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欲進則退 (1)

第二天早晨雨還在下。

睡夢中的我被C女叫醒,一看時間,汗,早過了上班的點兒。

正在發傻,隻聽她說:“算了,反正也遲到了,天氣又不好,幹脆咱倆請假吧。”

正合我意。兩人分別向上級謊報軍情,一個有氣無力,一個長籲短歎,邊裝病邊互扮鬼臉。

放下電話,憋不住一陣哈哈大笑,互相評論對方的演技。

依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相互愛撫。又一陣巫山後,筋疲力盡的我又摟著她睡了。

再次醒來一睜眼,枕邊不見了她。

我稍微定了定神,邊穿衣服邊喊:“孫倩?”

聽得動靜她進屋應道:“你可算醒了,還以為你會睡到晚上呢!”

“啊?幾點了?”

“都十二點半了。”

“哦,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我比你早一會兒,等你起來吃飯呢。”

“哦,你做好飯了?”我一陣驚喜,這女人可太棒了。

“沒有,準備看你想到哪兒吃呢。”

哦,原來沒有準備啊?看來是空歡喜一場。

恍惚片刻後,我問:“附近有沒有什麽好館子?“

她女想了想,說:“沒有。”

“那……你家有沒什麽吃的?餅幹方便麵之類的?”

“沒有。”

“零食呢?花生巧克力之類的?”

“也沒有。”

“那怎麽辦?”

“要不,點麥當勞將就一下吧?”

“啊?又吃垃圾食品……”

“唉,別的也沒什麽吃的。”

“好吧……”

看來陽春白雪的事業女,跟賢妻良母們就是不一樣,家裏都不準備夥食的。有什麽辦法呢?仙女嘛,都不食人間煙火。

我隨口試探了一句:“你平時怎麽吃飯啊?自己做嗎?”

“平時就混飯吃,有時在外邊,有時吃水果,有時買個麵包方便麵什麽的,自己很少做。”

“那多難受啊?”

“唉,一個人沒那個心情。”然後她反問我,“你呢?”

“我?我自己做著吃。”

“哦?是嗎?真沒想到你一個大男人居然自己做飯?”

“嗬嗬,我離婚前做了十年的飯,都習慣了。”我答道。心想,我也沒想到你個小女人居然連飯都不做。

“那太好了,真沒看出來呢!我就是不會做飯,以後你給我做飯好不好?”她笑嘻嘻地問。

“呃……”

我心中忽然湧起一陣寒意。媽的,伺候了前妻十年,老子已經非常膩歪了,怎麽又碰上個喜歡被人伺候的?

想到這裏我覺得前景似乎不妙。這個女人,長得確實好看。但可惜,我李守傑是想找個本分過日子的,達不到這個標準,哪怕是天仙我也不想伺候了。

“怎麽?不願意?”見我吞吞吐吐,她解釋道,“跟你開玩笑的。”

“呃,哪兒啊?願意,當然願意。”我言不由衷。

洗漱完畢等外賣的工夫,我認真地審視了C女的家。我清楚,要了解一個女人的生活態度,最好觀察她的居住環境。昨晚雖聊了很久,但注意力都集中到形而上了,沒有關注形而下。

她的家非常整潔,什物井井有條,家具一塵不染,地板亮如明鏡,令人賞心悅目。看得出她是個頗講細節的女人。隻是她的廚房也太幹淨了,鍋碗瓢盆錚錚發亮,跟全新的別無二致。我仔細看了看,甚至連絲水痕都沒有。我懷疑她自搬進來之後就沒做過一頓飯,這堆漂亮的廚炊設備全當擺設了。

這女人,家裏也如她本人一樣清爽,可……水至清則無魚啊!

在她房子裏轉了兩圈,我忽感不太對勁。

怎麽不對勁?她家裏居然沒有任何一張她孩子的照片。

經曆了A女之後,我雖不再接受帶孩子的女人,可還是在乎一個女人是否具備愛心。孩子在不在身邊是一回事,愛不愛他是另一回事。我的女兒婷婷雖跟了前妻,但我時刻想著她。為了平抑這種思念,每次接婷婷我都會為她照一大堆照片,平時見不著的時候經常翻看瀏覽。我家裏、辦公桌上,全都擺放著婷婷的照片。工作疲憊了,孤獨寂寞了,隻要看看女兒的笑容,就會感到溫暖、獲得力量。血緣這個關係是難以割舍的,哪怕離了婚,我也巴不得把全部的愛給予女兒。

可是C女家裏,竟然沒有任何有關她孩子的影像。再仔細回憶我們這兩個月的接觸,這才想起來她也從未提及她的孩子。

這就怪了:我一直以為母愛要比父愛強烈得多,可她居然能做到與孩子毫無瓜葛。怎麽會這樣?

看來這女人有些問題。或許她太清爽了,清爽到六親不認。可如果一個女人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愛,還能指望她愛我嗎?

