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塵上
第一卷 風生水起 第四章 前塵 上
兩百三十七年前，神秘僻靜的登提加布山嶺。
下午時分，兩名身著布衣的金發少年正以人類難以企及的輕巧速度穿越密林。其中一名少年有著一雙純淨的翡翠色眼眸，腰間插著一支做工精巧的銀笛。他不時駐足，觀看樹梢間歸巢的雀鳥，一邊輕吹著口哨。
“修羅，快點啦，趕不上儀式的話，又要挨法第埃爾長老罵了！”
“怕什麽？我挨他罵早就是家常便飯了，一天不被罵，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今天可不一樣，莫耶在等著我們參加她的婚禮，不能遲到啊！”
在同伴的催促下，修羅終於加快了腳步。
“莫耶馬上就可以如願成為女人了，真是羨慕死了……”
“現在就心急了麽？總會輪到阿加納你的！”修羅笑了起來。
“可是，距離160歲還很漫長呢。嗯，在這期間，我應該能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吧。我可不希望是被長胡子長老解kai封印，然後在成為女人的那一刻就得嫁給沒有感情的男人。”阿加納搖搖頭喃喃地說，“希望解kai我的封印的，是愛人甜蜜溫柔的吻……修羅也是這樣期待的吧？”
修羅沒有作聲，翡翠色的眼眸蕩漾著笑意。
兩人不再多話，各懷心思地趕路。
震耳欲聾的咆哮突然撼動了山林，腳下的大地岌岌顫動，禽鳥走獸四散奔逃。
“什麽聲音？”阿加納驚慌地拉住修羅。
修羅駐足聆聽，聲音是從西南方傳來的。
“走，過去看看！”他不由分說循聲而去，阿加納忙跟上了他。
很快就沒了路，他們到了一道陡壁的盡頭，腳下傳來嗚嗚的風聲和不祥的嘶吼聲。
兩人趴在岩壁旁的草叢中，朝下望去。
底下是一條幽深的山穀，覆蓋著綠色的地衣和星星點點的絢麗花草，一道銀緞般的瀑布從對岸的陡壁上傾瀉而下，匯聚在一個不大的水潭中。
完全占據了他們注意力的，卻是水潭邊上觸目驚心的身影。一條渾身覆蓋著火焰般鱗甲的巨大紅龍，正背對他們揮動帶有心形槌的尾巴。
“那不是在禁地關著的惡龍嗎，叫做萊斯帝恩的，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修羅詫異地低語。
“不得了了，快去通知長老！”
“慢著，你看！”
阿加納順著修羅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紅龍彎下了長長的脖頸，在它碩大身軀的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色人影，一道眩目的寒光在他的身側閃耀。
即使相距甚遠，他們仍然能看清紅龍那熾熱燃燒著的深紅色眼睛，感受到由它散發出的氣息所引發的強大恐懼，但那個人影卻巍然不動，仿若享受著拂麵春風。
“那個人，竟然不怕？”修羅喃喃自語。
“轟轟轟！”伴隨著可怕的聲響，灼人的烈焰映紅了山穀，兩名少年同時發出驚呼。那個人影佇立過的地方，化作了一大片焦土。
“快看，他在它的左邊！”阿加納話音未落，紅龍閃電般向左方噴出了火焰，但再次錯過了目標，人影已瞬間到了它碩大身軀的後方，同時異常敏捷地閃過了龍尾的突襲。
“他的速度，真是快得驚人……就算是法第埃爾長老，也很難躲過這樣的攻勢吧！”修羅驚歎。
如此反複幾次，整個山穀在紅龍的肆下，變成了冒著黑煙的灼熱地獄。而那個人卻最終安然佇立於紅龍的正前方。
一人一龍，再度形成對峙的局勢。
紅龍發出了憤怒而可怕的咆哮，地麵劇烈震動了起來，兩位少年一動都不敢動，默默祈禱著陡崖不要塌下去。
無數巨石夾著滾滾煙塵從兩邊的峭壁朝山穀中滾落，襲向那個人影。但見劍花飛舞、光芒閃動間，岩石紛紛化為碎末。
或許是對眼前無法消滅的敵人產生了畏懼，紅龍警戒地向後退了幾步，伸展開了比身軀還要巨大的翅膀，“啪啦啪啦”扇動出震耳的聲響。
