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春叛逃事件簿 (1)

我的大學兩年半走了兩萬五千裏

我是柏邦妮。邦妮是雌雄大盜中的女強盜,身中一百六十七彈而死。柏是她的姓,在一起正巧像個中國名字。我沒有她那麽美,但願能有她那麽強悍和大無畏。具體劇情參看《邦妮和克萊德》。

我也是中國匣子。《中國匣子》也是一部電影,我沒看過,據說也很不怎麽樣。之所以起這個名字,是起初上西祠時登陸的名字都被盜用,隨便寫的。一直用了半年,從去年四月到十二月。那時我的資料寫:

我那些像氣球一樣每當吹大就會破滅的愛情。

我那些會因為小心防護而變淺但永不會消失的痛苦。

我前麵二十一年走的路,就這樣吧。

我文字的主題,大概永遠都是這些,不能實現的愛情,不會忘卻的記憶。我知道自己隻有那麽一點小才華。花開一時,草長一世,也許隻有你們會看我的每一篇文字,知道我的那點小心事。

我最喜歡的是電影,其次是文字、漫畫、音樂、烹飪、園藝等等。我學的是電影文學,之前一直在藝術學院散混。之間結束了一次不成熟的戀愛,結束了一次成熟但是不成功的單戀,結束了一次以為成熟其實不成熟的網戀。但,總的來說,我覺得沒有愛情發生,因此,我總是說,這三年,我沒有愛情。熟悉內情的朋友都嗤之以鼻,其實我很難受。在這兩年,我極度悲傷,極度寂寞,極度不自信,頹廢、胡亂花錢,學校公布的“曠課”記錄和“夜不歸宿”記錄上,我總是榜首。我能吸很猛的駱駝煙,能喝酒,經常泡在迪廳和酒吧裏。我有時候覺得我在糟踐自己。還有,長時間上網,我唯一保持到現在的習慣是大量地讀書和寫字。不這樣,我覺得快死掉了。

學校之所以沒什麽行動,大概是因為我成績一直數一數二,沒事能給他們拿個獎什麽的。我有時到考試才見某老師一次,說:“上次見好像你還穿T恤呢!”老師問起來,同學說我在宿舍搞創作,其實在睡覺。上課上一半,有時難受,就走到後山,自己吸煙,看見樹葉落下來,有時還聽見一個人拉二胡。我們都不說話。洗完衣服,我就在頂樓曬太陽、吸煙。那時候我天天洗頭,因為頭發上有煙的味道。我沒什麽朋友,隻有一個很高的女生,我們經常一起蹦迪,然後有陌生的男人請我們喝酒。

我不是什麽好女孩。我最討厭什麽三貞九烈的說法,什麽從一而終的謊言,什麽海誓山盟的表演。我就是這樣。我見的網友不止二十一個,大多時候真的是無聊,沒什麽事做,我寂寞,還有,蹭飯。多半見過不會再見。我在深夜,往宿舍走的時候,聽見樹頭許多鳥聚集在一起飛的聲音;或者和陌生的人跳舞,覺得悶的時候,出去透氣,然後會哭。我不快樂。

我和周圍的人相處得相當糟。我討厭她們的刻薄,小家子氣,還有麵和心毒。我努力想和她們相處,最後後悔怎麽沒當初就撕破臉,我應該走之前,就打她們一頓。

這是我不願回憶的過去。我受傷害,然後傷害別人。我常常覺得有傾訴的,我覺得不把一些事情都說出來,我不會解脫。我還在努力,希望有一天自己真的能笑得像十五歲時候那麽好,像向日葵一樣。

我還領導同學罷課,鬧學。上課提很尖銳的問題,把老師趕走。不過那時候真的學校已經不再能教我什麽,隻能感覺到虛度和消耗,唯一的樂趣就是我還在看電影。

我決定離開南京,我快腐爛了。

然後是長時間地打報告,多方麵地聯絡人。在層層報告和領導之間奔走,大概搞清楚了高校的橄欖球文件大戰。夏日炎炎,整天等在辦公室外,絕望等候校長的接見。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一個老師欣賞我,給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成功了。

結束了兩年的磨難生活,我收拾了十二摞我在南京買的書,無數的衣服和鞋子,沒和任何人告別,我離開南京。臨走在校長那裏辦手續,他說,他在學校幾十年,第一次遇見我這樣的情形。

開學的時候,我出現在北京電影學院,住在北影廠的招待所裏。我常常一天看四部電影,深夜自己走回宿舍,背英語到兩點,天天吃方便麵。在北京,我幾乎沒為自己買過衣裳,沒逛過街,至今沒去過王府井和三裏屯。我還有電影。蹭所有能找到的課。有一個老師說:“我怎麽在哪裏都能看見你,混跡文學係所有班級。”如果有四十分鍾的時間,會在圖書館看劇本,足夠我看完一個。

北京更適合我。我喜歡北方人,很快認識很多好朋友。有一個說:“你好像在路邊揀到的天使一樣,我們好喜歡你。”下雪的晚上,我們一路談電影走回去,談到黑澤明,就大家一起唱《七武士》裏的歌。有一次,在廁所裏,聽見有人哼《永恒與一日》的主題曲,覺得很感動。在電影學院,一點都不孤單,隨便說著電影就聊上了,對電影的喜愛的濃厚氛圍籠罩著我們,一點也不會覺得自己孤單。老師都不搭架子,尤其是我的老師張獻民,學識讓人佩服,人格讓人景仰。為人師應如是。傳道,授業,解惑。不是為了錢,或者職稱。

有時我自己走在漆黑的路上回宿舍,走著,累得哭起來了,但是我仍舊感覺到莫大的幸福。人能在屬於自己的地方,真是很幸福的。對我來說,總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那是我內心的充實,心靈力量的強大。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我靠自己的力量和不肯放棄的努力,扭轉了我的命運,在要直走的地方,轉了彎。沒人能阻擋我,沒人能擺布我。我屬於我自己。

