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夜的火焰

黃昏時分,夕陽的鮮紅逐漸消失在地平線,日本某個國際機場的航站大廈後巷,正在進行一件暴行。傾倒在死胡同內的垃圾堆當中,有一名少年不停掙紮。團團圍住的五個人同樣是少年,他們毫不留情地踹著少年。

“髒死了,不要亂踢垃圾啦!”

挨踢的少年是年約十五歲的外國人,卷曲的金與纖細的身軀全部沾著垃圾。踢人的是,一群看起來像是十幾歲左右、穿著一身街頭流行服飾的日本少年。他們有時候會在機場找上對地理環境不熟悉的外國人,如果找不到外國人就換成日本人,然後把他們帶出機場洗劫財物,也就是現代版的路旁打劫。

“真是,這家夥不會講日語嘛!”

“連日語也不會講,來日本搞屁啊!”

在這道暴力人牆之外,少年硬被剝下的洋紅色外套掉落在地麵上。款式高雅的外套與主人一樣沾滿垃圾,口袋的襯布全被翻了出來,四周隻見平滑的絲絹手帕、麵紙包、踩壞的鋼筆等等散落一地。隻有裝滿紙鈔的錢包想當然地早被其中一名不良少年搶走。“喂,差不多可以了,快去吃個飯吧。”說著,其中一人跟著金,想將其踩進垃圾堆裏。另一個人回答道:

“看到這小子的錢包了吧?他可是個多金的少爺呐,我本來打算要他招出其他同伴,一口氣榨個精光~”

“你沒聽他說‘Inetese’嗎?白癡!”

所有人臉上都掛著嘲笑。對他們而言,暴力並不是內心深處的破壞衝動或者是用來表達曖mei煩惱的方式,而是以敲詐他人為樂的一種遊戲。他們並不覺得搶奪他人財物是一種強盜行為。借由替換成“賺去零用錢”這種無關痛癢的說法,搪塞混淆事實觀念。不用說他們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罪惡感。“誰叫你害我們的期望落空,白費力氣,不讓我們泄一下怎麽行,對吧!”

“噢!說得好!”

單方麵不斷挨踢的金少年,隻能卷縮著身子、氣喘籲籲,連叫也叫不出來。原本可以稱的上清秀端整的臉龐粘滿汙垢,像個孩子般頻頻掉淚的狼狽姿態,更是激起這群施暴不良少年的凶殘本性。

“我看就當作飯前運動好了,嘿咻!”

“沒錯,吃我一記!”他們陶醉於施虐的愉悅心情,冷不防……

“住手!你們這群臭蟲!!”被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

“……啊?”

少年們驚訝的望向出聲音的死胡同出口。他們看見了一朵走錯地方的鮮花。令他們不由自主屏住氣息的美少女,正挺直背脊站在昏暗的後巷。與金少年長的一模一樣,卻散出堅強意誌的臉龐,被一頭柔亮的大波浪金所環繞。身著係著蝴蝶結的洋裝頭帶寬緣帽,打扮得宛若一尊真人大小的法國洋娃娃。可惜,這群少年看見對方的反應,就像現頂級獵物一般。他們的讚歎直接連結到yu望。

“哇——我沒看錯吧!”

“還附贈一個這麽棒的禮物啊!”

“我們還真走運耶!”他們甚至沒有想起美少女的製止。因為,他們除了最原始的力量階級關係之外,完全不懂與他們所知道的唯一溝通手段。然而美少女完全無視對方的行動,隻是以一雙足以攝人心魂、充滿愛意溫柔的藍色眼眸,定睛注視著金少年。如同花瓣一般的紅潤嘴唇,出於剛才製止語氣完全相反的甜美聲音:

“真是的,哥哥,你這樣不行的。我明明要你等我,你卻不乖乖聽話,擅自離開我的‘搖籃花園’有效範圍,你到底在做什麽?”

“……嘿、嘿嘿,哥哥?”少年們果然隻從這番話中挑出感興趣的部分。

“原來是兄妹呀,如何?我們也參一腳——”其中一人表現出**裸的下*欲說著,這次被金少年的聲音打斷。

“因……因為我……我肚子餓了……”

少年們不能理解這個從保持蜷縮的姿態當中勉強擠出聲音。並非因為那是他們一無所知的異國語言,而是因為那是一種,聽起來不禁讓人心生“怎麽會有這種聲音?”之感的詭異聲音。美少女對這個聲音不為所動,依然甜膩的回答道:

“是嗎?可是隻要我一不在,你連決心都下不了。”

唔嗬嗬……少女一手撫向嘴角,笑得可愛動人。這個完美無瑕的愉悅笑容,反而令少年們感覺毛骨悚然。

(“這兩個是怎麽搞的?”)

