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明明是關於我的事,他卻對著楊娜說。簡單的眼神,沒有了先前的不快,好像隻是在呈述一個聽來的故事。
但我卻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如楊娜般以為我真在墳地裏撞上了什麽,中了邪。他是要故意嚇唬我,讓我邪上加邪。
楊娜對我笑,柔柔的道:“弟弟,他說的隻是那些好事的人胡亂編出來的笑談,用不著當真的。”
話雖這樣說,帶我離去的腳步卻越來越快。眼裏還分明在隱藏什麽。
我們走上那曲折的山路,穿過桃花林,下得山來,卻看見馬路邊多了一輛車。
那輛車的駕駛室裏探出張笑臉,卻是藩玉。
藩玉大概也沒想到會見到我,頗感意外。但他隻輕蔑的把眼睛從我身上撩過,便邪邪的望著楊娜和劉主管笑了。
還遠遠的對劉主管道:“劉主管,我來接你了。”
十分巴結討好的聲音。他也果真會巴結討好,敢情劉主管來的時候也是他開車送的。劉主管約會,他卻屁股顛顛的忙著張羅。但我肯定那輛車是劉主管的,劉主管充其量隻是讓他做了回叭兒狗司機,過了回開車的癮。
楊娜拉著我,走向她的車。此時在她眼裏,我隻是個孩子,需要她的照顧。
劉主管也走向他的車。藩玉已下了車,把車門打開,眼裏帶著邪笑,身子卻站得畢恭畢敬,等著他。
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楊娜卻和劉主管沒說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已不如先前不快,空氣卻很沉悶。他們在努力維持,盡力不讓今天的約會散得太尷尬。
半途劉主管終於停下,轉過身,叫道:“楊娜,以後再約。”他是要打破尷尬,他是想挽回,也給自己留下繼續和楊娜周旋的餘地和機會。
我已上車,楊娜正在車門,她大概沒料到劉主管還會說最後一句話。身子振了振,扭過頭去,輕輕“哦”了聲,望了望劉主管,眼帶笑意,但很快就轉過頭來,匆匆上了車。
我不知道她是顧全劉主管的麵子,稍事應付,還是終於覺得這樣默不作聲的離開實在不妥,略作挽回,以免和劉主管之間的距離滑得太遠。
劉主管望著楊娜上車,望著楊娜關上車門,眼裏似乎也放心的有了笑意。
他上了車,打開車窗,點了支煙,夾在指間,悠然的吸了起來。
藩玉跟著上車,坐在駕駛室,對著劉主管問了句什麽,便望著我們的車笑得更邪。
他哪裏知道劉主管其實並不如看上去的那麽悠然,心裏正鬱悶著呢。他那問話,他那邪笑,一定正觸及到了劉主管內心的恥辱。
劉主管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一下子就狠狠的把煙捏熄。
藩玉滿眼的邪笑頓時消失了,猛的發燃車,慌慌的逃也似的跑了。
經過我們旁邊時,藩玉偷偷的向我看了一眼,我知道他是想從我的表情判斷我有沒有看到他剛才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的那一幕。
我雙眼直直的向前,假裝沒感覺到他的眼睛。
劉主管衝我們的車大喊:“楊娜,我們先走一步了!”
已是另一副表情,仿佛什麽不快都沒發生過,仿佛他和楊娜還一如從前。
他們的車去了很遠,楊娜才開車和我一起離開。
楊娜一直沒追上他們,有意和他們保持著距離。他們也並沒停下或等待。
一路上我什麽地方也不看,滿腹心事。
楊娜極為擔心,不時對我指點江山,分散我的注意力。
但我還是始終保持雙眼直直向前的姿勢。
終於回到城裏,楊娜又關切的叫我:“弟弟,這是城裏了。你看那是商場,那是學校,那是酒店。”
有點像叫魂,仿佛不這樣叫,我的魂魄就會停留在荒郊的墳地裏。
我暗自好笑,難道楊娜也如鄉下女人般見識,以為我現在隻是個軀殼,不知道自己已重返城市喧囂?
但我沒把我的好笑表現出來,我不要她看出我其實還有靈性,甚至極負心機。她當我是軀殼我就作出失魂的樣子吧。這樣更好,我可以得到她更多的溫柔和體貼。我還可以看到她為我焦急。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喜歡天天看到楊娜笑的,此時卻特別想看到她眼中的焦急了。
試想,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女人為自己花容失色呢?
我珍惜著她眼裏的焦急,我因她眼裏的焦急而幸福。
楊娜把車停下,帶我進了一家酒店,對我道:“這裏的味道挺不錯,姐姐早該請你來嚐嚐的了。”
然後,我們在靠窗的餐桌邊坐下,我的座位正對酒店的大門。
我疑心楊娜帶我進酒店並非單單為了請我吃飯,她更多的是希望我能在酒店裏感覺到一種歡樂的氣氛,並在歡樂的氣氛裏把在荒郊看到的那些不該看到的全都忘了。
但我更喜歡楊娜的家,雖然隻我和她兩人,我卻一點都不感到冷清。她不明白,有時人不在多,隻兩個人就足夠了。
點好菜,服務員上菜之前,她忽然笑笑,道:“弟弟,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間。”
她臉上果真就有些紅霞,果真是有些嬌羞的神態。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晚,她喝得微醉,在浴室裏,對我依門回首的情景。那時,她的臉也有著嬌羞的紅霞啊。
我激動而恍惚的望著她消失在過道的那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抬頭看酒店大門那些進出的人。也許楊娜的想法是對的,看的多了,就會沒時間記得。但我不是要忘記荒郊,我是不想在這個時候還對楊娜心懷邪念。她對我,的確太好。
但這時進來的兩個人,卻讓我大吃一驚。
男的,我不認識,四十好幾年齡。雖不大腹便便,卻濃眉大眼,氣宇軒昂,躊躇滿誌。電視劇裏常有這樣的成功男人,商場得意,情場風流。
女的,卻是青梅。
他們並肩而行,笑語相對,旁若無人,竟如劉主管和楊娜才入桃花林般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