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純真年代 (3)

紳士是什麽?紳士不是和尚,不是天使,紳士也是俗人。隻是,紳士是會偽裝的俗人:內心翻江倒海,外表寧靜淡泊。我就是這樣,晚上看著C女玉照垂涎三尺,白天卻對她彬彬有禮;心裏恨不得把她按倒在地強行占有,麵上卻對她尊重有加。

常言道:上帝總是垂青有準備的人。我既然打定主意要把C女泡到,自然不會放過一切可乘之機。在若幹天耐心等待之後,終於某日,我發現了突破點。這個突破點就是——

她沒車。

以往,我一直把突破重點放在工作時間。我以為她在這麽有名的公司做中管,無論怎麽著都該有輛車的,就根本沒操那份心。

有一天下班前忽然下了雷陣雨。我開車從地庫出來走了一段,發現前邊人行道上有個舉傘獨行的背影特別像C女。

定睛一看,果然是她!這才意識到她可能沒車,也立即意識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稍縱即逝的接近機會。

天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該出手時我就得出手了。

我當機立斷,冒著違停風險停到她身邊,放下車窗,喊道:“喂,孫倩!”

她先是愣了一下,扭過頭看我,眼睛瞪得很大。

“天氣不好,我送送你吧。”灰太狼微笑著向喜羊羊發出邀請。

“哦,不用,謝謝你了啊。”喜羊羊回以微笑,卻本能地推辭。

“幹嗎客氣?上來吧,天不好,等車的人也多。”灰太狼依舊盛情相邀。心想:哼,喜羊羊,你要不上來,老子就跟你耗一晚上,本狼可是吃定你了。

她猶豫片刻,大概感覺本狼總是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應該沒什麽危險,還是上來了。

其實天下所有的狼都喜歡吃羊,再道貌岸然,狼終究是狼。

等喜羊羊在副駕駛位置坐定,關上車門的一刹那,灰太狼不禁奸笑:嘿嘿,喜羊羊,你已上了我的賊車,自己關上了門,那就休怪狼哥哥把你當成一頓美餐了。狹小的空間裏關著對孤男寡女,現在想不撞出點火花都怪,哈哈。

當然,盡管終於有了個獨處空間,但我依舊不敢放肆。如果女人高貴,男人一定不會猥瑣。對有自尊的女人,一定要格外尊重。她人是上了我的賊車,心可沒上我的賊船。我隻能說萬裏長征走出了第一步,離革命勝利還遠著呢。我不是要扮紳士嗎?就必須有足夠的定力,心急可吃不成熱豆腐。

不過要談玩定力,對我來說絲毫不困難。我天生就是個磨嘰性格,裝幾個月謙謙君子,對我來說一點兒難度都沒有。

“你住哪兒啊?咱們順路嗎?我住酒仙橋。”她自報家門。

“我住團結湖,咱們離得不算遠。”我回答道。其實,嘿嘿,不用你說,我早就通過我的小偵查員們,摸清了敵人的老巢。

“哦……那不害你走回頭路了嗎?”

“咳,沒事兒,我開車呢,那點兒路不算什麽。”

“那……謝謝你了啊。”

“沒事兒,你們公司是我們的衣食父母,該我謝你才對。”我沒話找話地幽默了一下。

她淺淺一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大概由於首次搭我便車,她還未做好心理準備,故沉默寡言。本想乘機跟她套套近乎,但看她玩深沉,我就不好顯得那麽急不可耐了,隻能陪著她玩。

路上好多地方塞車,車子走得很慢。

見兩人沒什麽話,我提議道:“聽聽音樂吧?”

“嗯。”

我按下音響按鈕,裏邊放著盤我常聽的CD,第一首曲子是梁朝偉與張曼玉合唱的《花樣年華》:

渴望一個笑容

期待一陣春風

你就剛剛好經過

突然眼神交錯

目光熾熱閃爍

狂亂越難掌握

我像是著了魔

你欣然承受

別奢望閃躲

怕是誰的背影叫人難受

讓我狠狠想你

讓我笑你無情

連一場都舍不得回避

讓我狠狠想你

讓這一刻暫停

都怪這花樣年華太刺激

都怪這花樣年華太美麗……

順著三拍子旋律,我就是不想扮深沉,也不得不深沉了。

是的,身邊的她,就像春天裏的微風拂過,就像夏日裏的一葉薄荷,就像秋天裏的遍山紅葉,就像冬日裏的陽光一抹。我偶然路過,與她眼神交錯,就讓我著了魔。

“這歌很好聽。”她評論道,“你喜歡這種帶憂鬱感的音樂?”