“萊斯帝恩要逃了！”阿加納緊張地叫喊出聲。
紅龍蹬踏了一下地麵後飛了起來，瞬間升到了與陡崖齊平的高度。望著眼前令人窒息的巨大身影，兩個少年的呼吸暫停了。
就在此時，山穀底部一個人影箭一般躍起，一下就到了眼前，直撲紅龍展露無遺的腹部。長劍深深地送入它最脆弱的心髒部位，一直沒到劍柄。
紅龍痛苦的吼叫響徹山穀，它拚命拍動著翅膀，卻無法掙脫奪命的束縛。人影很快拔出了長劍，在噴湧而出的血瀑中，把頭埋向了它的傷口。
“他在幹什麽？”阿加納膽戰心驚地問。
人影驀地轉過頭來，帶著滿麵血跡，兩道赤紅的目光與他們對視，探出嘴角的獠牙兀自淌著血滴。
隨即，紅龍的身軀挾著人影向下墜落，數秒後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阿加納煞白著臉，驚魂未定地趴在地上喘息。
“他不是人類……”修羅低語著，若有所思地凝望著下方尚未散去的滾滾煙塵。
終於恢複了氣力，阿加納翻身坐起，卻再度發出驚呼。
修羅聞聲回頭，瞪大了眼睛——那個人影正悄無聲息地站在他們身後。
這是一個比他們年長，身材高挑勻稱的黑衣少年，殘留著斑駁血跡的臉上，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眸正冷冷地凝視著他們，那目光令人的血液都為之凝結。
“你們是什麽人？”他的聲音低沉，透著鑽石般的幽寒，隱含威懾的語氣中傳遞著不祥的訊息。
“啊……我們，我們是山裏的孩子，剛才在回家的路上聽到了……可怕的聲響，所以就過來看看，我們馬上就走……”阿加納結結巴巴地解釋，冷汗沾濕了後背。
黑衣少年逐一審視著他們，那眼神直能穿透人的心底，片刻之後，眼中危險的光芒漸漸消失。
回身望向西沉的夕陽，他靜靜佇立，染血的黑色發絲隨風飛舞，紫眸中竟多了幾分落寞。
當兩名少年以為自己已經被遺忘的時候。
“太陽要落山了，你們快點離開吧。”他冷冷地開口，轉身離去。
“好可怕的人！”阿加納一下子軟在了地上，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
修羅兀自瞪著對方離去的方向發愣。
“喂！”阿加納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嚇傻了嗎？”
修羅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歎息：“別看他那麽凶，其實，他的心很孤獨，很寂寞。”
阿加納詫異地盯著他：“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了？”
修羅沉默了半晌，突然語氣堅決地說：“阿加納，我要去找他！”
“你瘋了嗎？！”阿加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牢牢抓住了修羅，“別幹傻事，他會殺了你的！”
“不，他不會。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可不想你因為那愚蠢的直覺就糊裏糊塗地把命給送了！！而且，長老那邊要怎麽交待？”
“就讓長老為我最後發一次火吧，他氣得胡子發抖的樣子其實蠻可愛的呢！”修羅笑了起來。
“修…羅…！！！拜托你嚴肅點好不好！”
看著瞪大了眼睛一臉氣惱的阿加納，修羅收斂了笑容，認真地說道：
“請你轉告長老，就說我遇到值得托付生命的人了。”
“值得托付生命的？！這又是什麽胡話，喂，喂！！”
趁阿加納不備，修羅瞬間掙脫了他的手從地上躍起，敏捷的身影霎時沒入了叢林裏。
高高在上的一輪冷月，寂寞地俯視著幽暗的群山。
作為山林的孩子，修羅天生具有優秀的追蹤能力，即使那個人早已不見蹤影，修羅還是很快確定了方位並循跡而去。
憑著在密林中超越人類想象的疾行，許久之後，修羅終於在暮色中看見了那個修長的身影。
修羅緊追幾步想要趕上黑衣少年，卻忽然失去了目標。