美少女除了一開始的製止之外,一直對少年們視若無睹。現在,她將視線從兄長身上移開,依然忽略過少年們,直指死胡同的最盡頭。

“修德南!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她吼出與麵對兄長之際完全不同的嚴厲話語。這次的回答是完全聽得懂的語言。

“不要大呼小叫的。”

少年們驚訝地回過頭。位於前方死胡同的最盡頭,一個原本不在場的男子正以背抵牆站立著。穿著黑色西裝,高大修長的體格。整個梳往腦後的白金色頭下方,墨鏡遮住了視線。

“此處仍然位在你的‘搖籃花園’有效範圍內,基本上這因該算是合約以外的狀況吧?我的工作隻限‘保護你們不受火霧戰士所傷害’而已,況且這點程度對於蘇拉特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

刀鑿的深邃五官泛起淡淡的笑意,名喚修德南的男子說道。

“不行啊,怎麽可以讓這群肮髒的臭蟲碰我哥哥……啊啊,太過分了!我精心挑選的衣服居然變成這樣!你們這群不自量力的臭蟲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少年們雖然不明白這名少女口中的不自量力這句話所代表的意思(如果要讓他們聽得懂,因該淺顯解釋成‘拽什麽拽’吧),但至少可以清楚聽出侮辱的語氣。一旦感覺不順眼就會立刻反射性的釋放怒氣,這是他們的習慣。他們再次直視美少女。

“居然說我們是臭蟲啊?”

“你還真敢說嘛!”

然而他們已經被決定性、或者可說是致命性的,從整個狀況當中屏除。在他們身後,那個名喚蘇拉特的金少年,軟弱無力的縮著肩頭站起身來。

“呃……蒂麗亞,可不可以……把這些人切開、吃掉?”金少年出他們完全不能理解的聲音。

接下來,被詢問的美少女,蒂麗亞開懷的側著頭答道:“好啊,盡管好好享受吧,哥哥。”

“真抱歉讓你們聽不太懂。”當修德南不經意的如此說道……

“啊?”

“恩?”

此時,所有少年已經……

“呼啊?”

“噢!”被一道血風刮飛。

“哎呀?”

橫向並排的一群人身後被一道斬擊筆直斜砍而過,當他們旋轉著飛向半空之際,才終於明白這一點。在死亡的那一刹那、少年們流轉的視線之中、蘇拉特全身包裹著華麗的西洋鎧甲,以單膝跪地的姿勢揮出巨劍。從少了麵罩的兜鍪之中溢出柔亮的金,表情顯得緊繃冷峻,英勇的身影宛若典型奇幻Rpg電玩遊戲的主角。不過,他不救人。單是砍人並不足夠。他崛起嘴“吃掉”他們。飛向空中的半個身軀與留在地麵的半個身軀,個別猛烈燃燒。火焰的前端如同細絲一般伸長,不斷流進蘇拉特口中。雖然全身燃燒,但是他們身上的衣服並未燒焦,皮膚也沒有潰爛。隻是,在火焰之中搖晃的身影逐漸模糊,隨著火焰一起不斷縮小。

“因為蘇拉特是個連‘達言之書’也無法操縱的孩子。”

哎呀,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悲慘的命運,或許也算不上安慰,也說的太遲,隻聽見聲音寂寥的回蕩在後巷當中。頃刻,當火焰縮小到跟燭火一樣大小之際,蘇拉特停下吸食的動作。火焰前端伸長的細線“啪”地一聲斷裂,與人數相同的殘餘火焰在後巷之內閃爍搖晃。

“哇,真了不起,哥哥!你已經懂得留下完整的火炬數了呢!?”

蒂麗亞開心得雙手合十。一身鎧甲的蘇拉特稍稍低頭,對著妹妹露出靦腆的微笑。

“唔……恩,因為蒂麗亞你說過,在這個時候盡量要這麽做。一定要養成習慣,不然會被現。”

“是的,沒有錯,哥哥……你做的非常好。”

臉頰酡紅的蒂麗亞抱住兄長。被抱住的蘇拉特表情反而突然轉為暗淡。

“因為不這麽做不行。我好想要,不是這種頓劍,要更厲害的。”

蘇拉特索然無味的舉起垂掛在手上那把,閃耀著血紅色光芒的西洋巨劍。蒂麗亞溫柔的撫著他的頭答道:“好,好!我知道,哥哥。”

蘇拉特的表情為之一亮。

“那把刀好厲害對不對!隻要有了那個,不管是火炬、還是火霧戰士全都可以殺掉!那個怪物火炬……叫~做……叫~做……”

“最棘手的‘密斯提斯’,也就是‘天目一個’。”

修德南不假思索的答道:“這件事情無論在‘紅世之徒’或火霧戰士之間都相當有名,並不代表他特別博學多問。”

原本似乎打算回答的蒂麗亞顯得一臉不悅,但他視若無睹繼續說道:“我不覺得那把‘吸血鬼——布羅特薩奧格’的刀刃已經鈍到需要淘汰換新,砍起來不是挺鋒利的嗎?”

修德南舉起“眼前的物體”後,凝視著鮮血不斷滴落的平滑斷麵。蒂麗亞正準備出言反駁……

“——!?”

險險咽下差點取而代之出的驚愕叫喊。修德南一手抓起其中一名遭到砍殺的少年。何時從哥哥的殺戮魔手奪走的?她居然完全沒有察覺。

“啊、唔咯……”

脖子被一把抓住的少年擠出不像慘叫的呻吟。由於他站在最旁邊,蘇拉特的斬擊從左膝到右大腿劃出一道斜線,因此無法當場斃命。於是修德南逮住他,強迫他目睹同伴遭到啃食的模樣。乎想象的狀況與無可避免的死亡,他的臉上寫滿了對於以上兩者的恐懼。

“隻要設下封絕,你們就會在不知不覺間被吃掉……不過,我們的策略是盡可能不要任意使用自在法,再加上這裏人煙稀少,正好可以省下這道手續,是你們挑這種地方的,為自己的不幸運懊悔吧。”

修德南徑自說完,為了注視斷麵而連同衣服一起特地伸長的手臂又恢複原有的長度。轉而將少年抓到蒂麗亞眼前……“這個給我吧。”

高舉的動作猶如幹杯一般。

“明明派不上用場,還不忘索取報酬啊。”

麵對蒂麗亞極力的譏諷,修德南抿嘴一笑並答道:“真正需要我的時候,自然會派上用場。而且以‘完成所托’為準則的我,收取的報酬就隻有這麽一點點而已,想拿的時候盡量拿,應該沒關係吧?”