“嗯,喜歡,從小就喜歡。”

“我也喜歡。”

一路塞車,送她到家時已過了七點。

我提議道:“算了,太晚了,幹脆一塊在外邊吃點兒吧。”

“嗯,行啊。你回去沒人做飯嗎?”

我有點納悶:嗯?難道她不知道我離異了嗎?我不是慫恿我的小偵查員把消息散布出去了嗎?她怎麽……哦,這叫明知故問。但,幹嗎明知故問?哦,明白了,她是又一次試探,想從我嘴裏親口證實我的離異身份。

這個狡猾的敵人,用兵可真謹慎。好,咱們這場對決,可以算王牌對王牌,究竟鹿死誰手?我需拭目以待。

我苦笑一聲:“嗬嗬,我王老五一個,隻能自己照顧自己啦。”

“哦……你單身啊?”

“嗯,是啊。”

“哦。嗬嗬,其實……我也是單身。”

當然,我當然知道你是單身,我早打聽得門兒清了。否則我怎麽會直接請你吃飯?她重申自己是單身說明什麽?說明她在暗示我,她有獨立空間,不排斥我跟她以單身男女身份交往。

我心花怒放,卻竭力裝作平靜:“這附近地界兒我不熟,有沒有什麽好點兒的館子?”

“這附近?也沒什麽好館子,要不,就去麥當勞?也太晚了。”

“噯,也成。”

在麥當勞簡單吃了點東西,我又把她送回家門口。她對我道了聲:“謝謝你,守傑,明兒見。”轉身進了單元門。

我開車往家走,跟中了樂透大獎一樣,樂透了。在這以前,她一直叫我“李經理”、“李工”,現在她叫我“守傑”!俗話說萬事開頭難,今晚是質的飛躍。我敢打賭,從今天起,她就會很自然地同意我每天送她回家。

果然,從那天開始,下班後我們就跟有了默契一樣,她等我,我等她。一星期後,我得寸進尺,盤算著把她早晨的時間也霸占掉。

頭天下班時我預先埋下伏筆,撒謊說我要到回龍觀父母家。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開車到她小區門口守株待兔。

抽了幾支煙,見她急匆匆走出大門。

“喂,孫倩!”我故伎重演,又給她一個驚喜。

她循聲朝這邊張望,見是我,走過來驚訝地問:“誒?守傑?你怎麽在這兒?”

兵不厭詐,我又撒一謊:“哦,我昨兒不是回父母家了嗎?早晨走的四環,想到你在這兒住,順路接你上班。”

“哦,這樣啊……那……真謝謝你了。”

我樂不可支,趁熱打鐵:“以後我早晨接你吧。”

“那怎麽行?那不害你走回頭路了?”

“咳,我開著車呢,這點兒距離不算什麽。”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推讓了幾句,我又下一城。畢竟,對她而言車接車送比擠公交車的滋味好受多了。

至此,除睡覺之外,她所有的時間都歸我掌握了。

占據了半壁江山的我並不居功自傲。我的遠大目標是:連她睡覺的時間都歸我所有!

就這麽維持了個把月,項目漸近尾聲。

我始終認真扮紳士,開車專心致誌,表情冷峻深沉,談話溫文爾雅。還回家翻出很多CD,專找那種帶憂鬱感的情歌在車上放。既然她喜歡,那我就投其所好。

音樂是另外一種語言,它不用你開口,卻能準確表達你的意圖。孤男寡女的,天天聽這種憂鬱的情歌,會越來越感到孤寂,越來越產生交往的渴望。

女人都喜歡有幽默感的男人,所以常有些不懂幽默的男人愛犯嘴貧的毛病,甚至講葷段子給女士聽。其實幽默與下流不一樣,雖有交集但本質迥異。食色男女,女人其實也喜歡葷段子,可那要看你跟她的親密程度。交往之初,必須注意分寸,太饒舌的話容易過界,往往會弄巧成拙。

