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客棧主人總是很難討好的

我是個客棧妹,《孤獨星球》上的住宿選擇裏,我長年基本隻看budget(預算)一欄。即便現在其實能夠住得起星級了,也總覺得有些好玩的地方一定隻存在於那些便宜小旅館裏。

朋友小雷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店客,住過很多豪華得不得了的酒店,並由衷地熱愛它們。一次我跟他吃飯,他說起某次住過個一兩萬元一晚的酒店,就在我幾乎按捺不住抓起根棒子致他於死地之時,他適時地展開他的招牌笑容,才算救了自己一命。

之所以對小雷暗起殺心,是因為幾個月前在哈瓦那的時候,我在“奢侈一把”的念頭下,才敢和旅伴祺祺沈分享了一個25美金的雙人房。

其實客棧的趣味在於真實而溫暖的人情,這個今天不講,今天要講授的冷知識是:客棧主人是很難討好的。因為能開客棧的人,好客之餘必定也帶有強烈個性。

台灣有個著名的客棧,老板兩口子的口頭禪是“滾!”不是嗔怪,而是真心實意地驅逐客人。

老公敢不等老婆吃早飯,滾!

在公共場所討論不合主人心意的音樂,滾!

房間不收拾整齊,滾!

早上起床有眼屎,滾!

但越這樣,越顧客盈門,客人互相比試自己“能堅持多少天不惹老板討厭”,真是越賤越有癮。

我曾經以為每天認真收拾好房間,必定會得到誇獎。某天當我正在奮力掃地的時候,某客棧主人,一個比利時老頭帶著一副“壓抑怒火”的表情進來冷冷地說:“以後我們的事情能不能讓我們自己做?”

“哦喲,你以為我想扮演勤勞勇敢的中國人民?”次日早上我帶著出獄的心情把行李翻得一房子都是,讓他們見識了中國人民的另外一麵。

我又曾經以為請主人以及其他住客吃零食會顯得自己友好,結果把一屋子菲律賓佬辣得翻倒在地抽搐,但那不過是一包湘西小辣魚而已呀。後來我就是他們眼裏的“可怕中國女巫”了,連遞個豆腐幹都沒人吃。

在泰國旅行的時候曾經遇到一個淵博的客棧老板。他以和客人聊天為最大的樂趣,每天晚上必拉著我談天。可我隻不過是打算回房換一件衣服然後去夜店而已,卻被他拉著大談我國的計劃生育為什麽是基本國策、對於推動中國前進的意義在哪裏、所謂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這種概念能不能搬到泰國實行……時間從8點,到9點,到10點。到11點的時候,他終於發現我是個淺薄、庸俗、沒有文化的旅客。不懂經濟,不懂政治,藝術更加是一竅不通。我用護照擔保,從那晚之後,他就沒再對我笑過。

但是啊,即便是這樣,那些美麗的客棧和他們的主人為我的旅途增添了許多回憶。

聖彼得堡小客棧裏麵的那個老奶奶,總是在深夜瞄到我還在開著電腦的時候敲開我的門,遞上剛熱好的牛奶,小碟子裏還放著我最喜歡吃的餅幹。

普羅旺斯那個家庭旅館裏的男主人最後送了我們薰衣草的小布包,到7年之後還會散發淡淡的香氣。而他們的庭院是多讓人留戀啊,即便已經不住在他家了,每天傍晚依然可以隨意進入到他家的庭院裏坐著,出入他們的廚房倒咖啡喝,拿餅幹吃,然後與新入住的客人聊天。

還有還有,哈瓦那那家藍色客棧裏帶著眼鏡的女主人,為了讓我們不耽誤早晨5點的火車,她3點就起床,為我們煮好早餐,才輕柔地把我們從被窩裏喚醒。而她的貓則一直安靜地陪伴在我們身邊,一直看著我們背著包走在哈瓦那的晨光裏。

這一切一切的善意,都比那些著名的景點更加讓人記得。

走過了幾十家客棧之後,我生出一個開客棧的夢想:老宅子改建而成,每晚收費200元人民幣以下,全風力或太陽能發電,不提供6小件,客人容貌要美、身材要好、性格要有趣,進門要先表演才藝,非常注意個人及公共衛生,臨走要給很多小費,回頭要積極在網上發帖或寫書宣傳。懂得潛規則的異國帥哥優先入住……越想越美好,越想越覺得可以實現,你看,酒店就絕沒有這種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