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進退維穀 (3)

本以為這麽好言解釋一下就沒事了,誰知她竟勃然大怒,在電話裏喊了起來:“什麽?你什麽意思啊?七七八八地扯這麽一大通,就是想說,你的勞改犯朋友比我還重要?”

“秀靜,我實在走不開。你別逼我,理解我一下吧,啊。”

A女咄咄逼人:“我逼你又怎麽啦?你是打算跟狐朋狗友過一輩子,還是跟我過一輩子?嗯?”

“人家蹲了十年大獄剛出來,兩口子重逢不容易啊,當然得慶祝了!平時你逛街我不都陪了嗎?情況特殊,體諒我一下好吧?”

A女根本不聽解釋,嗓音驟然間提高了八度:“我憑什麽要體諒你啊?嗯?你好意思跟你那幫酒肉朋友混,把老婆晾一邊,我又憑什麽體諒你?你把我放什麽位置了?你體諒我了嗎?好心請你逛街,怎麽就那麽難?你以為你是皇上啊?大駕就這麽難請?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就這麽不重要?”

這番話是以歇斯底裏的口吻喊出來的,看樣子是真發火了。以前不知道,這才頭回領教,A女發起火來,那嗓門可真不小。隔著電話我都覺得刺耳,不由得把手機稍微挪開耳邊。

我皺了皺眉頭,繼續耐心辯解:“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跟我那幫哥們沒可比性啊!場麵上有些應酬是根本躲不開的,幹事兒你得分個輕重緩急吧?這種情形下我要是走了,人家怎麽看我李守傑啊?以後我在朋友那裏可怎麽混?”

“什麽?輕重緩急?你的勞改犯朋友就重於泰山,我就輕如鴻毛是不是?這就是你的真心話吧?我算是明白了!”

“你別急好不好?你在我心中是很重要,可朋友我也不能得罪啊?人在社會上混,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李守傑,廢話少說,限你半小時給我過來!否則我要你好看!”

說完,她氣哼哼地掛了電話。

與A女通話時,我透過手機能清晰聽到,她那頭商場裏所特有的喧嘩聲。大庭廣眾之下大吼大叫,也不怕別人看見笑話?操,你他媽哪根筋犯病了?要我半小時內過去?還是“給你”過去?你當我是什麽人?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一股厭惡情緒油然而生。我返回包間,毫不在意她的威脅。

包廂裏,大家情緒已經穩定了,軍子正侃侃而談。

仔細一聽,他是在安排建國夫妻以後的生活:“……京東錦繡花園還有幾套尾盤,有個16樓,南北通透,全明格局,大概一百一十多平米。要是你們瞧得起我的房子,按成本價給你們一套。那房子是2002年開發的,就按那時候成本價給你。不用貸款了,分期付款就成。期限你們自己定,十年八年都沒問題。當然啦,我也不是開慈善中心的,建國你也不是叫花子,錢早晚要給。”

然後,軍子又宣布,打算錄用建國未婚妻到自己公司工作。

建國兩口子向軍子千恩萬謝,雙雙站起來敬酒。

軍子跟他們一飲而盡,說:“別謝了,建國、小周,謝就見外了。咱哥幾個從小臭味相投,都二三十年了,那是了不起的緣分,誰讓咱們當時發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那場景我可一直沒忘。再說,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啥時候備不住我軍子也栽了,到時候還不是得靠哥幾個照應?是不是?”

大夥兒連忙附和:“那是,那是。”

包廂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大家頻頻舉杯,觥籌交錯。

就這麽邊吃邊聊,過了一會兒,我接到A女第二個電話。

我再度起身到了走廊,一接,她歇斯底裏的噪音直衝耳際:

“李守傑,你真做得出來啊?我幾次三番邀請你,你就跟狐朋狗友鬼混把我晾一邊兒嗎?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過不過來?”

見她這麽不識時務,我也懶得再費口舌:“我說過了,不能去。”

“好哇,這就是你對自己老婆的態度嗎?行,你有種!我告訴你,李守傑,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我一定會給你報複!”

