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牽情

當蕭如奔馬一樣的身形飛馳了幾百裏後，天微微亮了，大路上已經有三三兩兩的早起行人。蕭無奈之下為免驚世駭俗，隻得放緩了速度，但他奔行起來依然快敏如風，行人隻見一團黑影過去，陣陣寒風吹起自己身上衣服，蕭已經遠在幾十米開外，這時離開蘇州城也隻剩幾十裏地而已。

雖然一夜間飛縱千裏基本上完成了預定的目的，但蕭心裏卻是愁緒不展：第一是因為自己近來狂猛暴虐的情緒漸漸有失控的趨勢，他對此雖然已經感覺有點不對勁，但苦於絲毫沒有頭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好象自己還非常享受那種殺人的快感。蕭心中一片冰涼，他不在乎兩手血腥殺人如麻，但如果對方是無還手之力的無辜普通人，他恐懼背負那種非常討厭的血淋淋罪惡感。

第二個原因是和李子玉有關，晚上的行動目標本來就是要殺掉這個混蛋，在起了殺意的時候，蕭毫不懷疑自己可以無動於衷一點不會猶豫地割下他的腦袋。但最後一刻自己還是心軟了，這不是說蕭對李子玉這樣的人心存慈悲，而是在將要動手的刹那想起善家父女，他終於平生第一次改變了自己堅定的決心。而且在用精神催眠破壞他的腦神經的時候，也手下留情沒有嚴重摧殘，所以李子玉隻會神經暫時錯亂，驚恐怔將使得他整日不能安寧，蕭加給他的錯誤幻覺更會使他對女人有一種厭惡嘔吐的感覺，但這隻是最輕微的懲罰，如果李子玉靜心修養的話，數年之後或許會病情好轉。蕭在最後關頭要不是心念遲疑一下，加重精神壓迫的話，李子玉從此將會成為徹頭徹尾的瘋子。蕭正是對自己最後的心慈手軟不滿，他從來是認為一個男人必須要有堅定的決心和毫不動搖的意誌，但今天晚上自己竟然改變了主意，他討厭這種婆婆媽媽的行為。蕭不想承認在最後一刻要下殺手時，眼前晃動的全是嫣嫣哀怨傷心的麵容，但他反複詢問了自己的內心，得到的答案卻是：寧肯改變自己，也不想讓女孩傷心。

蕭一路急行，腦海裏卻已經變成一處激烈的戰場：殺於不殺，良心與罪惡之間反複較量著。一會，那種快意恩仇雙手沾滿血腥的豪氣占了上風，蕭隻想著把任何違抗自己意願，任何看著不爽的人全部殺光，殺戮才是自己最大的；片刻，軍人的良知，不想成為殺人魔王，對嗜血的厭惡，使他深深陷於對兩個無辜枉死的衙役的痛悔當中；該殺的沒殺，不該殺的殺了，這種矛盾的心理更加讓蕭內心激烈的變化升級，一瞬間，他心中整個的世界觀和對善惡的準則幾乎全部崩潰，蕭如受傷的孤獨野狼般一聲長嚎，遠處的幾個行人險些被那淒厲的嚎叫震得捂了耳朵趴地下。

蕭一聲大吼，猛地轉身從大道上鑽入一條偏僻的小路，他發瘋一樣狂奔數裏，當停了腳步時，已經來到一處荒涼的野外，隻見周圍野草叢中散布著幾百處墳墓，幾十棵大數相隔著老遠，顯得孤零零的，一些石碑年代太久遠了，已經化為碎石，幾隻烏鴉淒厲的聲音中飛過上空，更顯得此地荒涼恐怖。

蕭站定身形呆立片刻，眼角肌肉猛烈**，又是一聲淒厲的長嘯，閃電般抓著身邊一處巨大的石碑，摔頭猛力撞去，轟聲中，蕭的頭直接把石塊粉碎，他隻覺得快要漲裂的腦袋在一痛之後清醒幾分。於是怒吼聲中，抓起那快石碑一下一下凶猛地撞去，青銅神力自動護體，如此猛烈的自虐行為卻傷害不了他的身體絲毫。