說著,手臂再次彎曲成u字型,讓少年的麵孔朝向自己。少年已經意識不清,眼神顯的得呆滯。

“已經沒反應了啊,真是從頭到尾都毫無樂趣可言的一餐。”

修德南語帶嘲諷後,接著‘真的吃掉’少年。他張開血盆大口,將少年的身體整個吞進去。一瞬過後,少年在口中化為火焰,滑落咽喉。最後‘噗’的一聲,吐出收拾善後之的一縷火焰。這個模樣讓蒂麗亞皺起臉。

“你的吃法可真沒品,‘千變’修德南。”

“因人而異,‘愛染他’蒂麗亞,當然我也可以學你們。”

哼!蒂麗亞冷哼一聲,回避作答。此時,被抱在懷裏的蘇拉特,開始像個小孩般手腳亂動。

“去嘛、去嘛!蒂麗亞,趕快去找嘛!”

“好、好,我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來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啊。”

“恩,我知道,這個地方跟就要變成我的那個東西有關。”蘇拉特出表示肯定的語氣,讓修德南刻意聳起肩頭。

“不愧是‘愛染自’蘇拉特的‘yu望嗅覺’,如果能夠更為‘自在’地操縱,想必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獲得許多秘寶。”

為什麽老是窮極無聊到竟找一些隻能一個人單獨玩耍的玩具?麵對這個不解風情的歎惜,蒂麗亞這次笑了。

“那是因為哥哥專注追求的心,將需要的事物與哥哥聯係在一起。”

“為了完成你哥的願望,所以才專程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並不顧危險追蹤火霧戰士。原來如此,難怪你經常被人稱作是‘溺愛的擁抱’。”

“沒錯,正是如此,‘那就是我’。”

據說這數年來,有一名火霧戰士搶走了那個“天目一個”,並冠上其本體的刀名,在東亞這一帶猖獗橫行。究竟是誰的合約人呢……由於直接遭遇的“紅世之徒”無人生還,因此流傳謠言全是猜測居多,但總而言之,可以確定對方是相當難纏的敵人。

即便不是如此,由於“天目一個”的消失,火霧戰士再度流竄進這個區域。已經銷聲匿跡很長一段時間的“萬條巧手”重出江湖,以及“悼文吟誦人”的親眼目擊,對“紅世使徒”而言,近年來的東亞地區已經成為危機四伏的區域。事實上,在來到日本這個誕生出“天目一個”的僻遠的國家之前,她們一行人已經在香港遭遇“萬條巧手”。當時受雇擔任保鏢的修德南順利突圍,才得以有驚無險的避開無謂的激戰。

(之所以來到這麽危險的地方,全是來自身為“愛染他”的我對於哥哥的愛……)

蒂麗亞想著,手心捧起親愛兄長的雙頰。

“那麽,哥哥,在展開追蹤之前,請分享給我。”

“恩,蒂麗亞,一定要趕快找到‘贄殿遮那’哦!!”

蘇拉特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唇印上眼前妹妹微啟的唇。一如往常,輕啄著淡紅的花瓣,讓它濕潤之後再伸進舌頭。粗暴地摟近腰枝,仿佛想要合而為一般緊緊擁住。終於,兩人交纏的舌染上一層金黃的火焰——啃食人類所獲得的“存在之力”,蘇拉特借由嘴對嘴的方式傳遞給蒂麗亞。

“嗯嗯~”蘇拉特以純真無邪的熱情,向心愛的妹妹貪婪索求傳輸力量的代價。“呼,嗯咯……蒂麗亞沉溺在粗暴的愛撫之中,唇瓣一角飄灑出有如氣息片段般的金黃色火粉。

這幅畫麵若要形容成騎士與公主的接吻未免也太過度了。無可奈何之餘歎了一口氣,修德南再次以背倚著牆壁。這兩人大概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吧。他稍微操作起將意誌轉換成語言的自在法“達意之言”……(印象中,在這個國家稱為“幹chai烈火”吧。)同時咯咯笑。

(形容得真好,可不是嗎?)