我皺著眉頭聽完她氣勢洶洶的嚎叫,反感更深了:媽的,誰確認你是我老婆了?你他媽的自作多情吧?老子現在都考慮是不是該把你一腳踹了,你還這麽自我感覺良好。即便成了我老婆又怎麽著?要總是這麽無理取鬧,老子也得把你給休了。

想到這裏,更厭惡到了極點,索性關機任她在大街上發瘋去。

奇怪的是這次風波居然沒下文,她也沒跟揚言的那樣報複我什麽。第二天她跟沒事兒一樣,邀請我去她家吃晚飯。

我見她識趣,也就去了。

誰知到了才知道,她這是擺了鴻門宴,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滿臉冰霜地對我說:“李守傑,我已經考慮過了,咱倆的關係該結束了,你根本就不適合我。”

乍一聽,我覺得挺意外。但轉念一想:那敢情好,我還正發愁怎麽甩了你呢,結果你先開口了,真是正瞌睡呢你就塞給我一枕頭。

“也行,既然這樣,那就結束吧。”

我轉身走出她家的大門,下了幾步樓梯。

她看我真走,慌了,衝出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淚珠子在眼眶裏晃了兩下,掉下來了:“好啊,守傑,你就這麽無情?都說癡情女負心郎,我今兒可是見著了……你咋這麽狠心啊?嗚嗚……”

我怕被人撞見不好,沒繼續耍橫,趕緊扶著她進屋關門。

“不是你提出分手嗎?你都要分手了,我還賴在這裏幹嗎?”

“我提分手你就真的分手?你就不會求求我啊?嗚嗚……”

什麽?求求你?操!誰求誰啊?這些色厲內荏的女人怎麽總是虛張聲勢?一天到晚這麽裝啊裝,累不累啊?

但怕她再哭個不像樣,隻得順著她的意思哄:“好,我求求你。別哭了好不好?”

本以為這下該好了,誰知她反而哭得更凶了,“嗚嗚”的低聲啜泣變成了“哇哇”的號啕大哭,還對我連掐帶打。

我一邊抵擋,一邊著急;雖有拔腿走人的,但又怕她做出自殺自殘之類的事情要挾我,隻得硬著頭皮應付。

勸了很久,胳膊被她掐得青一塊紫一塊。她突然止住哭泣,問:“守傑,你說,你離開我你就活不下去,是不是這樣?”

什麽?離了你我就活不下去?

我心裏一陣膩歪。你他媽的真是病得不輕!這股子自信打哪兒來的?這世界離了誰,地球還不是照樣轉?你以為你是誰啊?我不靠你吃不靠你喝,跟你認識才倆月,還就離不開你了?甭說離開你,就是你他媽的今天掛了,明天,頂多後天,老子就能換個女人。

心裏這麽想,嘴上卻隻能哄:“嗯,是啊,沒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A女這才算破涕為笑,拉著我吻起來,撫摸我胳膊上的掐痕。又要我今天就別走了,晚上在這過夜吧。

我那晚沒走,但心裏煩透了這種伎倆:都他媽中年婦女了,還玩十七八歲小蘿莉的套路,有沒有點兒自知之明啊?

在我看來,女人所問出的最愚蠢的問題,就是逼問男人:“你究竟愛不愛我?我究竟美不美?難道你能離開我嗎?”

唉,這些答案,要想從男人嘴裏逼出來,那是一個破錢都不值。一個男人,上午可以跟張三說,我對你的愛像馬裏亞納海溝那麽深;下午可以對李四講,你比荷馬史詩裏的海倫還美;晚上還可以向王麻子發誓,我就跟寄生蟲似的離了你這宿主一小時都活不成。花言巧語實在太容易了,愛是需日久天長見證的,光動動嘴頂個屁用?

可A女就跟中邪一樣,老纏著我問這些弱智問題,而且得不到肯定答複誓不罷休。為擺脫這種沒完沒了的糾纏,我隻能讓她滿意:我愛你,你很美,你是我的女神,你是我的天使,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他媽的離了你我就活不成,等等。

聽了我的花言巧語,她居然還真以為我離不開她了。乘著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她一個要求接一個要求,讓我目不暇接。估計她想:“反正你丫離不開我了,我的要求你不乖乖就範還能怎麽著?”

