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場 好好學習

第六場好好學習

龔璞來到玉屏檢查調研招商引資等工作,隨行的有呂聞遠和新任縣招商局副局長的吳小芹等人。

程海平代表鎮黨委、鎮政府作了匯報。龔璞聽過後大加讚賞:“這幾天跑了幾個鄉鎮,玉屏是最讓我滿意的。在一些鄉鎮畏難保守、措施不力、招商引資工作遲遲打不開局麵的情況下,玉屏鎮不愧為一麵光輝的旗幟。但是,發展才是硬道理,你們不能滿足於現狀,要謀發展、促發展,實實在在抓發展,不斷實現新跨越!”

程海平說:“感謝龔縣長的熱情鼓勵。我們一定再接再厲,把各項工作都做得更好,讓縣委、縣政府和全鎮的老百姓更滿意。”

龔璞對呂聞遠道:“回去後要把這些好的做法和經驗總結出來,形成一篇有深度、有分量的調研報告。”

“回去就寫,回去就寫。”呂聞遠連連點頭,“這方麵我們都要向龔縣長好好學習呢。看看,這本《探索思辨錄》就是龔縣長百忙之中親自編著的。市委唐晉書記寫了序言,評價很高哪!”

程海平接過書翻閱起來。書是慶川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紅色封皮,燙金行楷書名,裝幀精美。書中輯錄了近幾年來龔璞在報刊上公開發表的調研報告、理論探討、講話節選、隨筆等大大小小的文章72篇,500多頁,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再看定價,每本38元。

“龔縣長,我可以留下拜讀麽?”程海平問。

龔璞笑眯眯道:“程書記,書就送你了。看過後提意見哪!”

呂聞遠說:“我已經讀過3遍了,獲益匪淺啊!對了,星期六在縣新華書店要舉行簽名售書儀式。縣裏各單位、各鄉鎮都要派人參加。玉屏鎮的征訂基數是1200冊,數量不夠還可以再增加。”

龔璞補充說:“下麵認購要本著自願原則,不能強行分派任務,給單位和村社增添負擔。”

程海平嘴上答應著,腦子裏卻在想著這1200冊書如何分解消化得了的問題。他心裏清楚,真要自願認購的話,10本書的錢也別想收回來。特別是各個村社,照慣例隻能是鎮政府貼錢買來贈送。即便這樣,有些村社幹部還會覺得沒啥用處懶得帶回去哩!

吳小芹這時候插話了:“1200冊隻有4萬多,鎮上全出了嘛。玉屏現在肥得流油,這點錢算個啥喲!程書記,是不是呀?”

呂聞遠也笑道:“吳局長說得對。一本書才38元,不過兩包煙錢,打麻將抬一炮都不夠!我就是不理解,有些幹部請客吃飯鋪張Lang費,打起牌來也大手大腳,就是買書訂報摳門得很,太小家子氣了!”

程海平道:“玉屏的黨報黨刊訂閱可是年年超額完成任務的。放心吧,這1200冊肯定沒得問題!”他感到再不表態,真的就是不開竅的木腦殼了。鄭江說過,身在官場,常常需要說違心的話,做違心的事,賠違心的笑臉。事實也的確如此。

鎮上每年訂閱和派購的書報林林總總有將近100種。黨報黨刊作為政治任務必須訂閱,此外還有縣紀組宣及**、政協、司法局、計生委、婦聯等部門分頭征訂的報刊。既有通過郵局公開發行的,也有部門、行業內部編印發行的。如果把書報訂閱費用跟市縣編纂的各類內部書籍資料的讚助費、廣告宣傳費等加起來,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程海平叫黃軍統計過,去年一年這方麵的總支出達到了30多萬元。

很多報紙雜誌和書籍根本沒有分發下去,就堆在老華頭住的那個雜物間裏等待回收。分發下去的除了《參考消息》、《文摘周報》、《婚姻與家庭》及《知音》等個別可讀性較強的報刊會有人翻看外,其他的多半無人問津,棄置在各辦公室的角落裏。收荒匠們隔三差五地就會進鎮政府大院轉上一圈,搜羅這些新嶄嶄的有些還是當月日期的“舊書舊報”。他們有利可圖不用說,各個辦公室每次賣得的一二十元廢品錢也用不著上交,自會有熱心、腿快的人買來香煙瓜子讓大家共享,可謂其樂融融。

“在精神文明建設上就是要舍得投資。要在廣大黨員和幹部中營造熱愛學習的良好風氣,領導幹部更要起好帶頭作用。這樣人才能不斷進步,社會才會健康發展嘛!”龔璞點著頭說。

呂聞遠道:“龔縣長講得太精辟了。程書記,那就說定啦,星期六我在新華書店恭候你們,中午招待算我們政府辦的。對了,你跟小陶局長正好周末喜相逢哪!”

午餐安排在翠峽山山腳下的清音農莊。雖說是一家農家樂,但這裏吃飯、住宿、娛樂功能一應俱全,設施和服務也很有檔次。

飯後,呂聞遠道:“龔縣長,要不要學習下‘文件’哇?”