修德南輕笑一聲,從墨鏡底下送出力量。倏地,原本漂浮在半空與地麵的那群少年的殘渣,化為生前的外貌,但略顯膨脹。少年們恢複成“存在感稀薄”的模樣,仿佛完全看不見三人一般,帶著呆滯的表情與搖搖晃晃的步伐,緩緩走出後巷。返回隻能逐漸向消失地生活的——五個替代品。夾在大樓中間的後巷上方,頂著淡淡映照著都市夜光的陰暗天空。不斷熱吻彼此,美麗的“愛染兄妹”。在觀賞這些奇觀的同時,“千變”修德南順便享受吞雲吐霧之樂。手指輕叩從胸前口袋掏出的煙盒,取出其中一根煙。用力往上指的指尖自然而然點起火焰。火焰,呈現出詭異的暗紫色,看不見月亮的暗夜。

夏娜小巧的手輕觸坐在一旁的阪井悠二格外粗大的指尖。

“封絕。”

當她那一樣小巧的唇瓣出聲音的刹那,禦崎市的一隅冒出織紅的火焰。火焰不斷擴張,以兩人所在的阪井家屋頂為中心形成彩霞屏障,位於內部的地麵以火焰描繪出由詭異文字排列而成的圖騰。這是讓屏障的內部從世界的運作中切斷,和外界隔離、隱蔽的因果獨立空間“封絕”的顯現。在這個閃爍著淡淡織紅色的彩霞屏蔽之中,悠二穿著替代睡衣的運動外套,凝視身旁的少女……凝視這個出現在原本隻是平凡高中生的他麵前,忽然體無完膚地摧毀並改變他的過去與未來的少女的側臉。

外表看來年僅十一、二歲,但英氣凜然的五官令人印象深刻,嬌小的身軀散出壓倒性的存在感。全身裹著黑色大衣,與悠二並肩坐在屋頂的模樣,就像一副圖畫一般(雖然黑衣裏麵是鬆垮的睡衣跟拖鞋)。一眼便可看出,少女並非人類。因為直順的長散出織紅的光亮,火粉飛散飄灑在四周。接下來,緊閉的雙眸緩緩的睜開。瞳孔也是織紅色。……看著看著……感覺沉浸在新鮮、迷醉的心情之中。少女是身負殲滅啃食人類“存在之力”的異世界“紅世使徒”的使命,也是能力者“火霧戰士”其中一員,與魔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簽訂合約,舍棄人類身份的“炎灼眼的殺手”。悠二為她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夏娜。

“……?”

這時悠二察覺到,夏娜正麵帶納悶的表情望著自己。她以略帶質問的語氣說到:“悠二,剛剛你的‘存在之力’比平常流進更多。”

“啊,你現了?”

夏娜以灼眼掃視四周。

“我感覺得到,封絕也變的比平常更大。”

“啊啊,原來如此……其實,最近這陣子,我已經可以清楚感受到‘存在之力’,所以我就稍微嚐試了一下,看來能不能借由自己的意誌力加強灌輸力量。”

聽了悠二這番話,夏娜的表情稍稍轉為嚴厲:“不可以在技術半生不熟的狀況之下,隨便控製‘存在之力’,要是操作失敗,力量全部流失,你的存在也會消失哦。”

“抱……抱歉。”

悠二立刻道歉,隨即冷不防地……

(剛剛,她是在擔心我嗎?)

內心產生一種膚淺的喜悅。自從相遇以來已經過一個月的時間,雖然多少有些摩擦爭執,不過已經與一向難以琢磨、不易親近的她逐漸拉近距離……悠二對於現狀況自鳴得意的認知,理所當然被潑了一桶冷水。

“既然感覺這麽達、且如此敏銳,那麽之後在晚上的特訓課程,就再加上學習控製你的力量一項好了。”

潑冷水的,正是一個猶如遠處落雷一般渾厚低沉的男性嗓音。那是來自垂掛在夏娜胸前的墜子之中,其由銀色鏈子連著,黑色球體外圍有著金環交叉環繞。聲音的主人則是——“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將火霧戰士的力量賜予夏娜的“紅世魔王”其中一人。他本體沉睡在夏娜體內,唯有意誌是透過這個墜子造型的神器“克庫特斯”表達。夏娜對這位亦父亦兄、亦師亦友的異世界魔人,語氣爽朗的如此回答:“說的也是,好主意。”

“唔啊!反而變成我自掘墳墓了。”

悠二透過頭頂的彩霞,仰望陰暗天空。

夏娜嗬嗬輕笑並回答:“有什麽關係,到目前為止,每天晚上的特訓都隻是你看我表演而已。這麽一來,白天晚上你都是當事人,每天的日子就不無聊了。”

“呼——好吧,總比自己摸索,捅出無法彌補的紕漏好一點吧。”

“沒錯,今天就好好感覺我如何運化力量。”

見夏娜挺起胸脯,驕傲的擺架子,這次悠二調皮地笑著回道:“昨天你明明還說不怎麽順手。”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安靜下來好好感覺!”夏娜大吼著站起身來,炎與黑衣隨風翻飛,以緊緊夾住手指的動作牽著悠二的手保持原狀。

這一個月來,夏娜與悠二在罩著封絕的阪井家屋頂上方,持續進行火霧戰士的特訓。目的是為了讓身體習慣,並將一個月前的戰鬥當中覺醒的全新力量不斷磨練到足以隨心所欲運用。這段覺醒的全新力量在悠二眼前燃燒起來。

“——喝!”

