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天上人間
第四十一天上人間
李鷹走後心憔悴,寂寞梧桐空中紛飛。
李鷹在,我什麽事都不用做,他不在,三百多個囡囡的管理就都壓在了我的肩膀上。家華名為五星級酒店,但和大多數富麗堂皇的賓館一樣,真正的核心競爭力就是這個桑拿部。否則,東莞又不是什麽旅遊城市,你還真的以為一個小鎮需要近百家星級酒店?我身上的擔子確實不輕,本來像我這樣的閑適文人,早也應該騎鶴遠去,泛舟江湖了的,但我沒有,因為毛老板把我的薪水上調到了月薪兩萬,美金。好吧,我承認,我很庸俗。
說來也是造化弄人,短短時間裏,我因為偶然救一個兄弟,然後偶爾打了一場群架,又偶爾救了一個漂亮女人,偶爾來偶爾去就偶爾成了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非常重要的人物。想到這裏,我真為中國大學每年畢業的成千上萬酒店管理專業的學士、碩士、博士、聖鬥士、烈士們感到深切的悲哀。阿門!
見的囡囡多了,受過良好人文方向學術訓練的我,就忍不住要思考一些關於這行的社會學問題,比如囡囡幹這行的原因是什麽,她們的生活狀況如何,她們幸福嗎?
囡囡幹這一行的原因,電視劇早就給出了答案。貧窮,所迫賣身。但據我觀察,這個原因至少是部分錯誤的。有不少男人前來,都有一種“救風塵”的,總覺得自己在社會上混的還行,幫幫這些可憐貧窮的女孩,即爽了,又做了好事。說句打擊客人的話,至少東莞桑拿的囡囡,幹了一年以上的,比大多數**都富裕。一個家華比較差的B貨,算四百一個鍾,每天三個鍾,一年能賺多少錢?三十萬以上。素質高點的A貨,年薪百萬,也是很平常的事。所以什麽華為的工程師,電力局的副科級幹部,大公司的業務經理,純粹比錢的話,那基本就是一經濟適用男。
但窮才當囡囡,也有部分是對的。李嘉誠的女兒做囡囡的概率確實不大,讓一個縣委書記的女兒來幹這個,好像也不怎麽靠譜,她們基本上去美國讀書了。所以囡囡基本都是普通人家或者窮人家的女兒。
比如家華的囡囡,就大多數來自於東莞的小工廠,剛開始進廠打工時也曾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過。但漸漸的,她們發現不對了,首先: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拿幾百塊錢,連買衛生巾都要選便宜的,這也算了。關鍵是沒有任何保障,這跟父母那一代的工人完全不一樣。以前工人也窮,但退休金總有發的,到了勞動節那天,多少能收一個工會發的開水瓶子。而東莞的小廠呢?請參考馬克思理論的資本家原始積累部分,不需要任何修正主義。什麽?有勞動法和三險一金?看來,新聞聯播收視率確實高,連你也聽說過這個傳說。於是,作為經濟理性人,棄明投暗的人還真不少。
其次,在廠裏麵長得漂亮點的女孩,基本上不可能沒有男人追,就如腥味必然引來蒼蠅。對天下正常的男人來說,上半身是修養,下半身的本質,而修養是為本質服務的。漂亮女孩獨身在外,這獵物要是不吃了,就有些沒有天理了。問題是,吃人者又未必都是想負責任的,於是留下了很多怨女,這些怨女往往一點就通,很快想開了——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還是錢靠得住。又有一些棄明投暗的。
最後,就算這女人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地,廠很正規,按勞動法辦事,工作輕鬆,收入也可以,還碰上了一個和善的老板,一個真心愛她的英俊的工人,像童話的故事,一起數星星。但,保不齊過了幾天這個廠就跨了,這不稀奇,尤其是金融危機的今天,東莞每天都有幾百來個小企業玩GAMEOVER。她和她英俊的工人怎麽辦?能堅守多久?房東會不會被他們的堅守感動而不收房租?天空的星星能吃嗎?