程海平知道,呂聞遠說的是打牌、打麻將。在當地幹部的口中,“文件”有“中央文件”和“地方文件”之分:前者是真正的紅頭文件,後者則是指的紙牌、麻將。語境不同,“文件”所指也不同。不明究竟的人,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

龔璞咧開嘴用竹簽剔著牙齒,誇讚這兒的藤椒雞、家常魚還有回鍋肉做得地道,比賓館酒樓裏做的還好吃得多。聽了呂聞遠的提議,“呸”地吐掉嘴裏的肉屑:“好,好嘛!你們跟到我跑得也累,今天就勞逸結合一下。打貳柒拾好不好哇?”

小芹搶先說:“好哩,我陪舅舅。呂主任,你也來吧!”

呂聞遠笑笑:“今天算了,東道主出個代表來陪龔縣長和你。我的貳柒拾水平臭,跟程書記切磋切磋麻將。”

宿飛龍自告奮勇去打貳柒拾。這邊呂聞遠、程海平、黃軍、孔文洲四人坐到了麻將桌前。

呂聞遠連贏了幾盤,笑聲朗朗:“這幾天淨背‘書包’,輸了6000多呢!包包頭的‘子彈’都整光了,再不翻身就遭不住嘍!”

黃軍道:“不會吧,呂主任是高手哇!”

呂聞遠說:“龔縣長更高哪,哈哈!再說,我也不能不懂事呀!你們聽說過八大不懂事沒有哇?”

程海平道:“願聞其詳啊!”

“說說也好,大家都引以為戒,免得犯錯誤。”呂聞遠說,“八大不懂事嘛,一是領導敬酒你不喝,二是領導夾菜你轉桌,三是領導走路你坐車,四是領導講話你囉嗦,五是領導私事你瞎說,六是領導洗澡你先脫,七是領導情人你**。第八麽,就是領導打牌你不輸。嗬嗬,所以說啊,牌桌子上頭的領導,隻要是級別高一篾片兒的,都是常勝將軍哪!”

孔文洲說:“看來打牌也有學問呀!”

“學問多哩!”呂聞遠道,“打牌的花樣還有時代背景呢:50年代大躍進,打撲克是升級、爭上遊;六七十年代搞‘文革’,打撲克是拱豬,以暗算內鬥為樂;80年代開始盛行打貳柒拾、麻將,講究的是各人顧各人;現在又時興起詐金花、鬥地主,搞的是欺詐鬥狠這一套啦!”

程海平牌技生疏。盡管全神貫注都在打牌上,眼睛還是看不過牌來,所以一直顧不上搭話。連遭敗績後,自嘲道:“唉,又當‘總輸記’嘍!嗬嗬。”

黃軍說:“程書記難得打回麻將,總共才輸多點兒錢喔?要說‘總輸記’,當初駱同祥才算得上哇!他老是想做大牌,手氣又黴,一上牌桌除了輸還是輸,我就沒看到他咋贏過,有個晚上他就輸了1萬多哩!”

孔文洲問:“駱同祥現在咋樣了?”

呂聞遠說:“他出精神病院後沒回政府辦,調到民政局去了。那邊有福利院養老,以後又有火葬場辦後事,享受一條龍服務,哈哈哈哈!”

笑罷,呂聞遠又斷斷續續講了一些駱同祥的情況,說他實際上沒去民政局上班,回了農村老家休養。他過去那個老婆不計前嫌,和兒子一起回到了他身邊,照顧他跟他的老母親。聽的古書記說,駱同祥還是神逛逛的,見人就說有人整他,都是些烏七八糟的瘋話。喝過酒就摔東西打人,叫前妻和兒子都滾。前妻先是背著他找到一個號稱“神瞎子”的算命先生。瞎子道:“你們今生今世已經無緣,各人自有天命,隻好隨他去了!”前妻不死心,又哄著駱同祥到附近山廟裏燒香拜佛。廟裏的住持看了他一眼就說:“施主孽迷心竅,塵緣所致。六根清淨,凡事了了。我佛慈悲,出家來吧!”聽說駱同祥還真的動了心,把腦袋剃了個精光,成天叨叨要上山當和尚去哩!

牌局直到8點半才結束。吃晚飯時,小芹嘻嘻笑道:“玉屏的投資環境不好呀,我是招商局的都遭砍了,連縣太爺也不放過哇!”

龔璞道:“宿鎮長技高一籌,手氣又好,該贏,該贏。”話說得很超脫,臉上卻笑得有些勉強。

“沒球得辦法,手氣硬是好!”宿飛龍得意洋洋地說,“龔縣長、吳局長,不好意思哈,牌桌子上無父子嘛!”

程海平與呂聞遠對望一眼,都沒吭聲。黃軍、孔文洲也低頭拈菜吃飯。

宿飛龍端著酒杯,唱著彝族腔調的勸酒歌,圍著桌邊依次敬酒,一個也沒漏過。他喝過一輪,接著敬第二輪酒,滿臉紅得發紫,額頭閃著油光。程海平見他興致高昂,似乎還想敬第三輪,悄悄拉他坐下,說:“你歇歇吧!”

送別龔璞一行人後,孔文洲問:“宿鎮長,今天贏到好多錢呀?”見他撮起了右手的5個指頭,猜道:“500啊?”

宿飛龍打了一個酒嗝兒:“不止,不止那點兒!嘿嘿,五……五千塊,一百五的零頭我還沒要。龔縣長輸了3000,吳局長一起給了的。嗬嗬哈哈!”

孔文洲說:“不簡單,不簡單,宿鎮長贏了常勝將軍哪!”

宿飛龍眼睛眯縫著:“哪……哪個常勝將軍?是說我哇?”

程海平道:“你還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