盡管我是女人,但首先是個人吧。

知道自己的位置,盡量過健康、坦然、自由和充實的生活;一生獨立,不依賴任何人,包括男人;盡量讓自己樂觀、善良,盡量學會去愛;一生都要愛文字,和所有好的藝術;準備好去死,然後去做電影,WorkHard,BeMyself,HaveFun。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濫情、放縱、清高、懶惰、私生活混亂,這些都是別人指責我的缺點,還有話多、貪吃,等等等等。

我覺得我這人,還成。

我喜歡的音樂不多,喜歡甲殼蟲、Kiroro、U2、王菲、老狼(新專輯《晴朗》很好聽哦)、愛爾蘭風笛、南天群星、錦繡、貝多芬。最近一直聽各種電影原聲大碟,包括《碧海情》《悲情城市》《永恒與一日》。

我喜歡的藝人是反町隆史、布拉德·皮特。最近喜歡周渝民。

我喜歡的顏色是黑色(幾乎所有衣服)。棕色、咖啡色也還好,喜歡冰藍和粉藍。

我喜歡的電影包括舊好萊塢歌舞片、各種愛情電影、黑幫片、青春片、電影、同性戀電影、喜劇、卡通片和一些伊朗電影。最喜歡的導演是侯孝賢,也喜歡費裏尼、安哲羅普洛斯、小津安二郎、大島渚。其實喜歡的電影真的太多了。

喜歡的作家同樣多。一直喜歡的是陳丹燕、村上春樹、王小波、杜拉斯,也喜歡韓少功、白先勇、張承誌、柏楊、亦舒、林海音、劉恒、梁實秋、張曼娟……專欄喜歡看美食,影評喜歡看張獻民的。

定期買的雜誌是《世界電影》《環球銀幕》《讀書》《藝術世界》,偶爾買的是《山花》《芙蓉》《鍾山》《十月》等文學雜誌;定期買的報紙是《南方周末》《明星報道》《上海一周》,偶爾買的是以周渝民做封麵的各類八卦明星報紙。

喜歡一些花錢其實沒用的東西,比如手繡的龍紋抱枕。喜歡“宜家”。

喜歡銀飾,喜歡玉石,特別是石榴石和琥珀。喜歡各種耳環、耳釘、耳墜。喜歡香草咖啡。喜歡棒冰。喜歡家鄉的老陰茶。喜歡的煙是壽百年。

喜歡自己煮東西吃。喜歡橙子、葡萄、東棗、西瓜、荔枝,不喜歡香蕉、泥螺,絕不吃雞蛋和韭菜。喜歡和朋友們一起吃火鍋、白斬雞,喜歡冬天一家人圍爐向火,煮甜酒釀小湯圓。

山羊星座,但是沒有山羊的節儉、沉默、忍耐、專一。

喜歡溫柔、寬厚、沉穩、高大清瘦的男人。喜歡低沉的嗓音。喜歡他專心聽我說話,看我的文字,經常拉我出去散步。

我喜歡夏天使勁吃冰淇淋,在晴朗的日子遊泳。喜歡冬天在厚厚的安靜的雪上踩腳印。喜歡朋友們在我房間沒有開燈的傍晚聊心事。喜歡整夜看漫畫。喜歡看見自己寫的東西有很多回應。

我愛這世界。愛我自己。愛我的生活。愛你們每一個人。

青春叛逃事件簿

二十歲的夏天,異常燥熱。我拖拉著十二捆書和四個編織袋,狼狽萬狀又無比驕傲,站在高速公路旁,招手攔車。我頭也不回地逃離我的校園和南京,以及使我心醉也心碎的男孩,還有,使我怨憤和損毀的兩年生活。

我回來了,用一年的時間,漸漸洗掉了戾氣和乖張,漸漸平和並健康。我帶著原諒了一切也要承受一切的心情——回來。我不再記恨南京,不再介意那些傷害,不再井中觀天,我平心靜氣。碧綠的樹木,清涼的雨滴,我甚至開始懷念初來校園的情形。十八歲的我,滿懷著天真狂妄的理想和要與所有人做朋友的願望,神采飛揚。這裏,是屬於我的。我懷疑起來,當初,為何堅決要離開?那麽決絕。那時,是我幼稚吧。

然而,重新坐回教室,我才明白,我錯了。換了一個專業老師,卻隻怕更加糟糕。快七十歲的老頭子,抱著已經發臭的那點陳年理論,固執又自得地大談創作。多少年沒有提筆的人,何來的創?哪裏的作?兜售著蟑螂藥,卻以為是大力丸,也是教授呢,在我看來,全是江湖客。吆喝著賺點零碎銅板!

還有,我的同學們,淡淡招呼。老師問:“你回來了?”我點頭。後排有陰陽怪氣的聲音:“人家可是鍍金去了呢!”我並沒生氣,甚至,連我談我的劇本,立刻被同學打斷,說我的創意是抄襲的時候,我也沒有。我隻是覺得悲傷。

“你的劇本裏的正麵力量呢?”老頭問我,“悲劇中的反抗呢?你應該下到基層去搜集一些資料,建立創作小團體……”我繃住每一根神經,叫自己不要反駁。讓他說去吧,溝通是徒勞的。他們已經腐爛了。沒有什麽,比老朽衰敗還自詡經典權威,更為可怕。他們隻能在嫩草上策馬,卻以為是耕種。

我拿了本書《閹割與狂狷》,卻看不進去。小波曾說,他年輕的時候,覺得什麽也騙不了他。中年之後,卻覺得生命就是一個騙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