就這樣,東莞的世界工廠提供了大量勤勞而美麗的姑娘,支撐這東莞的繁榮昌盛,也因此,我個人認為,東莞在中國是不可複製的。
除了廠妹外,現在很多找不到工作的女大學生也進入了這行。當然,客觀的說,比例並不高,但基數大,絕對人數也很可觀,反正托教育部擴招的福,找不到工作又窮的人越來越多了。比如楚妖精就是。還有不少找不到工作就去酒店推銷啤酒的,然後就陪酒,然後隻準摸大腿,然後——陪著陪著半推半就就把自己賠進去了。
我預計,會有越來越多英語過了四級,帶著學士學位的高素質囡囡進入這個圈子,她們思維敏捷,視野開拓,一定會為這個“悲苦”的行業帶了更高的技術含量。
有一次,在佛山珠江,見有一人不慎落水,路人聚而欲救。有人說,落水者是公務員,圍觀者散去一半。又有人說,是公安局的,又散去一些。有人又說,看上去像城管,圍觀者皆散去。猛然有人說,是證監會的,圍觀者蜂擁而回,投石,讓他上來還要坑死好多人?。突然有人驚呼,是剛畢業的大學生,眾人紛紛跳水將其撈起,他正欲謝謝www。qb5200。Com。眾人異口同聲:你悲慘地活著吧,這樣我們才不是社會的最底層。
我手下就有十四個大學生,其中有一個運氣好的,前幾天考研究生走了,成績也不怎麽好。但今年研究生也擴招了,於是才三百多分調劑讀了個地方二本的生物學專業,臨走時我跟她說,行李不忙著帶吧,說不定,幾年後你這還得回來。
所以窮人才賣身也有一定的正確性。算一條規律。
英國有句諺語,例外更加證明了規律的存在。有錢人賣的也不是完全沒有,尤其是九十年代附近出生的小蘿莉,經濟條件還好。就是喜歡玩,玩著玩著就玩這行來了,這種非主流在夜店酒吧多,在桑拿還是少數。家華隻有一個,她來這純粹是因為想收集包包,但父母給的零花錢不夠(這父母絕對不窮也不算小氣),於是就來自力更生了,她給白素素看過自己買的一麻袋LV,當場把素素嚇呆了。
還有一些很不幸的人,報複自己男人來這行的,往往是自己男朋友在外邊找女人被發現了,就用這樣奇怪的方法報複。也有很別致的,比如男朋友不行,幹脆幹這行滿足自己的。家華四娘之一的大師姐西蒙就是一個。
西蒙的不幸是嫁了這樣一個老公,這個老公能力很強,可惜,隻在男人身上強。西蒙本來以為,憑自己的努力,終歸可以感化他,再加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思想,所以盡管老公都不怎麽碰西蒙,她也一直不離不棄。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才無法忍受,一氣之下來到了東莞的。
西蒙自己說,那晚她的老公一邊看書,一邊主動摸她的大腿。當時把西蒙高興壞了。
西蒙閉上眼睛,沉浸在顫抖的喜悅裏。
摸著摸著,西蒙漲大水了。她羞澀地輕輕道:“我濕了。”
“嗯。”丈夫漫不經心的翻著書。
西蒙問:“做嗎?”
丈夫道:“不做。”
西蒙道:“親愛的,我都濕了。”
丈夫道:“我知道。”
西蒙忍了會,很委屈道:“不做,那你摸我幹啥?”
丈夫道:“濕濕手,好翻書!”
