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喜訊

這次會議竟然開到了快天黑都沒結束，眾掌櫃說的是口幹舌燥，肚子更是呱呱直叫。雖然期間小夥計們不斷把香茶端上，眾人開始也是喝了個盡興，但水總添不飽肚子，不片刻反倒是更感饑餓。到了後來，蕭發現他們都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這才想起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一樣身負武功，這麽折騰一天哪兒受得了，他歉意地向眾人笑笑，準備聽完最後一名掌櫃的匯報就宣布結束。

眾人正聽著那名負責南京回春堂分號的大掌櫃有氣無力地講解，門打了開來，有人走了進來。蕭以為是送茶的夥計，沒有在意，繼續聽著掌櫃的說話。片刻後他忽然發現那名夥計把茶放自己身邊並沒有離去，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麵而來，蕭情不自禁鼻子吸了吸，很好聞，不是茶香，卻是一股女兒家的體香，他這才發現旁邊站著的是善嫣嫣，她正對著自己的呆樣發笑，不禁老臉一紅道：“……你怎麽來了……？”

“我要再不來的話，隻怕某人連晚飯都要忘記吃了……”嫣嫣笑笑，兩年的時間已經把青澀的小姑娘變成一個花容月貌的大家閨秀，十八歲的女孩既充滿了青春活力，又散發著一種成熟女人的嫵媚。

“嗬嗬，忘記時間了。善大小姐，您請放心，晚飯絕對跑不了，你看，就算我不吃，下麵的這些大掌櫃們都得催我了……”蕭指著餓得都快趴在桌幾上的幾位掌櫃哈哈取笑。

嫣嫣白了他一眼，心疼道：“蕭大哥老是這樣，一做起事情來什麽都顧不上，也不知道體貼自己的身子。不行，現在就得去吃飯，大家散會吧……我這個主不知道能不能做得了啊，大掌櫃？”

眾掌櫃看著蕭大掌櫃苦起了臉對女孩的刁蠻無可奈何，都是心裏暗暗發笑，可臉上還得緊繃著麵皮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總得給大掌櫃留點麵子不是嗎？眾人都看得出東家小姐對大掌櫃的一片情意，一些總號的掌櫃更是整天呆在蕭身邊，這幾年內善嫣嫣對大掌櫃的殷殷關懷，是一點一滴都看在眼裏的，都是期盼著什麽時候兩人能成其喜事。但看蕭現在那種呆頭鵝樣，大概還沒有清楚女孩的心意呢，恐怕好事要多磨吧。

蕭看眾人實在堅持不住了，又有嫣嫣在旁邊打岔，也隻好對那名掌櫃吩咐了晚上到自己房裏來匯報，然後隨便說了兩句就散了會議，等眾人離去後，蕭苦笑道：“這些掌櫃的大概都在偷偷感謝你善小姐大慈大悲，而恨恨地罵我這個大掌櫃的慘無人道呢……”

女孩嫣然一笑，為他倒了杯茶，又把帶來的小點心推到他麵前嗔怪道：“對別人慘無人道也還罷了，連對自己都不知道照顧。我上午去了趟寒山寺，沒想回來了你們還沒吃飯，真是氣人……”

蕭微笑喝茶吃著女孩親手做的可口點心，讚道：“嫣嫣，你手藝是越來越好了。以後如果吃不上你做的點心，隻怕我連飯菜都沒食欲了……”

嫣嫣柔聲道：“那我給你做一輩子的點心吃……”話說出口才發覺這意思不太對勁，女孩馬上紅了臉。無意間道出了自己的心聲，羞澀攙雜喜悅的情緒讓女孩心慌慌的：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把蕭大哥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呢，這個位置甚至連父親都取代不了。自己不顧女孩家的羞澀三天兩頭地往鋪子裏跑，目的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看看那個孤傲的男人，這種情況發展到後來，竟然嚴重到一時半會看不到他的身影，心裏就亂糟糟的像失了魂魄一樣。到了此時嫣嫣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自己喜歡上了蕭大哥。