當晚我們洗完上床,正準備巫山。A女突然看著我,以抱怨的口吻說:“守傑,你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小氣了點兒。”

“小氣?”我納悶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麽小氣了?”

“你還不小氣啊?在追過我的人裏,你是最摳門兒的一個。別人都表示要送房送車呢,可你買幾件衣服都唧唧歪歪,真是沒勁。”

靠,又來了,嘴皮子上表示一下誰不會啊?我還打算把國家大劇院送給你呢,你要嗎?要是別人都那麽慷慨,你兒子還至於穿著露腳丫子的破鞋?你弱智並不代表我也弱智,你以為吹這種牛能唬得了我?你也太小看老子的智商了吧?

想到這裏,我用驚訝的口氣反駁道:“我這還算小氣啊?你看咱倆交往兩個多月,不算吃飯和出去玩的開銷,光給你和皮皮買東西,我怕是都花進去兩三萬了吧?這倆月我不光每個月薪水花個精光,錢不夠了跑銀行取存款都幾回呢!”

A女先是故作驚詫,在我隨口數了幾個大宗項目後不好再否認,就說:“我不是指你花錢少了,而是覺得你對我不夠信任。”

“哦?都這樣了還覺得我不夠信任你?你倒是說說,我怎麽讓你覺得不信任你了?”

“你看,咱倆都上床這麽久了,你都還沒主動把信用卡給我,或者辦個附卡,讓我也體會一下有錢人那種刷卡不眨眼的感覺!”

媽呀,這下可碰到搶劫了!什麽刷卡不眨眼,分明是殺人不眨眼!誰說我跟你上床就得把信用卡給你?你他媽的起碼跟一兩打男人上過床,要是人人都得給你信用卡,你不早成大富婆了哇?

好歹咱還不至於色令智昏,斬釘截鐵道:“這根本不可能!我的卡,隻有結婚成家才會考慮給你附卡,這是原則!”

見我臉色陰沉,她知道一時半會難以達到目的,又玩起曲線救國的策略,強作歡顏說:“嗨,我是隨便說說,跟你鬧著玩兒的,你別當真,啊。”

我心想:你說這是鬧著玩的,我可不認為你是鬧著玩的。以前你說要跟我前妻比消費,在我顯示不快後你就如此辯解,可後來你一步步都誑著我實現了。我是男人,沒工夫跟你一個女人算計來算計去。本著跟你結婚的目的,又覺得你以前不容易,我盡量遷就你。起初,我以為你隻是一時的瘋狂,關係確定了就會收斂。但我明白了,你是得寸進尺,得尺進丈,得丈進萬丈,像他媽的一台榨油機一樣越榨越來勁。現在,你已經不滿足於為你和你那寶貝兒子買這買那了,直接打起老子信用卡的主意。你要是個自覺的人,沒準兒結婚後我可以考慮。問題是你個物欲狂人,要讓你體會到刷卡不眨眼的感覺,就是把老子透支到破產,你他媽的都未必能體會到。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歎了口氣。我是懷著尋找理想妻子的初衷跟她相處的,離婚十八天就遇到了她。她看上去浪漫迷人,也會體貼人,最初的相處是由衷的驚喜。我被她感動過好幾次,也曾下決心給她美好的生活,願意為她分擔撫養子女的義務。但我萬萬沒想到,這段我寄予厚望的緣分,轉眼就墮落成了SexAndMoney的庸俗交換。

莎士比亞說:愛情要是摻雜了和它本身無關的算計,就不是真的愛情。事到如今我已經很清楚,A女並不愛我,她隻想為她和她兒子找到一台榨油機,一棵搖錢樹,一張長期飯票。至於給我的那些關心,隻是為榨油機做保養,為搖錢樹澆水,為長期飯票充值。如果我要求不高,那麽她比我前妻還是強點,起碼她還懂得機器需要保養。但我離婚僅僅是為這個嗎?不,不是,我不想再被人看做多功能機器,我想被看做值得珍惜的人!

所以,這不是我所想要的婚姻,她不是我所要尋找的人。

而她,還不知道我已把她Delete了,還在賣力地討好我,還在琢磨新的物質要求,醞釀對我新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