等那道石碑碎得不能再碎時，蕭閉起眼睛，腦海中一股迅猛的精神流如開閘洪水般在思維通道中橫衝直撞，他的身體劇烈顫抖片刻，一股強大的氣勢轟地騰起，周圍十米以內形成一股旋風慢慢轉動，那旋風越來越快，漸漸卷起地上的泥沙塵土，當風速快速猛烈到更高峰的時候，無數的草根被扯斷，拳頭大的碎石也卷了起來，一道龍卷風在蕭身體周圍呼嘯肆虐。

蕭覺得精神能力不斷膨脹，已經漸漸撐破自己的極限，還在以更瘋狂的速度遞增，他已經不能忍受，吼聲中睜開眼來，兩道燦爛的金光從眼睛中射出，猶如實質般在千分之一秒內飛縱，前方幾十米開外一棵大樹被金芒擊中，樹身一陣怪異地扭曲，轟地爆炸開來，那爆炸的碎片卻似乎被更強大的能量束縛，並不向外飛濺，而是團團包裹在樹周圍，一陣研磨，然後嘩然一聲，大樹化為灰燼慢慢飄落在地上，一棵蒼天古樹頃刻已經變為塵土。

蕭長長吸口氣，感受著體內無窮無盡的龐大力量，這次無意之中思維的混亂引動了精神修練，不僅精神能量凝聚成猶如實質般的強橫，而且在精神能的牽引下，似乎力量又強大了幾分，現在的自己大概不會輸於從前鼎盛時期的力量了。

蕭靜靜站立片刻，感覺心中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那種焦躁暴虐的情緒消失得無影無綜，他不知道它以後還會不會出現，蕭實在是不想再領教那樣痛苦的滋味了。

天已大亮的時候，蕭才回到了回春堂，他不想讓夥計們看到自己出去，所以還是走了窗戶。蕭一夜奔行千裏，任他是鋼筋鐵骨也是累得要命，進了房間正想休息會，忽然耳朵一動，聽到門外傳來許多焦灼的呼吸聲音。

蕭心念一動，拉開門一看，不禁把自己嚇了一跳，外麵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原來是回春堂眾人還在巴巴苦等著自己，看他們那一雙雙因為熬夜而兔子般紅的眼睛，蕭能猜測到其中的原因，心裏一陣感動，但嘴上還是沉聲道：“站這裏幹嗎，留兩個年輕的夥計去看鋪麵，大家都去休息吧。”

“蕭大哥……”一聲急切驚喜的聲音傳出，蕭剛才沒有留意，善嫣嫣原來也在人群中。

本來她是住在回春堂最後麵的女眷院子，比較偏僻離蕭這裏較遠，可是昨天晚上眾人的動靜也太大了點，後來嫣嫣也被驚醒了，趕了過來的時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女孩急得都哭了，雖然不知道蕭大哥要離開的原因，可她是說什麽都不能讓他走的，嫣嫣上前扣門，可那時蕭正在杭州城呢，當然沒法回答她。而方是以覺得蕭還在氣頭上，最好不要打擾他，所以製止了焦急的女孩要推門進房的舉動。最後嫣嫣說什麽都要和眾人一起等著蕭出來，幾名掌櫃勸了又勸，可嫣嫣一改往日的羞澀和柔和，變得非常倔強，非要等候不可。看出點苗頭的方是以微笑著拉開了眾人，他心裏想的卻是如果有一個人能留下蕭來，恐怕不會是東家，而應該是這位大小姐才對。

“嫣嫣……”蕭苦笑笑，此刻他的心裏已經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喜歡上了這個溫柔可愛的小姑娘，但這種喜歡大概是永遠不能說出口的吧，心裏一痛，臉上的笑越發勉強：“你怎麽……裏……，難道……昨天晚上你也沒休息……？”說到這裏，蕭看著女孩那紅腫的眼睛和等候一夜有點憔悴的臉，不禁一陣疼惜。