曾經，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喜歡上從小青梅竹馬的表哥，而也正想兩家老人所期待的那樣，她和李子玉兩人相處得很不錯，如果不是蕭的出現，很可能善嫣嫣就要嫁給表哥，然後像千千萬萬個這時代的女人一樣做一輩子的賢妻良母吧。都是緣分讓她遇到了將在她生命中扮演最重要角色的男人蕭動天，不知不覺中，女孩被他吸引，被他捕獲，一顆芳心牢牢係在他的身上，也許在那段日夜照料重傷的蕭的日子裏，嫣嫣已經對他動了心。至於到底是當時重傷的蕭觸動了嫣嫣的母性柔軟心理，還是蕭堅強不屈的性格打動了女孩的芳心，隻怕她都解釋不清。

蕭聽到女孩的話呆了呆，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故意裝做不在意地笑道：“傻姑娘，你以後總要嫁人的……”他看女孩的臉色馬上黯然下去，不敢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沉吟著問道：“好象很長日子沒見李子玉少爺了，他過年的時候也隻是來鋪子走了一遭拜年……”

嫣嫣看他茶水已經喝盡，忙又給他倒了一杯，然後回答道：“可能是因為爹爹基本上不來鋪子的緣故吧，所以他也很少來了，畢竟表哥很後悔當日在北京的慘敗給回春堂帶來了許多困境，怕鋪子裏的夥計因為這個而暗地責怪他。其實表哥也很可憐的，他現在常去山莊，有時候還在我和爹爹麵前流淚痛悔自己當日的大意失誤。”

“常去山莊？”蕭皺眉，心裏暗暗思索著那個王八蛋想幹些什麽勾當，他若有所思，端著茶杯的手指略微用力，陶瓷杯子立馬被捏成了碎末，茶水馬上灑了他一身。

嫣嫣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用手去幫他拭幹身上滾熱的茶水，沒想蕭燙了一下，雙手也是摸來，結果大手握上了一隻嬌嫩白皙的小手，蕭心中一蕩，忙放了手。

嫣嫣臉蛋羞紅，低著頭道：“……大哥……沒燙……燙傷吧……”

這點熱度蕭當然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沒事，剛才想些東西，一時失神了……”

“我早聽夥計們說蕭大哥有一身好武功，大哥真的好厲害啊……”嫣嫣恢複些自然，拋開羞澀，佩服地道：“大哥什麽都會，不像嫣嫣那麽笨……”

“嫣嫣哪兒笨了，嫣嫣可是天下間最聰明最伶俐最善解人意的女孩……”蕭目光柔和看著女孩道。

嫣嫣臉上顯出不合她年紀的蕭瑟神情道：“我都一點幫不上爹爹和大哥的忙，看著你們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沒日沒夜地熬神實在心裏難受……”

蕭看女孩難過的樣子，不禁暗罵自己該死，忙安慰道：“嫣嫣乖，不要哭，大哥以後再不會了。一定記得你的話，看好自己的身子……”其實以蕭健壯的身體來說些許勞累根本不放在他心裏，但，女孩如此關心自己，要再不識趣，怎麽對得起她。蕭不敢仔細探詢自己的內心，難道如此在乎女孩的情緒，自己真的就是為了報答這個恩人嗎？

嫣嫣聽了蕭的話很高興，他畢竟是在意自己的。她咬咬牙忍著羞澀輕輕拉起蕭的手，仔細觀察半天才歎道：“大哥的手一點事都沒有，武功真的這麽神奇嗎？蕭大哥一定是最最厲害的高手了……”

蕭不自然地笑笑，他雖然覺得兩人這樣的姿勢太曖昧，如果被外人看到了此刻情景，會對她清譽有損，但又怕抽出手來惹得女孩不高興，隻好不去想太多，輕聲道：“大哥不過得了些武術皮毛而已，雕蟲小技讓高人見了隻怕笑話。嫣嫣，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我抽空教你幾式，雖無大用，但也可以強身健體……”

自從恢複大半力量後，這兩年內蕭日夜苦修曾經學到的武功招式，因為他知道有再強大的力量，如果不懂得如何去運用，也是發揮不出多大的威力。平日無事時他就在總號後麵寬廣的曬藥場上練習武藝，一些年輕好動的夥計倒是也跟他學了不少招式，而大掌櫃精通武功的說法也就傳了出去。善嫣嫣因為是個女兒家，不好意思去到男人眾多的藥場上，所以還是第一次見蕭顯露神功。

