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場 路在何方
第十場路在何方
程海平幾次催促鄭江落實歌舞廳場地搬遷問題,鄭江卻再三拖延。程海平打電話給他:“上午清算組的人又來了,限定我們過年前搬出去。火燒眉毛了,你咋還穩得起喲?”
鄭江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嘛,有啥大不了的?”
程海平火了:“你葫蘆裏到底裝的啥藥?歌舞廳都開不下去了,鍾豔又鬧著要走,你也不過問一下。明天我要回趟玉屏,你該管管這邊的事啦!”
鄭江趕回了“花雨”:“別發火別發火,我是沒時間忙這頭哇!鍾豔想走就讓她走,歌舞廳開不下去關門算了。”
程海平感覺他說的話很蹊蹺:“你有事瞞著我?”
鄭江嘿嘿笑了:“有件事正想問你呢,我到鄉鎮去掛職好不好?”
“掛職?”程海平一頭霧水,“掛啥職?到哪兒?”
鄭江眉梢間透著得意:“當副鎮長,就在你們玉屏。縣上剛定的,還得過鎮上的人代會選舉這一關呢。你幫我參謀參謀,要不要買些好煙好酒打點打點下邊的人?”
“你咋一下子想當官了?”程海平越看鄭江越覺得滑稽,“不是說沒興趣麽?”
“哪是我想嘛,還不是……我老爸的意思。上頭已經做了安排,我就聽天由命吧!”鄭江抓撓幾下頭皮,又說,“下去圖個輕鬆自在,錢也不比機關上拿得少。很多人想下派都不行哩!”
程海平想起一句話:“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覺得很精辟,但沒有說出口,那樣鄭江肯定認為在嘲諷他。世事難測,你就說得清誰是不行也行誰是行也不行?
“你一拍屁股走了,這邊隻好關門啦!”程海平悶悶地說。
鄭江道:“我也是這個意思。開歌舞廳太累了,還擔驚受怕的。你要是回玉屏的話,有機會也到鎮政府幹吧。調動的事我叫老爸給你說說。”
“以後再說吧。”對鄭江的一番好意,程海平有些感動。他打算靜下心想想下一步咋辦,說不定真有可能通過他的關係改行呢。
程海平想起上次回家時廖校長說的話,決定明天先上靜江給學校買個電子琴,隨後再回玉屏。眨眼間,距上次回家又過去1個多月了。母親前兩天打來電話,說夢見他回家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說明母親一直掛念和擔憂著他,他豈能無動於衷?
天氣預報說第二天全縣將陰轉晴,早晨有大霧。果然,程海平早上一出門,重重霧氣立即把他包圍住了。稍遠處的建築和景物都被遮得嚴嚴實實,街道兩側的樹木、店鋪若隱若現地看不分明。太陽把炫目的光芒全部收斂起來,白乎乎地貼在發灰的天幕邊上,顯得很不真實。
程海平看見客車內壁上紅漆噴印的“大霧天能見度不足30米不得行車”字樣,問:“這麽大的霧沒問題吧?”
伏在方向盤上養神的司機抬起頭說:“講究不了那麽多,車開慢點就是了。”
程海平又問:“啥時候走,還等啥呢?”
司機裝作沒聽到,一聲不吭。車門口站著的售票員代他答道:“乘客上得差不多了就走,人少了我們虧本呀!”接著叨叨起每升汽油漲價多少,上月的汽車修理費多少,每年給掛靠的運輸公司和其他部門交管理費及雜費多少,還有當初他們兩口子買這輛大客車向銀行貸款多少、跟親戚朋友借錢又是多少……
正說著,兩個乘客上了車。程海平一眼認出走在後麵的姑娘是祝梅。她燙一頭波Lang式的卷發,染成了金黃的顏色,這使她的臉盤越顯瘦小而蒼白。
聽到有人喊她,祝梅詫異地扭過身,高興地叫了聲:“程老師!”臉上同時湧起了兩團紅暈。
程海平問:“啥時候進城來的?”祝梅說就是前兩天,又道:“程老師,我到後頭去了。”
程海平看見祝梅坐到了一個40多歲的男人身旁。那人剃的光頭,滿臉橫肉,額頭左邊有道很顯眼的兩寸多長的疤痕。見程海平朝他那邊看,就用猜疑和敵意的眼光瞪著他。程海平移開了視線,他已看出了兩人的關係,心頭湧起一股澀澀的滋味。
客車終於上了路。雖然車前亮著大燈,但兩道光束的強度都被濃霧消釋殆盡,前方10米內的道路也隻是依稀可辨,客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著。窗外白茫茫一片,讓人感到索然和困倦,車內也少有人說話。程海平暗想:無論是車是人,在迷霧紛擾中莫讓浮雲遮望眼談何容易啊!
客車猛地晃蕩起來,像是遭遇了坑凹的路麵。人們驚呼著前後左右地搖晃。有幾個站在過道上的乘客腳步不穩打著趔趄,就跟喝醉了酒似的。車上的人沒有埋怨,大家還嘻嘻笑著,露出很興奮的樣子,仿佛這是枯燥的旅途中大受歡迎的刺激和噱頭。
程海平睜開眼睛往後看時,祝梅和那個男人已經不見了。他們顯然是中途下了車,就在他似睡非睡昏昏沉沉的時候。
有個約摸六七歲的小女孩用稚嫩的童聲在問:“爸爸,靜江動物園還沒到呀?”
“快了,快了!”有人甕聲甕氣地說。
周圍的人會心一笑——其實,靜江還遠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