“蕭大哥，你真的……要離開回春堂嗎？”嫣嫣那雙哀怨的眼睛直直盯著蕭，滿臉的深情眷戀再也不想掩飾。

蕭隻覺得一個“是”字重過千斤，嘴角動了半天始終說不出來，嫣嫣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讓他看得想什麽都不管不顧地直接把女孩抱在懷裏安慰疼愛，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太自私，自己的容貌，自己那種血腥的，都會傷害了女孩，嫣嫣應該得到最好的男人，得到最大的幸福。

嫣嫣亮晶晶的眼睛傷心地流出情淚，她悲傷地道：“……原來大哥一點都不疼嫣嫣……你這麽狠心……，大哥要離開嫣嫣了……”

晶瑩的淚水使女孩看起來比天使還要純潔，女孩是那麽地美麗嬌媚，蕭一陣自慚形穢，心裏麵滴著血，嘴角一動就要說出絕情的話：“。要……”

“動天……”一道蒼老充滿激動的聲音適時地打斷他的話，回春堂眾人人忙讓開一條道，嘴裏連聲道：是東家來了……，善老在小夥計的攙扶下老淚縱橫地走了進來，他盯著蕭傷心地道：“……你要能狠心拋開這麽多人的期盼和關心的話……就走吧……”老人剛說完，就劇烈咳嗽起來，身體也搖晃著似要摔倒。

蕭看到老人的激動模樣，哪還顧得了其他，趕忙走過去扶著老人，慚愧道：“……動天不敢……，您老人家快屋裏坐……，您要有閃失，我就是大罪人了……”

善老眼睛中閃過一道喜悅的光芒，故意看了看周圍目光殷切的眾人對蕭道：“動天……這麽多人等著你呢……你要不給他們個交代，估計大夥都不會散的……”等蕭扶上他的時候，老人奇跡般地一點都不咳嗽了，而且身體也不再搖晃，蕭不僅苦笑，原來上了善老的苦肉計。

回春堂眾人一看有戲，忙大聲道：“大掌櫃的不保證絕不離開回春堂，我們就不走，今天回春堂也不開業了……”

蕭心裏又好笑又好氣，使勁瞪了他們一眼，沉吟著道：“……如果半柱香之內，你們不能讓回春堂開門的話，那我可真就走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蕭就算想走也脫不開身來，但他還是不解氣，隻好全撒在眾人身上。要在這麽短的時間把回春堂所有五十多道門麵全部打開，幾百張櫃台全部弄好可不是輕易的事情，嗬嗬，有得這些家夥忙了。

王順大吼一聲，趕羊般急忙把眾夥計召集起來，大叫道：“聽到大掌櫃的吩咐沒有，趕快張羅去，耽誤了一點時間，今天晚上也都別給我睡覺了……”幾名掌櫃也過來和東家，大掌櫃見了禮，然後趕忙向外跑去。急什麽？急著給夥計們搭把手啊，耽誤了時間可真不得了，誰知道蕭掌櫃說的是不是真的呢，眾人可不敢冒險。

“……大哥，這次可是你親口說的，絕對不能離開哦……”等眾人散去後，蕭和嫣嫣把善老扶到屋裏，然後他憐惜地讓熬了一夜的女孩回去休息，嫣嫣卻還是不放心，認真地提醒著蕭他剛才的保證。

蕭疼愛地看著女孩，柔聲道：“大哥什麽時候騙過你啊，乖，快回去睡覺……，等你醒來，我保證還在回春堂老老實實呆著，行了吧？”

善藥師一雙老眼露出飽含深意的眼光打量著親親我我的兩人，臉上不禁升起恍然的神色，點點頭，老人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蕭又哄了女孩幾句好話，嫣嫣雖然溫柔可人，但畢竟年紀還小，所以也免不了撒嬌，而且很愛聽心愛的男人安慰關切自己的話語，此時心裏便像吃了蜜般甜滋滋地，嬌媚一笑道：“大哥隻要說話算數，嫣嫣一定聽話去休息，那我先走了……”

“……哈哈……你這個丫頭再不走，你蕭大哥快把我這個老頭子給忘光了……”善老忍不住打趣道。

這時渾然忘記身外事務，陶醉在柔情蜜意中的兩人才醒覺還有善老在屋子裏呢，嫣嫣臉蛋紅紅得可愛極了，嬌嗔地看了蕭一眼，恩嚀聲中，趕忙跑出了房間。蕭不好意思地笑笑，偷偷打量善老的表情，還好老人隻是微微笑著，沒有什麽其他表示。