隨著尖銳的吆喝聲,夏娜的背部噴出織紅的火焰,化為一對展開的羽翼。形容成天使太過氣勢磅礴,形容成惡魔又太過耀眼華麗,那正是戰士的形貌。悠二再次從牽著的手,傳輸自己的“存在之力”進入她的體內,可以感覺到力量轉換成不同的形貌。感覺到自己……並非身體,而是自己被削弱一般略顯心寒的失落感,以及被削弱的自己成為她的羽翼這種近似安穩的一體感。人類是不可能像這樣將“存在之力”傳輸給他人的,真要這麽做,那個人將從此消失。

(隻有我,隻有我辦得到。)

意思就是,現在保持著這種奇妙滿足感的“這個阪井悠二”,並不是人類。正確說來,他是曾經人類的阪井悠二的殘渣。在一個多月之前,真正的阪井悠二的“存在之力”遭到“紅世之徒”的啃食,已經死了。然後,“使徒”利用殘渣製作出已死之人的替代品“火炬”……也就是“現在的阪井悠二”留了下來。火霧戰士感受到世界因存在的消失所產生的遽然扭曲後,將其作為追蹤“使徒”的線索。火炬則是緩和火霧戰士所感應到的扭曲,專門擾亂其追蹤行動的道具。保有生前記憶與人格的火炬,慢慢消耗身上盡存的“存在之力”。即使一如往常過著遭到啃食之前的生活,但自身的力氣、存在感,與周遭的聯係以及容身之處都會逐漸消失。於是,當人們已經習慣不需要這個人時,這個人就會悄悄消失。周遭人們的記憶、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全部都會消失。而且周遭的人並不會察覺出任何異狀。或者可以說是,比死亡來得更可怕的、不留痕跡的消滅……這就是遭到“紅世之徒”啃食的人類的結局,火炬最後的下場。

現在站在這裏的悠二,也是火炬之一。不過,幸運的是(他自己覺得),他是所謂的“密斯提斯”,也就是體內寄宿著“紅世使徒”寶具的特殊火炬。而且,他體內的寶具名為“零時迷子”,可以幹涉所有時間現象,堪稱“紅世使徒”秘寶中的秘寶。這是很久以前,一名愛上這世界人類的“紅世魔王”,為了讓對方成為“永恒的戀人”所製作的永久機關,具有讓火炬日漸消耗的“存在之力”在每天零點時分恢複原狀的力量。全托這個要是寄宿在凡人體內,力量顯得過於龐大的寶具之福,悠二得以保持原有的精神與人格,繼續過著正常的生活。甚至可以像現在這樣……在半夜零點之前,使用自己很快就會複原的“存在之力”。幫助夏娜進行特訓。

“呼恩,已經可以讓羽翼在一瞬間具體成形了。”

亞拉斯特爾給了個及格分數。夏娜臉上才剛掠過喜悅的表情僅僅一秒,羽翼便化為火粉四處飛散。於是她再度繃緊表情答道:“由於曾經在實戰當中使用過羽翼,身體還記得那個感覺,其他部分,到學成像你那樣的光度之前……可能還要再花一些時間。”

“不用著急,慢慢來就好。”

“恩。”

不同於奪取他人“存在之力”來使用的“紅世使徒”,夏娜這群火霧戰士的活動力是來自於消耗身為“魔王”器皿的合約人體內的力量。也就是跟體力消耗差不多,休息之後就會恢複,不過對於形同隨時身處戰場的她們來說,毫不節製地消耗自身力量是最糟糕的下下策。因此夏娜與亞拉斯特爾才會讓具有完全複原能力的的悠二,在前一刻傳輸力量以幫助特訓進行。幾乎是把他當成取之不盡的油箱,事實上也的確幫了夏娜非常大的忙。

(恩,既然覺的方便,盡量愛怎麽用就怎麽用吧。)

悠二也看開了,他已經可以完全接受自己的存在。牽著的手再次流出微量的力量。這股力量在夏娜體內不斷攪動、交織。悠二集中注意力,準備抓住變化的感覺。

“……恩……”

夏娜低吟了一聲,另一隻空著的手往前伸出。手臂四周開始飛舞著與構成羽翼相同物體性質的織紅火粉。如同火焰旋渦一般包圍在手臂四周的火粉,沿著同一方向朝向空中飛舞,持續往前膨脹,火粉的密度也跟著變薄,立體環繞著逐漸成形的輪廓,有如織紅的紙糊道具一般。就這樣,在暗夜中隱約浮現的是全長約有十公尺左右的巨大手臂。指尖伸出尖銳的鉤爪,外形讓人分不清是鎧甲抑或肉身。悠二記得這個由火焰所形成的龐然大物。以前曾經看過一次。“紅世”的“魔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顯現之際的樣貌……不過,在悠二的記憶當中,那是更為巨大,火焰密度之高根本無法比擬的壯觀景象。現在夏娜所進行的,是與織紅雙翼一樣的特訓,目的隻與徹底駕禦亞拉斯特爾的力量。在此之前的夏娜,幾乎隻用單純的**能力作戰。若是能夠使用這股力量到收放自如的地步,戰鬥方式想必會變得更為多樣化。事實上,在使用簽訂合約的“紅世魔王”所擁有的特殊力量時有所限製這個事實,似乎讓夏娜私底下頗感自卑。一個月前的戰鬥之後第二天晚上開始,她便積極努力地學習使用這股力量。目前的成果是能夠在一瞬間化出羽翼,然後現在,接下來的步驟,就是努力讓亞拉斯特爾的一部分顯現出來。

“比我看過的來的小。”

聽了悠二坦率的感想,夏娜沒好氣地答道:“因為我刻意控製顯現的規模,如果單以一隻手臂顯現出原本的形貌與力量,你大概一瞬間就被消耗殆盡了。”

“是……是嗎?”

