她的命運感到心疼。

「一個人沒有理由突然性情大變，肯定是受到某種力量的影響。」酒吞童子說出自己長時間思考後的結果，「在這世上痛恨人類又能操縱負麵情感影響萬物心智的，就隻有那個了。」

「你說的莫非是八岐大蛇！」鴆羽的聲音微微顫抖，這個名字他非常的熟悉，打從十三歲起他就不時夢見一名男子，手持利劍與一條八頭的巨型蟒蛇奮戰，夢中的男人叫牠八岐大蛇。

他曾私底下調查過八岐大蛇的資料，得知牠乃是上古時代的神靈，在距今2000年前的時代裏，大蛇的意識蘇醒，那時的人類已進入了封建社會，開始對大自然進行探索並利用其資源，人們伐木為柴、耕田為食，但卻不知節製，這樣的行為觸怒了大蛇之神，牠決定消滅所有人類，然後重建新的世界。而大蛇完全蘇醒需要達成幾個條件：收集大量的能量；需要一個十六歲少女的身體作為能量的傳遞媒介。為此，大蛇將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化作一條八頭的巨型蟒蛇，名叫「八歧」，在搜集能量的同時，也尋找合格的少女。能量的收集是很容易的，但世上合格的少女隻有一個，另外八歧具有一切人類的負麵感情，這為百姓帶來了疾苦，為了生存，百姓不得不每半年送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去祭八歧。後來天照大神的弟弟須佐之男，聽說了關於八頭蟒蛇害人之事，將其斬殺。

「沒錯。」酒吞童子閉上眼，腦中浮現巨大的圖像，八岐大蛇所編織的，是人性最深沉的渴望，隻要在他麵前流露出一點點的黑暗，就會被所吞噬。

「那你希望我幫你做什麽？」疑惑傾巢而出，他和泉鴆羽一個小小的高中生，一個未出道的陰陽師，能做什麽？

「證明我的猜測！」沉重的語句自齒縫中擠出，細細分辨可聽出其中澎湃的怒意，在他記憶中的女娃絕不是個冷酷殘虐之人，即使無法阻止她走向毀滅，至少也要證明她是受到有心人所利用的，隻要能找到那人的印記，或許就可以洗脫她背負的罪名。

「大蛇圖案印記，既然你早就懷疑，為何不自己去證明？」以酒吞童子的能耐，想證明這事絕不困難。

「發生在人界的事件，隻能由人來解決，若有外力介入，就會再生變數。」所謂的『變量』，就是指當事人輕則被當成作亂的妖物，重則被視為禍世的邪魔，不可不防呀！

「我是很想幫忙，可是就算我答應幫你，也沒那個能力呀！」高歎數聲無奈後，鴆羽臉上掛滿黑線，他明明隻是隻小毛驢，怎麽最近一直有人想把他當千裏馬騎。

「你放心吧！你的能力絕對不是你所想得這麽簡單。」酒吞童子詭異的一笑，一時間鴆羽竟有種被算計的感覺，同時金色光芒包圍他的身軀，他感覺自己似乎被之前同樣的強大力量吸走。

「這是什麽……？」鴆羽張口想詢問，可出口的話語卻都成了不同調的碎音，等他再次恢複意識，已經回到現時世界，而且正好是在他最痛恨的保健室中。

「總算醒了！」

一張開眼，映入眼中的就是銀夜欠扁的笑容，鴆羽激動的從床上跳起，腦門突然席上一陣劇痛，差點摔倒在地。

「腦震蕩的人不要衝動比較好呢！勸你早點回去休息！」銀夜輕蔑的打量著他，嘴角彎起可疑的弧度，精神這麽好看來是不需要擔心了。

「不勞你費心！」拾起不知被誰放在一旁的書包，鴆羽瀟灑的往外走，手指在觸到門把的時候，僵硬的停下了動作。

「雖然我很討厭你，但我們是夥伴吧！」背對著身後的人，鴆羽別扭的開口，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問，也許隻是想確認些什麽。『叛徒』這麽強烈的字眼，應該不可能在他們之間吧！

「也許是，誰知道呢！」

沉默幾秒後，銀夜一貫不正經的話語傳來，可惜鴆羽沒有回頭，否則他就會看見銀夜眼中一瞬閃過的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