那股氣息明明就在附近。他著急地四處張望，一轉身卻險些撞上一個人。
他後退幾步，抬起了頭，那雙懾人的紫色眼眸正逼視著自己。
“跟著我幹什麽？”
冷冰冰的磁xing嗓音。
“啊，那個，我隻是……”
修羅突然張口結舌，心跳得仿佛要蹦出胸口。他暗罵了自己一聲，努力平穩住呼吸。
“我是想跟你說聲，謝謝！萊斯帝恩，就是你下午殺的那條龍，它因為作惡太多被我們的長老囚禁在禁地中，不知怎地跑了出來。如果不是你及時出手，不知道它又要禍害多少生靈！”
淡紫色雙眸越過修羅的頭頂，注視著遠處搖曳的昏暗樹影，似乎對他的話語毫無興趣。
“我隻是餓了，碰巧遇到它而已。”他淡漠地說。
“請原諒我的冒犯，你是……吸血鬼嗎？”修羅的神態小心翼翼。
“半人半鬼。”
蹙眉回答了他，黑衣少年旋即轉身。
“那個，我話還沒說完！”
修羅的大喊阻止了他的腳步。
“我想跟隨你，希望你同意！”
話語中的熱切令黑衣少年回過頭，滿臉詫異。
“你不怕我麽？在見過我的真麵目之後？”
修羅堅決地搖頭。
少年沾染血痕的麵容驟然yin沉。
“既然如此，現在我想要你的血，相信你會樂意滿足我吧。”
他的語氣yin冷，紫色眼眸中迸射出危險的紅光，嘴角露出白色的獠牙。帶著魔鬼的麵孔他一步步迫近了修羅，凜冽的鬼氣直噴對方的臉上。
修羅沒有退縮，但渾身僵直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顫抖。
少年停在了修羅的麵前。魔鬼般的麵容迅即恢複如常，瑰麗的紫眸帶著玩味的眼神，靜靜注視著修羅。
四周一片沉寂，偶爾傳來幾聲貓頭鷹詭異的啼泣。
“你走吧。”片刻之後他低聲說，再度轉身。
“不殺我嗎？”修羅睜開眼睛的同時，話語脫口而出，“那就讓我跟隨你吧！”
“我不需要同伴。”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
“你不覺得寂寞嗎？你的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吧？”
“你了解我多少？少自以為是！”少年決然地邁開腳步。
“那就給我機會了解你！”修羅便喊邊追趕他的身影。
月光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隻有枯枝和幹草葉在修羅腳下發出輕微的脆響，而黑衣少年的步伐卻宛若飄行，無聲無息。
拐過一個山坳之後，麵前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山洞。黑衣少年走了進去，修羅毫不猶豫地跟上。
在洞口，少年突然轉過身來，麵對修羅。
“頑固的家夥！”他的雙手有力地扳著修羅的肩膀，身體危險地迫近。
“你……”
“看著我的眼睛！”聲音不容置疑。
修羅情不自禁地注視著他。月色渲染下那雙神秘的眼眸愈加魅惑，淺紫色瞳仁中無數令人迷醉的漩渦擴散著，蕩漾著，變幻莫測，他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意識越來越模糊，隨後聽見了仿佛隔著迷霧傳來的聲音。
“外麵不安全，今晚你就待在這裏，明早趕快離開。不許再來找我！”
……
修羅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獨自躺在山洞裏，身旁是一堆枯枝的灰燼。
外麵，天色已亮。山間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他爬至高聳的山石上，俯視下方霧靄層層的濃密山林，哪裏還有黑衣少年的蹤影？
使勁搖頭，搖去那彌漫上雙眼的霧氣，修羅朝著群山發出了呐喊。
“我一定會找到你！！！”
餘音繚繞，層層疊疊。
仿佛回應他似的，一大群雀鳥撲騰著翅膀從山林中飛起，劃過遠方生命歡騰的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