悠二臉頰抽搐。暗地覺得他的模樣很好笑的夏娜將手臂用力一揮,隨即表情不變,眉頭擰緊,嘴角抿起。

“……果然,還是不行。”

巨大的手臂無法跟上夏娜從肩頭處轉動的手臂動作,無數火粉紛紛脫落,整個癱軟下來。這個狀態看來就像真的紙糊道具一樣。

“你尚未練就保持構成形體的力量。”

亞拉斯特爾這次給分嚴格許多。

“恩……我會努力。”

夏娜略顯沮喪,位在伸直的手臂前端的手掌握拳,火粉構成的紙糊道具也同步握拳。

“我說過不用急,今天先嚐試以‘贄殿遮那’化出形體看看,讓我的力量穿過武士大刀,這樣感覺因該會比較習慣。”

“恩。”

夏娜頷,緊握的拳頭整個張開。巨大的火粉紙糊道具也配合這個動作,一起在半夜之中散開來。當悠二的目光被怒放的火粉狂舞吸引之際,身旁的夏娜從黑衣左方腰際,抽出理應不可能收納的大刀。那是她防身的寶具——所向無敵的武士大刀“贄殿遮那”。也是悠二以“夏娜”這個名字命名的由來。刀長足足與主人的身高差不多,細長卻厚實的刀身散殺戮的光芒,往前刺出。

“——喝!”

受到夏娜的吆喝聲所牽引,悠二的手再次輸出力量。與剛才使用手臂的時候不同,這次掠過一種尖銳的感覺。這個感覺具體形成,火粉一口氣團團圍住直指前方的“贄殿遮那”前端,沿著刀身形狀延伸。

“果然,以武器集中力量比較快。”

夏娜滿意地說道。甩動從原來刀尖伸出的火粉武士大刀,往上揮出。“啪”的一聲隨著空氣引燃的聲音,巨大的武士大刀也以相同動作直指天空,雖然刀身略顯鬆垮,跟隨武士大刀的度也比較慢,不過比起剛才使用手臂時,看來形體保持的穩定度要來的高出許多。

“亞拉斯特爾拿過刀嗎?”

悠二回溯起自己的記憶。因為,上次看見的時候,自己已經奄奄一息,根本無法好整以暇的仔細端詳。

“這也是我的存在所包含的特質之一。”

“……?”

亞拉斯特爾按照慣例,用著對悠二而言稍嫌難懂的措詞,本人完全不同於“天壤劫火”這個聽起來十分轟動的名號,其實是個熱心親切的好人。不過,自從生某件事之後,有時對待悠二的態度會非常嚴格。

“我們‘紅世使徒’顯現之際,會對一己存在的特質轉換成適合這個世界的形式,你所見到的‘蹂躪的爪牙’也一樣,在我們‘紅世’並不是呈現巨狼的形貌,主要是為了讓一己存在的特質顯現於這世界,才會轉換成那種形貌。”

說法有點複雜,簡單說來就是“‘紅世使徒’的本質顯現在這個世界之際,會轉化成符合自己特質的形貌”吧(法利亞格尼最後化為小鳥被吹散,那也是他的本質?),大致理解之後,悠二抬望直指天際的火焰大刀。

“那麽,這把大刀也是魔神‘天壤劫火’的形象之一嗎?”

“正確說來,是我對亞拉斯特爾的想像之一吧。”夏娜說道。

“意思就是,我的存在當中,包含了武士大刀那般的攻擊特質。隻要位於那個範疇之內,形貌便能‘自在’顯現。”

“呼~恩,確實隻要一提到與火有關的魔神,通常都會帶著刀或劍。”

悠二煞有其事地說道,不過他對於‘魔神’的印象頂多是來自在國營電視台看過的不動明王,或者是過去不知名的特效電影中所出現的陶俑那一類的程度而已。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口袋傳出鬧鈴聲,於是便從口袋外麵輕敲攜帶式鬧鍾(為了這次特訓練購買的)讓它安靜下來。

“呃……時間到了。”

淩晨零點快到了。

“是嗎?那今天就到此為止。”

夏娜放開悠二的指尖,如同頂天支柱的火粉大刀隨之散開。她靈巧地反轉“贄殿遮那”的刀尖,收進黑衣左側腰際的位置,使其消失於內。

“……”

甚至沒有出一點風切聲,她揮動大刀的優雅動作,讓悠二看得入迷。同時,放開的手也讓他感受到每晚分離的寂寞。

這一個月以來,對其實頂多隻有旁觀的特訓,悠二一直樂在其中。他並未深入思索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的理由。這種事情反正就是那個嘛,我又沒有那方麵的興趣,呃,當然也是覺得夏娜很漂亮啦絕對不可能討厭——

“——恩……哇啊!?”

位在接近悠二的鼻尖位置,不知何時再次坐好的夏娜,以灼眼目不轉睛納悶的窺探悠二的表情。見悠二一臉驚訝,於是微側著頭。

“怎麽了?一臉呆呆的?該不會是消耗太多‘存在之力’了吧?”