想到這裏,我心說自己是不是太挑剔了?沒錯,男人越老越挑剔,要不年輕時怎麽會被稱作傻小子呢?就像我,也曾單純得像張白紙,稀裏糊塗地被前妻牽著鼻子奴役了十多年。現在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送來了男權主義,從此開辟了一個新紀元。既然我胸懷與某女恩愛一生的偉大目標,那肯定要高標準、嚴要求,達不到“知心愛人”標準的,一律淘汰。

以往和前妻相處給我的經驗是:如果某人的言行中,有讓你感覺特別莫名其妙的地方,那麽一定要花精力搞清楚,這個莫名其妙的症結究竟在哪裏?再搞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容忍?否則,這個地方,極有可能會成為你們關係中的致命硬傷,你們的裂痕就是從這個“莫名其妙”之處開始的。

跟前妻婚前,我就發現了與她有諸多不合拍。但那時年輕,總以為那些缺點能被共同生活改變——不是總是有人說“磨合”嗎?

但十年婚姻的失敗告訴我:這想法大錯特錯。

有人會說:“你跟配偶朝夕相處一輩子,你要是改變不了對方,說明你不懂得溝通,沒能耐。”說這種話的人,一望便知是沒幾分閱曆的思想菜鳥。初生牛犢不怕虎,無知才顯狂妄。就跟年輕時的我一樣,自認為可以無往不勝,總想著改變這改變那。老了我才明白,我不過是凡夫俗子,我什麽都改變不了。

沒有溝通是萬萬不能的,可溝通也不是萬能的。並非任何事一用“溝通”這個神奇的法寶,就能迎刃而解;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跟你心平氣和溝通的。比如,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講話》裏那個變態安嘉和,跟他溝通的下場,不是落個鼻青臉腫,就是連小命都搭進去。再比如,您要是到1937年12月的南京城內,麵對揮舞著東洋大刀玩“百人斬”的日本鬼子向井敏明和野石毅,跟他倆溝通一下,讓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您試試是什麽結果?

溝通需要以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大同”為共同基礎,世界觀迥異的人怎麽都無法實現溝通,隻有雞同鴨講,鬥爭來鬥爭去,最終卻誰也搞不定誰。

選擇婚姻,意味著選擇與自己堅守一生的人;選擇一個什麽樣的人,決定婚姻的成敗。

一個人的品行無非是幾方麵原因形成的:1、成人前生活成長經驗的積累。2、家庭遺傳與家庭環境因素。3、長大後朋友圈生活圈的潛移默化。4、自己主動尋找和學習來的東西。

精神分析學認為:兒童時期是每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時期,在出生後五年裏發生的事情幾乎是具有決定意義的。遠離了童年之後,我們一直保有最初五年的生活經驗,隻不過我們沒有根本地認識它罷了。按照弗洛伊德的意見,以個人一生中較遲發生的事,不論它們看起來多麽重大,都不能抹煞那些早期的影響力量。

可見,人的“三觀”多半來自於童年經曆,除非你能穿越時空去改變一個人幼時的經曆,否則你很難改變一個人的本質。那些非洲軍閥之所以熱衷於招童子軍當炮灰,就是因為這些孩子便於控製;而控製成人則是件很棘手的事。

兩個年輕人相遇並產生愛情,往往都二十出頭了,雙方的品行早已定型。作為外來者,配偶方隻是決定品行的幾個原因中的一個裏的一部分,即第三條原因中的一部分,連四分之一都不夠。憑借這麽點分量,是無法改變對方思維方式的,起碼是很難。

所謂“眾口難調”,對同一件事,不同思維方式的人,能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比如說我跟A女的分手,有的人會覺得:A女太過分,做人不能那麽貪婪,貪婪讓美麗都變得醜陋,而且到底是一場空。但另外一些人可能得出截然相反的結論:女人喜歡點衣服化妝品有什麽錯?那個叫李守傑的真不是東西,一個月才花你兩萬塊錢你就腳底抹油了,你還算個男人嗎?

瞧瞧,要是這兩種思維方式的人湊一堆兒,那能有個消停才怪。

美滿的婚姻其實都相似,那就是兩人間存在默契。之所以產生“默契”,是由於彼此有相同或者相近的“三觀”,在生活目標、婚姻責任、雙方角色、道德水準等方麵,能形成共識。

沒有這個共識,婚姻一定痛苦不堪。可以想象:假如你認為很正常的東西對方認為不可理喻,你認為不能忍受的東西對方卻習以為常——這樣的婚姻,即使不至於勞燕分飛,也是一輩子齟齬不斷,實際上也是失敗的婚姻。

所以,年輕人選擇伴侶時,務必要考慮清楚雙方的“三觀”是否接近。如果發現對方的言行總有不少讓你難以理解的地方,或者在你看來很無厘頭的缺點,那往往預示著對方的“三觀”與你的截然相反。這時你就必須決斷:要麽,全盤改變你自己,跟皈依宗教一樣徹底服從對方;要麽就堅持你的原則,跟對方拜拜。

當斷不斷,必為其亂。千萬別既不滿意又割舍不了,幻想著改變對方——你算老幾?沒準兒人家還想改變你呢。

當然,“浪子回頭金不換”,實現“三觀”脫胎換骨的人或許有。但那隻是特例,現實中能做到的人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