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節 一命還一命
冰涼的堅硬手術器械無情伸進體內,掏心裂肺的痛楚,四肢仿佛被活生生撕裂,嘴裏苦得像吃了黃連,卻比黃連更苦。大塊的血塊被吸出來,她知道那就是她期盼已久的,每天晚上她對著溫存說話的女兒,她的小棉襖,她的心已經被掏空了,無盡的空虛,隻有無法哭泣的悲傷……
駱夢在心裏歎了口氣,繼續手上的動作。今晚接到喬軒驚慌失措的電話後,她還不願相信。她的家就毗鄰醫院,路途很近,她匆匆交代了家裏的事就趕過來。
晚上科室裏值班的大夫都是年輕人,她不放心,決定還是自己親自操作。
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麽,孩子竟然會流掉?
不一會兒喬軒就抱著昏迷的展顏到了,來不及多問,駱夢先檢查了胎兒,無奈地對喬軒說:“這個孩子,保不住了,做清宮手術吧!”
喬軒大受打擊,紅了眼跌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駱夢雖然操作了無數這樣的手術,看了他的樣子也悵然,低聲道:“好好的,怎麽會跌倒流產?”喬軒的臉上現出無限的痛苦,嘴唇動了幾下,卻什麽也說不出。就在這時駱夢的手機叫了,梁芷柔喋喋不休述說今晚批評了展顏幾句,展顏就發脾氣亂跑摔倒……
然而此時,駱夢一邊操作,一邊看著展顏慘白的臉,空洞得像幽靈的眼神,心裏便暗暗想這件事絕沒有那麽簡單。
第二天一早出院,喬軒開了梁芷柔的車來接展顏,展顏開口了。這是她昨晚下了手術台後第一次開口說話。
“我不坐這個車,我打的回我媽媽家!”
喬軒一夜沒睡,眼裏全是紅血絲,腮邊也亂七八糟鑽了很多黑色的胡茬出來,顯得憔悴不堪。16K小默然不語將展顏扶下樓,在路旁叫了一輛的士直奔展顏家。
展顏爸爸和媽媽還不知道這件事,突然看見喬軒扶了展顏回來,見自己百般疼愛的女兒慘白小臉,眼睛裏木然沒有一點光澤,隻是直直瞧著屋子裏的一個角落。韋小娟地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下來了。展銘柏任是軍人出身,也忍不住紅了眼。
“喬軒。怎麽會弄成這樣?你這個做丈夫的到底稱不稱職?”客廳裏,聽了喬軒大概訴說了情景後,展銘柏忍不住大吼出聲,揮起拳頭猛地一砸,部隊練就的功夫還沒完全擱下。茶幾上的遙控器立刻稀巴爛。
“銘博,控製一下情緒,顏顏會聽到的……”韋小娟拉著他的手臂抹眼淚。
喬軒有苦說不出,隻好含淚道:“爸爸媽媽,都是我不好……”
“你媽的做法太過分了。欺人太甚!”展銘柏氣得發抖,不耐煩想要甩掉韋小娟地手,韋小娟哭著拉住他。展銘柏長長吸了口氣眯了眼凝視喬軒,:“你呢?你就任由你媽耍威風?你把顏顏娶回家就是這樣精心愛護?”
“對不起!”喬軒唯有痛苦回答。
他的骨肉,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這樣失掉,他的心裏翻江倒海的痛,身體裏地某一處已經斷掉,血淋淋提醒他這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連累了妻子,寶寶!不管當初自己怎樣被生身父母遺棄,總之都是因為自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強烈的願望,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被生出來,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都是我的錯!”他悲愴道,忍住想要流淚地衝動,頹然跌在沙發上。
女婿是半子。畢竟不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可以隨便教育。展銘柏哼了一聲,忍著自己的脾氣。盡量溫和地說:“本來你們家地事我不便插嘴,我也從不過來不幹涉孩子們的生活。可是你那個母親也太過分了!”說到這裏聲音就不自覺高了起來,韋小娟拍拍他的手,他強忍怒氣繼續往下說:“婆媳關係曆來難處我也知道,這種事不是一方麵忍讓就行。我們展顏的性格我再了解不過,從來就不是和別人爭強鬥狠的人,也不喜歡搬弄是非,我和她媽媽也一再教育她孝順公婆,我想這一點她會比其他人做得好很多!是不是這樣?”