其實這個道理也好懂,試想:假如沉默寡言的俄羅斯總統普京和喜劇演員憨豆先生站在一起,女人會喜歡誰?毫無懸念,當然是普京。有一首歌,名字就叫《嫁人就要嫁普京這樣的人》,肯定不會有《嫁人就要嫁憨豆這樣的人》。

所以,男人要想搞定女人,必須學會裝B,裝酷,裝深沉。一旦裝成跟普京那麽酷,女人不就高喊著“嫁人要嫁普京這樣的人”的口號衝上來了嗎?到時你想跑都跑不了。

盡管每天都幻想著占有她的花容美腿,恨不得立即拜倒在地為她舔腳丫子,但我還是一絲不苟地扮演普京,甚至常對著普京的照片練習表情。而且,我對色男們關注的焦點——性問題——更不屑一顧,從來提都不提一句,甚至連些許暗示都沒有。

既然您老人家愛玩陽春白雪,那就別怪我老人家裝成玉樹臨風,哼哼。

人就是這樣,走得多了,沒有路也就變成路了;裝紳士裝久了,流氓看上去都像紳士了。最後,C女終於徹底把我認作了紳士。對紳士,女人就會產生安全感,產生了安全感就會放鬆警惕,放鬆警惕就會說一些私密的話題。

同樣作為過來人,她發現我這個人似乎毫無“性趣”,一句過頭的話都沒有,久而久之,她產生了好奇。

俗話說,好奇害死貓。女人一旦對某個男人產生該死的好奇心,那就離被搞上床不遠了。

八月下旬某日,我下班送她回家時又遇堵車。那是個桑拿天,悶熱無比;到了傍晚天色漸漸陰沉起來,似要下雨。

兩人困在烏龜般爬行的車裏,東一句西一句扯了半天打發時間。

“有件事兒……一直想問問你,不知道……方便說嗎?”她突然吞吞吐吐地問。

“什麽事兒?”我一怔,頓感緊張。

“喔……其實……其實也沒什麽。”

“哦,沒事兒,問吧。”見她這麽吞吞吐吐,我突然猜到:她該不是想問什麽敏感問題了吧?那可是個好兆頭……

“嗯……”她仿佛在下什麽決心,咬了咬嘴唇,同時蹙了一下眉頭,“你……離婚多久了?”

“哦,半年吧。”我不由得心頭一喜:她關心起我的婚姻了,這說明……她對我有想法。

心頭喜歸心頭喜,表情依舊是普京式的深沉。

“這麽短啊……”她自言自語道。

“嗯,是啊。”我心裏卻七上八下,不知這離婚時間短了究竟是好還是壞?為擺脫緊張情緒,我反問她,“你呢?”

“我?我離了快三年了。”她輕聲作答。

“哦……”我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不再問了,表情有些悵然。

車廂裏瞬間陷入沉默。

我的心砰砰直跳。直覺告訴我:她今天不是隨便問問,而是想對我的過去有所了解。可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否得體,也不知道她下一個問題是什麽。

想到這裏我有點後悔,剛才不該問她離婚多久的。本來她是準備問我的,我這一反問,把皮球踢給她,輪到她緊張了。而她一緊張,我就更緊張了。

為平息內心的緊張,也為打破沉默,我把車窗放下了來,遲疑地問:“我……能抽支煙嗎?”

“抽吧。”她允許了我。然後,出人意料地說了句,“也給我一支吧。”

“你抽煙?”我驚訝地看著她,遲疑地掏出支煙。

我經曆的女人裏,隻有A女抽煙,可她第一次跟我要煙時我根本不覺驚訝,仿佛她就該會抽似的。可C女跟我要煙就有點意外了。在我的印象中,她這樣的女人應該不抽煙的。

“哦……基本上不,偶爾吧。”她優雅地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夾住煙,回答道。

我為她點煙,也為自己點上一支。深吸一口,吐出車窗外。然後,扭過臉來看了她一眼。

她靠在座椅上,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芬芳,目光淡淡地凝視前方,嘴角浮現淡淡的微笑,眉宇卻流露著淡淡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