蕭苦笑著打破沉默的氣氛道：不知道會這樣，沒想到鋪子裏的夥計們會在外麵等候一晚上。天實在慚愧……，我昨天晚上實在是太意氣用事了……”

善老目光柔和地望著他道：“不是你的錯，不要怪在自己身上，你是為了回春堂的利益著想，這是你這個大掌櫃的本分，如果你不是這樣處處為鋪子著想的話，他們也不會敬佩服從你，更不會為了留下你而情願守侯一晚上。年輕人有點火氣是難免的，其實要怪應該怪我……，我沒想到你的反應那麽強烈……”

蕭想到自己情緒那時完全不隨自主的狂暴，不禁慚愧地搖搖頭，沉聲道：“……不管怎樣……我不該對您老發那麽大脾氣，哎，，也就是您寬宏大量不計較我這個，但，動天實在是羞愧……”想起老人得了絕症在世上隻怕沒留下幾天日子了，蕭更是痛悔，雖然他覺得那時心裏的暴躁似是冥冥中有一種強大的力量逼著自己失控，但不必費心找其他原因了，自己的情緒自己控製不住，還有什麽臉麵逃避責任呢。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咱們不必多談論這個……”善老阻止他自責，頓了頓，繼續道：“我想了一晚上，覺得你的想法是對的，回春堂是大家的回春堂，我不該太自私，所以我不會再堅持在杭州建立分號了，一切發展由你們所定的計劃決定。”

蕭也沒想到一晚上的時間，事情竟然峰回路轉，固執的善老怎麽這麽輕易就改變主意了呢，他雖然有點疑慮，但還是高興地道：“您老這句話，將使回春堂在短時間內有機會掀起新的發展高峰，動天實在感謝……”

“別說客套話，回春堂也是我善家的，我難道還不能為它著想一下嗎。”善老溫和地微笑著，然後遲疑一下又道：“至於嫣嫣的親事……”

蕭聽得心髒急劇跳動幾下，趕忙道：“您老三思啊，這麽大的事，還是……還是等些日子再定吧……”

“那現在不答應李家親事，……嫣嫣誰來照顧啊……”

善老狡猾地笑笑，可惜蕭急切間也沒有留意他的神色，脫口道：“我來保護嫣嫣……”他話出口才發覺這不是自己該說的，忙停了下來。

善老臉上浮起快意的笑容，盯著蕭左看右看，不住地點頭，蕭被他若有所思的眼光看得渾身發毛，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冷不丁打了個冷戰，臉色頓時白了。

此刻屋中兩人是各有心事，有喜有憂，但他們卻沒有發現門外還有一個小姑娘在偷偷聽著裏麵的對話，當聽到蕭說出我來保護她的時候，女孩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心裏歡喜之餘還嗔怪一下：誰稀罕你保護啦。女孩正是嫣嫣，她一顆芳心係在蕭身上，實在是不放心自己休息時候蕭偷偷離開，所以出了房間還是停了下來聽著爹爹和蕭的談話。嫣嫣沒想到爹爹說著說著竟然牽扯到了自己的親事上，正擔心煩惱時，卻聽蕭慌張下吐露出對自己的愛意，女孩芳心顫動，一時間想著如果能夠和蕭大哥在一起，想那種花前月下美好的生活，臉蛋上更見羞紅，想著想著也便癡了……

善老看著蕭坐立不安的樣子，沒有說什麽更讓他尷尬的話，隻是歎了口氣道：“動天，你要記得自己的話，嫣嫣有你這個大哥照顧，我也放心……”

蕭鬆了口氣，忙沉聲答應老人。善老又和他談了兩句，然後起身準備回自己屋子，蕭攙扶著老人出來時，嫣嫣已經躲開了。也幸虧剛才在屋裏，蕭心神慌亂，沒有精力顧得上注意外麵的情況，不然，憑著他那超人的靈覺和聽力，早就讓女孩原形畢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