喬軒含淚點頭,“是!”
“即然這樣,那你這個丈夫就應該調解好其中的關係。你應該勸勸你母親,媳婦雖然是晚輩,也是人,也有獨立的人格,現在不是舊社會了,哪裏還能抱著舊社會媳婦在家裏做牛做馬看婆婆臉色吃飯的觀點,我家顏顏可不是白吃你們家地飯,她也是職業女性,自己能養活自己的……”展銘柏的聲音不自覺又大聲起來,神情也激動萬分。
韋小娟也擦著眼淚小聲哭泣道:“懷了孩子都還要給氣受,你媽媽做得太過分了,這孩子是她的孫子,她為什麽一點也不疼愛,搞成現在這樣……”
展銘柏又氣得呼一聲站起來,在客廳裏走來走去,走了幾圈後停在喬軒麵前,“這件事已經這樣了,我也不再多說什麽,總之有一點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你和展顏現在是夫妻,你也應該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展顏不可能回你媽那個所謂地家,你要何去何從,那就考慮清楚!我就這一句話,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頭也不回蹬蹬蹬回自己房間去,韋小娟已經哭得兩眼通紅,看到喬軒難受的樣子,不由走到他身邊,哽咽道:“喬軒啊,顏顏她爸爸脾氣急,但是說地話都是為你們好,你要多為顏顏想想,現在她沒了孩子,思想上一定會想不通,你要多站在她的角度考慮一下……”說完歎了口氣,也拖著腳步進了房間。
客廳裏空蕩蕩,隻剩了喬軒。冬日的太陽懶洋洋照了一縷進窗戶,射在沙發上,喬軒的心裏卻是無邊的孤寂,他猛地站起身來奔進展顏的房間。她似乎在沉睡,濃密的睫毛烏黑的覆蓋在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的小臉上,對比是那樣強烈,眼角有一滴殘存的淚珠,晶瑩透亮。
喬軒俯在她的枕邊,忍不住鼻子發酸。
展顏的手在被子外邊,他輕輕捉了送進被子裏去,那隻手不反抗,隻是冰得嚇人。
手機一直在顫動,他沒有動。不用看也知道是梁芷柔的電話。
可是手機不屈不撓,一直響了半個小時,喬軒終於鬆開展顏的手,拿出電話一看,是幾十個來電顯示,都是家裏的電話和梁芷柔的手機。還有數不清的短信。
喬軒點開一個,屏幕上布滿了大字和感歎號:喬軒,你媽媽病了!你在哪裏?快回家!
一連點開幾個都是這樣,喬軒心煩意亂,正想接著看下去,感覺床上的展顏動了動。
“你媽的電話?”她麵無表情。
喬軒將頭深深埋進她的長發。
“她叫你回去?叫你和我離婚?”雖然沒有看見梁芷柔的嘴臉,她仍然不可抑止的微微顫抖起來。
喬軒沉重點點頭。
“那你想回去嗎?”她的眼睛冷冰冰掃過,喬軒想握住她的手,被輕輕躲過。
“很簡單,今天隻要你回去了,我們就永遠不要再見麵!”她的語氣雖然平淡,表情也平淡,眼裏卻閃爍堅定的光芒。喬軒和她相知相戀,深知她外表柔弱,內裏卻格外堅強,在她溫婉的下麵,是極為倔強的性格,一旦下定決心,便再也不會回轉。
他已經失去了最親的骨肉,他不能再失去最親的她。
喬軒將臉貼在她的手上,輕聲道:“我不回去,我就在這裏陪著你!”
她的臉上卻是一片潮濕,他知道她哭了,她哽咽道:“就算她養育你有天大的恩情,但是她親手害死了我們的寶寶,害死了你的骨肉,一命還一命,我們再也不欠她的……”
這幾句話是咬著牙說的,她止不住地顫抖,胸腔裏滿滿的都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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