解答完囡囡的來源,囡囡的生活狀態如何,她們幸福嗎,我想,這兩個問題基本上可以合二為一。
囡囡們的生活主線就是賺錢,每天做的工作就是穿衣服和脫衣服。勞動成本不大,勞動強度也還可以承受——尤其是跟廣大的工農相比,物質條件則相當優厚,基本達到了發達國家人民群眾的水平,屬於南海邊畫的圈圈裏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並且還帶動了家鄉不少漂亮的後富。但她們的生活狀態仍然完全可以用灰暗、無聊來概括。
囡囡基本上脾氣很好,所謂的烈馬,大多也隻是劇情需要。因為“小姐”這本身就是一個受氣而且被鄙視的“演藝”職業,沒有平和的心態,要麵對的形形**要求各異的男人,是基本做不了一個月的。要知道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曾經有一個香港的客人找粉條,什麽都不玩,就讓粉條扮演一個受罰的丫鬟,頭頂著他的皮鞋跪在廁所裏整整一個鍾,囡囡的好涵養就這麽被“怪叔叔”們慢慢培養起來了。所以我一直認為,肚子裏能撐船的除了宰相就是**。
客人的刁難倒也罷了,那畢竟隻是一個鍾,一場表演,忍忍就過去了。生活上遭到旁人擺明了的鄙視和痛恨,因為無處不在,更加讓囡囡們痛苦,家華曾有個囡囡,在厚街一個高檔樓盤裏租了間房子,後來房東知道了她是幹這行的,仍像接受瘟疫一樣接納了她,隻是把租金提高了三層,這個囡囡屬於遲鈍型的,壓根就不怎麽算數,從不還價,也從不欠賬。半年後,囡囡轉會去了長安,結果她還沒有出門,房東就當著她在自己房子裏放了一火,把床上用品,包括沙發的布,燒得幹幹淨淨,幹這個的時候,還不忘戴上了口罩。這位囡囡看在眼裏,什麽都沒說,抹了眼淚擠出點笑容就走了。
因此很多百萬富翁的囡囡都窩在酒店的職工宿舍裏。
世人的鄙視還隻算皮外傷,致命傷是被家裏人發現後被從小帶大自己的人鄙視辱罵。有一些家庭明明知道了裝不知道,這還算好。更有甚者,錢收下,人罵走……中國五千年文化熏陶出來的集體無意識,不是幾句輕巧話可以改變的。辜鴻銘對北大學生道:“我頭上的辮子是有形的,你們心裏的辮子是無形的。”當場讓未名湖畔眾多才子低下了頭。
我可以確定的說,多數囡囡都徘徊在被鄙視包括被自己鄙視的自卑、壓抑的灰暗中,偶爾夾雜著賺輕鬆錢的快感,然後為了麻醉自己,賭博、吸毒,包小狼狗,千金散盡還複來,惡性循環,直到人老色衰。
羨慕囡囡“腿一扒,錢一把”是個好職業的人,基本上是幼稚的。你根本就沒有算清楚她們的真正成本。
再比如,還有一些代價,是你們不知道,也是我在進這一行前也看不見的,比如,小姐基本上沒有**了,我是說基本上,百分之九十。性的快樂本來是大自然對每個人類最大的賞賜,而老天對小姐收回了這個賞賜。請問,這應該值多少錢?
對於正常人來說,春不是叫出來的,是真刀真槍幹出來的。對於囡囡來說,這句話就得改一改了,春是什麽刀槍都幹不出來的,基本都是叫出來的。經常有客人在網絡上發表文章,說讓哪個哪個小姐興奮了,讓哪個哪個囡囡了,這百分之百是假的,就算你是周潤發也是假的。
綜上所述,囡囡的生活很簡單,睡覺、吃飯、等待**、**、被羞辱。在等待**的過程中,又有化妝、發呆、玩手機、看電視幾種表達方式,自從東莞流行金魚缸和秀場以後,看電視的權力也被剝奪了。於是,不少囡囡完全過上了吃睡**偶爾發呆這樣豬的生活,可惜的是,卻永遠沒有豬的快樂。
以上就是囡囡生活的常態,忍受鄙視忍受變態忍受性快感喪失,來換點鈔票,換點以後生活的保證,能完成上麵的常態還有個前提,沒被掃黃,也沒有染上什麽“淋梅虱艾”什麽的病毒,如果染上了,請記住,那也是常態。
收拾好行李,走進醫院吧,這一行沒有工傷這一說法,醫療費自理,這時囡囡會發現,賺了那麽多錢,脫了這麽多衣服,還是擋不住人家一件白衣服。
當然也有好的,如果你能無病無災賺夠了錢退役了,恭喜了。接著你還能修修洞口再嫁老公,喊聲很痛表演成功,再次恭喜了。然後你拿出幾十萬的積蓄,擁有了一個臨街店鋪賣服裝,在工商稅務消防衛生競爭對手的圍剿下,僥幸沒虧,過上了小康生活。那就更加恭喜你。現在你已經屬於成功的退役囡囡了,盡管這不算大概率事件,但也絕不是沒有可能。如今,你要麵對的就隻剩下一件事了,就是如何保證永遠不被家人鄰居朋友發現你的過去,以免破壞剛得到的夢寐以求苦心經營的正常生活。以前的狼會不會突然出現,會不會讓你身邊的人發現端倪?這種焦慮和恐懼會一直伴隨這你,吞噬著你,一直說謊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比搬磚還累,你需要非常堅強的神經,和很強的心理素質。如果受不了,崩潰了怎麽辦,找心理醫生?江磊就是,他會給你開幾顆維生素C片,然後用貝克的認知療法,給你講很多絕對正確的屁話…….