“應該不至於如此……恩,難道你……”

亞拉斯特爾身為夏娜監護人的直覺靈光一現。啊哇哇!要問我為什麽?該怎麽躲開?驚慌失措的悠二體內,冷不防湧現力量。

“!——哦哦!零……零點到了。”

位於體內的密寶“零時迷子”會讓今天一整天消耗的“存在之力”恢複原狀。原本感受不到的這個恢複之際的感覺,因為這段期間陪伴夏娜特訓,不斷使用‘存在之力’之故,終於可以明顯分辨出來。

“……”

或許是這個模樣讓人打消了念頭,亞拉斯特爾不再繼續追究。悠二方麵為了模糊焦點,也抱著順便詢問的動機,於是開口說話:“那個,關於這個‘零時迷子’……”

“怎麽樣?”

被詢問的夏娜回應的語氣顯得冷淡。早已習慣她這種態度的悠二不以為意的繼續說到:“我以後,該怎麽辦才好?”

“————”

麵對這個無法立即作答的重大問題,夏娜默不作聲,靜靜等著悠二的下一句話。

“這一個月來,我一直在觀察自己,能夠感覺得到‘存在之力’,也是這個害得……托這個問題的福。”

悠二本想隨口詢問的語氣中,卻帶有些微的強硬。沉浸在他內心深處的情緒,以這個問題為切口,一點一滴表露出來。

“我體內的‘零時迷子’每天都會讓‘存在之力’複原對不對?但是昨天為止的事情並沒有跟著重新設定,回到前一天的狀態。我可以清楚記得上課是念過的內容,早晨的特訓也有所進展。”

一如夏娜方才的特訓一般,悠二早上也是在庭院學習她所謂的“基本戰鬥方式”。最近終於可以感覺得到她所形容之“殺氣”的產生。不過,隻是能夠感覺而已,完全不知如何麵對。

“到現在,終於可以就像剛才那樣,感受到‘存在之力’的流動,也可以隨心所欲地驅動,這代表‘這樣的我’,多少還是有些成長對吧?”

悠二雖然沒有吼叫,聲音之中卻帶有殷切的語氣。他借由聲音的傳達,慢慢理清隱藏埋沒在自己內心深處的心情與捫心自問的問題。那是,原以為早就已經坦然接受的“對於自己未來的恐懼”。

悠二似乎是受到催促一般,探出身子詢問道:“體內擁有永久機關‘零時迷子’的‘密斯提斯’會長大變老嗎?”

麵對眼前的他,夏娜一動也不動,一如往常給予明確的回答:“不知道。”

不過,她也明白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實。

“據說在你之前,體內擁有那樣秘寶的‘永恒的戀人’直到下落不明為止,已經與‘魔王’一起生活了三百年之久。”

“是這樣嗎……”

感覺距離麵對恐懼的那一天變得遙遠,悠二放鬆的吐出一口氣,以壓低聲音的語調詢問道:“你沒有直接見過他們嗎?”

夏娜感到不悅。

“怎麽可能,對方下落不明以後已經過了上百年之久了耶!?”

意思似乎是想說:我沒那麽老好嗎!

那現在到底幾歲?悠二本想開口詢問,隨即打住。亞拉斯特爾代替蹦著一張臉的夏娜答道:“由於那對‘約定的兩人’向來彼此交換‘存在之力’,並未對世界的平衡造成危害,此外;兩人均是實力強大的高手。你明白,這些訊息意味著什麽嗎?”

對於這個問題思索了一秒鍾,悠二立刻恍然大悟。

“恩,因為他們不吃人,所以火霧戰士不會采取殲滅行動,再加上實力高強,‘使徒’也不會冒著危險攻擊他們……由於根本不會被注意,才無法取得詳細情報,對嗎?”

(……真是的,這小子……到底是大笨蛋?還是聰明人……)

聽到悠二以得意的語氣說出無懈可擊的答案,亞拉斯特爾不悅的默認了。接下來輪到夏娜說道:“可以確定的是跟我們火霧戰士一樣長生不老。”

“那麽,我也會長生不老嗎?”

“不如花個三百年尋找答案好了?”

麵對這個聽起來荒誕不經的玩笑,悠二不禁出幹笑……

“三百——”

感覺得到背後驚人的廣闊,不由地僵住。長生不老聽起來很好聽,事實上,如果連外表也一直沒有成長的話。就算不是三百年這種完全無法想象的單位,十年……不、五年好了,自己一直保持原來的外貌,周遭的親朋好友對自己會作何想法?爸爸、媽媽、池、佐藤、田中、吉田同學、同班同學、鄰居們及所有人,會如何看待自己呢?自己已經能夠接受,現在站在這裏的“成為火炬的阪井悠二”這個存在。然而,周遭的人卻不一定如此。事到如今才明白這一點……或者因該說,之前一直沒有多少時間去思考太多。無論如何,自己絕對“無法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已經過了站在原地動也不動,耍賴使性子的階段了。然而,一旦決定好好活下去,卻完全找不到門路。沒錯,剛才自己所感覺到的“對於未來的恐懼”,並非針對能夠理解並接納、關於自己的生命或存在這件事。而是對於更漫長、遙遠、不確定的、現在活著的自己,今後因該前進的方向……也就是對未來的不安。能夠為現在的自己指示一條道路,抑或是,也許能夠繼續並肩前進的少女,就在眼前陪伴著他。

(……啊……)

悠二突然現一件事。自己感覺對未來的不安,與這個名喚夏娜的少女存在是一體兩麵的。或許無法跟夏娜在一起……才是自己最害怕的一點。這股恐懼是來自——假設自己到最後連唯一的選擇也失去的情況嗎?或者是一種仰賴她、依靠她的心情?有或者是,認為她的價值等於指引道路的指南針?