女孩謝著答應了，她心裏想的卻是可以和蕭大哥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了。蕭猶豫著又問道：“你最近聽你表哥說過什麽事情嗎，有關回春堂的。”

善嫣嫣想了片刻，搖搖頭道：“表哥現在對犯下的錯誤還自責不己，阿爹幾次說要讓他來總號幫大哥的忙，他都拒絕了，他也很少說回春堂的事……”

蕭心裏一動：那李子玉乃無良薄情之人，當年北京城回春堂分號麵臨倒閉的危險，他都無動於衷照樣花天酒地，要說現在變了性子忽然自責起來，蕭是絕對不相信的，那家夥隻怕是在善老麵前裝樣子。他不肯來總號管事，估計是當日自己對他的威脅之言還讓他心驚膽戰吧，但這就更讓蕭想到杭州之事跟他絕對脫不了關係了，這個王八蛋死心不改又想來圖謀什麽呢？雖然李子玉那點伎倆完全不放在蕭眼裏，但他還是感覺到心中騰起憤怒，一股殺意瘋狂竄起，蕭吃了一驚，深吸口氣壓下這陣激烈的血氣翻騰，暗地驚疑自己怎麽會對一個罪不致死的普通人動了這樣強烈的殺機。

“大掌櫃……，天大喜事……”外麵聲音剛傳來，一人已經大呼小叫著闖來進來，沒成想蕭現在正和善嫣嫣對麵而站，因為剛才女孩握住蕭的手，所以現在兩人的姿勢實在是讓進來的人麵色尷尬浮想聯翩，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嫣嫣也在啊……”此人卻是一向沉沉默寡言的方是以方先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天大喜事讓他能高興成如此模樣。

嫣嫣臉蛋火燒一樣紅起來，雖然兩人並沒做什麽，但這樣子被人看在眼裏卻也是羞煞人了。她彎腰行個禮，低下頭去急步向外跑去，經過方先生身邊時，女孩偷偷向他望去，平時一本正經的方是以怪異地笑了笑，更讓她羞得恨不得地下有個洞鑽了進去。

等女孩出去後，蕭尷尬地咳嗽一聲道：“不知方先生有何喜事相告……”他腦海裏連著猜測了幾個事情都覺得不可能，忽然心中一動，莫非是那事成了，想到這裏，蕭再也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急聲道：“……京城來信……？”

“京城來信……京城來信……”方是以雖然平時沉默少言，但蕭和他相處久了，也知道此人最是外冷內熱。這時看到謀劃達兩年之久，傾注自己幾乎全部心血的大計已經成功，方是以激動的話裏說不清楚了，他顫抖地拿出一封信來，哈哈笑道：“……大事隻怕是成了……，回春堂將成天下第一藥號，哈哈……”

蕭大步上前，飛快地抽過信來，懷著緊張激動的心理看去，卻見那封信還沒開啟，但信皮上除了地址姓名還寫著幾字：大事已成功，而方是以大概是見了這幾個字已經知道喜事臨門，高興得都忘記先拆開信箋詳看內容了。這五個大字龍飛鳳舞筆畫潦草，可想這寫信人心裏也是非常激動興奮。蕭勉強壓住激烈的心跳，臉上不露聲色，抽出信來仔細看去，此信正是北京回春堂大掌櫃盛魁星寫來的，訴說的喜事正是自己剛才猜到的內容，直到看完最後一字確定事情無誤後，蕭這才呼出口氣，哈哈大笑著發泄心中的興奮得意。

在兩年前，蕭一手策劃了品牌戰略後，他便想著要依照現代廣告戰爭的方式，通過所有的渠道運用所有的手段把回春堂的名氣，通過一炮兩炮三炮無數炮轟轟烈烈地打響了，在兩年之內經過他創意出的廣告形式可以說是五花八門，什麽形式有用就用什麽形式，回春堂也確實在這樣強大的宣傳效應下取得了重大的突破，看現在幾乎可以稱得上龐大的家業大部分就是得益於這種戰略。