什麽,找一個能接受**的嫁了,我覺得買彩票中獎的概率更高點。
有個笑話叫。窮得隻剩下錢,對於囡囡來說,這不是笑話,是生活。
如果你還要問囡囡生活開不開心,我隻好跟你講個真實的故事了:楚妖精曾組織家華的一些囡囡和笨笨狗那家按摩店的囡囡出去搞活動,她們商量來商量去,一致選定了動物園。因為,她們說,在動物園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是個人。
因此,當你為了僅僅十分鍾就要拿出十天的工資而心痛不已的時候,請不要憤憤不平,這是囡囡該得的。
那是一個明媚的星期天,我和翠翠正在訓練一批新來的廠妹,衛哥打電話來說,“江磊,馬上來我家,帶幾個漂亮的囡囡來。”
我道:“我正在訓練啊,晚上行嗎?”
衛哥急道:“不行,放下訓練,馬上過來!”
我笑道:“幹女兒不夠用了嗎?我帶水蜜桃過去吧?”
衛哥道:“水蜜桃不行,太嫩!你把白素素、楚妖精帶過來,不是我用,我要招待客人。”
我道:“太奢侈了吧?上次李秘書長過來,你也沒舍得派這兩位啊?要不把何青都叫來。”我開玩笑道。
衛哥道:“何青昨天已經從北京趕回來了,你馬上叫上妖精和素素,讓她們穿最好的,讓果凍親自化妝……”
我心裏基本明白了:這麽大譜,估計是省城甚至京城官場的大人物來了。我帶著妖精和素素最快速度趕往別墅,果凍就在車上給兩位化妝,多說一句,果凍化妝的技術是國內一流的。
但一下車,我傻眼了,除了衛哥的坐騎,沒有看見其它豪華車輛,卻停著一輛囚車。囚車倒也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隻是牌號是京A,上麵寫著兩個字:秦城。
秦城監獄?!我心裏猛的震晃。
能住在那裏的,都是些新中國的風雲人物啊!秦城監獄的車,怎麽停這裏來了?來抓人的?
我忐忑不安了半天,猶豫著還進不進去,想了會,覺得如果要抓毛老板,東莞公安局就夠了。如果抓我,派出所就夠了。咬咬牙下了車。
我按下了門鈴,還好,是個“幹女兒”開的門,我心裏稍微安定了一點,帶著妖精素素往前一走,卻看到了四個武警,都眼冒精光,一身肌肉,跟一般的可以演聖誕老人的大肚子警察完全不同,我莫名的想起了大內高手。
還在發呆,衛哥看見了我,對我招招手,我走了過去。衛哥指著房子裏一個帶著鐐銬的小個子道:“江磊,這是覃煌覃爺。”
那小個子,長得相當湊活,坐在茶幾的主位上沒有起身,隻是對這我輕輕一笑,頓時給我一種非常強悍的感覺。何青跪在他的身後為之捏肩。
我尷尬地笑笑,叫了一聲覃爺,覃煌對我伸出了手,道:“江磊,不錯,年輕人永遠不要被人看低了。”說著拿出一個鐲子,遞給我道:“給你,你送你老婆,這玩意不貴,隻是真正的景泰藍,不好買,算見麵禮了”。我拿著不知如何是好,衛哥點了點頭,我收下後,他又向身後妖精與素素瞄了一眼,居然打了一個哈欠,不置可否。
毛老板道:“覃爺出獄後還會重回天上人間嗎?”
覃煌道:“出不了獄了,這一次如果不是要緊的事,政府都不會同意我保外就醫的!”
覃煌?傳說中的天上人間的老板覃煌。他還活著?
是啊,天上人間已不在江湖,但江湖到處都有它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