(不對。)

不是這種無聊的算計。隻是想跟她在一起,如此而已。剛才的對話之中,令一名少年滿懷憧憬的句子——“約定的兩人”——“永恒的戀人”——在腦海浮現,充滿天真的妄想。

突然間,摻雜在其中的一個想法引強烈的衝動,悠二開口出聲音:“夏娜。”

永遠,跟我在一起。這一段,沒有化為言語的部分,全部以清晰的心靈感應傳達出來。

“————!!”

夏娜仿佛被這句心靈感應打醒一般,直到此時終於明白悠二的焦慮所透露出的含義。她一臉驚訝的與悠二四目交接。她無法回答。猝不急防的聽到如此認真又重大的請求,彼此之間的準備、覺悟、條件、信心、除此之外還包括了許多方麵,一切的一切全部不足。

“……”

“……!”

沉默停滯在彼此凝視的兩人之間,接下來很快的,承受不住這股沉重氣氛的夏娜別開視線。她迅站起身,揪住悠二的衣領,縱身飛起,降落在他房間外麵的陽台。

“唔啊!”

夏娜故意用力將悠二拋下,自己則坐在陽台的扶手。雙腿伸出外緣,背對著悠二。

“好痛……”

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出呻吟的悠二,感受到包圍住阪井家的封絕正在解除之中。彩屏與地麵的文字列逐漸轉淡消失,因果關係與外部銜接,開始運作。感覺不像處於暗夜之下的城市動靜與聲響從遠處返回。混雜其中的一個微弱聲音傳來……

“我想……”

夏娜背對著他說道,炎不知不覺轉黑冷卻,她嬌小的背影與黑衣一起融入黑夜。

“現在還是別談這個。”

簡短的拒絕。悠二仿佛被潑了一桶冷水,從虛幻脆弱的妄想當中清醒過來。

“——呃…………抱、抱歉……”

“沒關係,明天見。”

夏娜好似將剛才的沉重對話完全付諸流水一般,輕聲道別。悠二也簡短答道:“……恩,晚安。”

夏娜伸手一撥,梳理長,不待絲歸位隨即躍入黑夜,消失不見。悠二感覺似乎從撥動飛揚的絲之間,看見她的朱唇微啟。

(是在跟我道晚安嗎……)

他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狼狽模樣,愣愣的望著夏娜離去的夜空。她是假冒成平井緣也就是悠二同班同學身份,居住在這個城市。平井全家人都遭到“使徒”啃食,成為火炬。她置換這個家庭的獨生女的存在,作為暫時的容身之處。然後,目前已經停留了一個月以上,現在雙親火炬已經熄滅,住家所在的那座公寓剩下她一個人而已。親戚們早就遺忘平井夫婦的存在,隻當這名少女“應該是遠親”。高中生一個人居住在公寓裏,這種不自然又不合理的情況,除非出現某個契機讓人察覺,否則大家都會是采取放任不管的態度。大家隻會認為“事情就是這個樣”,不至於抱持太多疑問。這種事在已經有多人遭到某個“紅世魔王”啃食的禦崎市中,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其他還有,失去父母的小孩,失去小孩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孕婦,失去照料自己的家人的老人失去上司、部下、同事的工作職場等等,在這個城市裏隨處可見。雖然火炬會設法緩和對外界的影響直到最後熄滅,不過若是在同一個場所出現大量熄滅的火炬,社會活動自然會產生障礙。事實上,城市到處不斷生大小不一的亂象。最後隻留下,原因與生過程均模糊不清,莫名其妙的“事實”而已。冷不防麵對毫無異狀,在不知不覺間演變成不自然又令人百思不解的狀況,任何人都會感到手足無措。而且這個情形根據消失的人數與混亂的規模而有所不同,並不隻限於禦崎市。

世界從以前就一直包含這種由“紅世使徒”所散布的扭曲現象,嘎吱作響的運作至今。火霧戰士的使命正是盡力扼止這個扭曲現象,並驅逐“使徒”。身負這個使命的夏娜之所以留在這個城市,理由是為了觀察悠二這個“密斯提斯”的情況。不過這應該是表麵上的名義,事實上是出自她個人的意願——雖然沒有清楚表示出來,但悠二明白。

(……當時以那麽堅決的意誌所做下的決定,我也無法好好遵守……)

一個月前的事件讓自己決定,不要再給她添麻煩,不要造成她的困擾,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努力變強,不要再讓她變成那樣。那是……該怎麽說才好?自己抱著一時的衝動與焦躁的心情,對她提出那麽沒大腦、沒神經、沒良心的要求,造成她的負擔與困擾。其實他早應該明白才對。

(為什麽,還會做出這種事。)

悠二覺得自己那股莫名其妙的衝動是一種近似恐懼的倉皇失措。胸口好似放進一條即將彈出的彈簧一般,隱隱作痛,無法克製。這應該不是“零時迷子”的效果吧。

(還是說……)

要怪就怪自己太天真——“某個人”曾經如此批評——正如同對方的這個說法嗎?再次心生衝動,“喀咚”一聲,一頭往身後的牆壁撞去。真是個學不乖的家夥,他心想。

“……怎麽搞的啊,真是……!”

對一個平凡的小鬼來說,這個世界充滿了他無能為力、無法理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