但，早在兩年前便有一個很特殊的廣告計劃處在籌劃準備當中，這一準備就準備了兩年之久，所花費的人力物力財力更是讓人瞠目結舌。記得當時這一計劃的最初設想者蕭對方是以問道用什麽樣子的辦法可以讓天下所有的人都認識知道我們回春堂的名聲，方是以楞了半天隻能說不知。蕭笑著指指天，方是以也是聰明絕頂之輩{古代能對算術有精深研究的人不能不說是聰明}，馬上醒悟道是天子。蕭這才把自己思謀許久的想法告訴了方是以，最後由方帶領一批人開始這個龐大計劃的實施，兩年內這些人幾乎把全部的心血都投入到了這個計劃中，今天終於等到收獲了，方是以心性再是鎮靜沉實，也不能不為之感歎興奮。

其實這個計劃說穿了就是把廣告做到皇帝老兒那裏去，讓皇帝知道回春堂，而且不僅要知道，而且還要讓他對回春堂記憶深刻，說起來也許容易，做起來是難上加難。如果不是蕭有武成功這張牌在，他根本就不會妄想這樣的計劃。

做藥材買賣的，要想成名最好的辦法是讓皇帝知道你的藥。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當然是成為貢藥。但，這一步確實不好走，就算你有武成功這樣強有力的，但皇帝吃的藥誰也不敢馬虎得了，這不是走走後門就行的。幾百年來為什麽皇宮的貢品藥就那幾種呢？就是因為一種藥物必須經過千萬道檢查審核過程才能當選為貢品，其中的嚴格煩瑣根本不是局外人能想到的。

總的來說，這種藥要質量好要在同類藥物中排第一，要對身體一點沒有害處，符合一個條件的老實說天下間不少，但符合兩個條件的就不多了，而能符合條件又能在朝廷有勢力的人物你，你的藥才能進宮。但此時還不能給皇帝服用，還需要經過幾十位醫術高超的禦醫，漫長時間的在別的病人身上的反複試用，試用確實合格了才最終獻給皇上，這個條件需要的就是時間，但對發展迅速的回春堂來說時間最為寶貴，能在兩年之內被選為貢品已經著實不易了。

但，蕭的雄心可不隻是滿足於自己的一種藥物成為貢品而已，他要的是讓皇帝深深記住回春堂這個名字，從而讓天下所有人記住回春堂。在付出了無比巨大艱辛的代價後，這個願望也成功了，回春堂竟然有十七種藥物成為大內貢品，整整占據了大內禦用藥物的一半，回春堂神藥轟動了皇宮眾貴人。在享受了數百年的貢藥榮耀後，十多家古老的藥鋪在此次貢品競爭中一敗塗地，他們的藥物全部被一家字號所淘汰，那就是回春堂，皇宮已經深深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裏，服用回春堂藥物後龍精虎猛的皇帝更是大起興致，在武成功泰山韓閣老的提議下，親自為回春堂題寫牌匾：妙手回春。有了這個寶貝，從此以後天下所有的人會知道這個響亮的字號，最大的廣告終於做成了，在付出了大量的人力財力後終於成功了，回春堂的名氣將在不久之後達到一個新的令所有商家都得仰視的高度。

這個計劃中付出心血最多的是方是以，但出力最大的還是武成功，在半年之前，回春堂藥物剛進宮，計劃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心裏忐忑不安的蕭拋開了總號一切的繁雜事務，親自去了北京。在蕭等待著的那些擔心憂慮的日子裏，看出他內心急切的武成功幾乎已經把這件事情當成自己的大事來辦。他是個好麵子的人物，但為了兄弟，終究陪起笑臉一個一個應付著那些陰陽怪氣的大內太監們，還要裝成謙虛的後輩聽那些依老賣老的禦醫們大談藥學醫理。想想他那個鹵莽好動的性子，去恭恭敬敬聽著一群老頭講繁瑣枯燥的東西，其中所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一輩子有這樣的好兄弟，蕭常常感歎，那個可恨的賊老天待自己也不是太無情。這次武成功第一時間接到皇宮的好消息時，便想寫封信趕快告訴蕭，但，想了半天，肚子裏實在沒多少墨水，於是去了北京分號找了盛魁星幫忙，順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信中還講到，當這封信到達蘇州的時候，也許皇帝賞賜的牌匾已經送到半路上了，讓蕭早點做好準備迎接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