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煮茶論英雄
二十四、煮茶論英雄(全)
我趕忙伸出手去,專業心理學的背景,讓我看人很少走眼。這家夥,絕對是個養尊處優的大流氓,因為氣質是裝不出來,尤其是眼神,現在流行玩滄桑,裝酷,其實沒有用,滄桑是寫在臉上的東西。
我道:“毛介衛,好霸道的名字,中國近代三大風雲人物都聚集在一起了,看得出您也不凡啊。”
毛老板笑笑,挺直腰,一間普通的黑色T恤衫,卻襯得他更生龍活虎來,他道:“江磊,心理谘詢師,湖南人,對嗎?”
我道:“對。毛老板。”
毛老板望了一眼窗外道:“湖南那地方好,我當年當兵的時候就是在湖南,山清水秀的地方,度過了我的好幾年,深圳東莞的湖南人也挺多的。”
我道:“毛老板在湖南當過兵,在哪裏,什麽時候?”
毛老板道:“在懷化,你知道嗎?我是七九年的兵。當兵後就跟yue南打仗了。”
我見毛老板手臂上凹進去一塊,心裏一動道:“那是槍打的嗎?”從小聽《血染的分采》,讓我這個無德無才的80後,對打過仗的軍人充滿了崇敬。
毛老板淡淡地說:“是槍打的,再打正一點,我就沒有了。”那語氣像在說別人的事。
我激動地站直了身軀,道:“毛老板打過老山?”
“沒有,很想去,但沒機會,一直在懷化值班。這個小洞,是在深圳被一個中國人打的。”毛老板微笑道:“失望了吧,後生仔。不過,難得你這麽年輕還知道老山。”
我敬了一個軍禮道:“我一向羨慕戎馬之人,隻可惜夢想多半完不成,我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當過兵的人臉上都有一種英氣。”我說這話,一是真心,二也是為了拍毛老板一個馬屁。做為心理谘詢師,拍人馬屁是基本功。做為一個熟悉成功學的非成功人士,我可以較有把握地把成功學簡單濃縮為“會拍馬屁”四個大字。
毛老板果然露出了笑容,而且不是由肌肉牽引而是內心牽引的笑容。他道:“江磊,有沒有時間陪我去歎杯茶,聽說你想給家華的技師講心理學,你也讓我這大老粗學學。”說完看了楚妖精一眼,楚妖精隻是優雅的笑著,一句話都不說。好聰明的女人。
我感激地看了眼楚妖精,道:“好的,我本來是很忙的,但毛老板請,再忙我也要去。”
我坐上VOLVO的後排,跟楚妖精坐在一起,但分開一定的距離。她像個處女,我像個純潔的唱詩班的學生。當著幹爹都不敢,幹爹?騙鬼鬼都不信。
楚妖精嗲道:“幹爹,我們是去喜來登還是豪京。”
毛老板道:“小楚,那種地方時喝酒的,不是歎茶的。”
楚妖精道:“歎茶啊,小楚最會了,我大學選修過茶藝。”
毛老板道:“你要是沒有兩下子,我也不會疼你了。”
車子開了很久,停在厚街北部一個很郊外的草棚前,根本不起眼。毛老板走出沃爾沃,我才發現他居然穿著短褲和拖鞋,身著短褲拖鞋,開著沃爾沃,這實在是別有一種風味,這在上海北京是很難看到的,在佛山東莞還真有一群“土”老板就是這種裝束,我認為廣東人的低調務實很難得,廣東有錢人很多卻很少張揚,甚至你罵他他都笑笑,接著做他的生意或者打他的邊爐。
這家草棚也賣食物,廣東那好吃之地,毒蛇作羹,老貓燉盅,斑魚似鼠,巨蝦稱龍,烤小豬而皮脆,煨果狸則肉紅,但毛老板隻點了一盤鵝腸,一碟水煮花生而已。讓我想不到的是,毛老板對服務員無比客氣,每一個送茶、菜的服務員,都會說聲多謝。
毛老板將一壺大紅袍放在桌子中間,楚妖精親自幫洗紫砂杯。土色地小杯子在她的皓腕下溜溜地像聽話的小球。
毛老板道:“我是個大老粗,小江,你是知識分子,我不了解你的心理學,你說說看你能幫我的家華做什麽?”
我道:“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論”
毛老板抬著手,微笑道:“你就說,你能幫我做什麽?”
我道:“心理谘詢主要目的是提高小姐們的心理健康水平。”我見毛老板眉頭微皺了一下,趕忙說:“我可以幫你安撫一些小姐波動的情緒,提高工作效率。另外我對男性性心理也有些研究,可以解決小姐工作上的一些疑惑,提高她們的業務水平。”
毛老板道:“你是說你想做我的桑拿培訓師?我的桑拿培訓師都是在這行出身的行家啊,你以前做過這行?”
我道:“毛老板誤會了,我教過書養過豬,還真沒有做過這行。現在我也不準備進入任何一個公司,我已經自己創業了,想去家華做事,也隻是做自己的業務,當然是雙贏。”
毛老板雙手接過我點石心理工作坊的名片,道:“不錯,不是猛龍不過江,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在村子裏吊兒郎當了。”
我臉皮雖厚,也紅了一下,道:“不敢當,瞎混,毛老板家大業大,才是真正的猛龍。”
毛老板道:“我不是猛龍,隻是經常做著猛龍夢的米蟲。你讀過的書嗎?那些很多都是經典:你們是早晨**點的太陽,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
我想起他們這一代人,好像都有濃厚的主席情節,我道:“的詩詞經常看,我是在湘潭讀的大學,正是毛嗲嗲家裏的。”
毛老板道:“哦,那是一種幸福啊。我去韶山瞻仰過主席,心裏很激動。我是一個軍人,天生敬仰英雄。還有我書讀得是不多,但曆史我非常喜歡,資治通鑒我讀過兩遍。”
我心裏大驚,資治通鑒文言文著作,又長,像我這種半科班人士,都知難而退,他讀了兩遍,這人不僅是會賺錢而已,我擠擠笑容道:“那太好了,我也是個曆史票友。”
毛老板高興道:“哦,那你說說看,我名字裏的毛、蔣、汪,你最喜歡誰?”
我道:“這些人都太大,我沒有能力評估。”
毛老板道:“我們本來就是業餘的,隻是吹吹水而已,票友嘛,就吼兩嗓子,要是你不願意,那也就算了。”
我道:“不用說,功勞很大,雖然晚年也有很大錯誤,但他是一個讓中國人從骨頭裏站起來的人,現在雖然否定他的人很多,但他帶著解放軍東征朝鮮,與美國打平,發明原子彈,讓世界側目,做為一百年來受盡欺淩的國家來說,這樣強硬的英雄,是不可以缺少的脊梁,那些侮辱他的人,爾朝身與名俱裂,不廢江河萬古流!”我見毛老板微微點了下頭,又道:“蔣介石**無量,zhuanzhi無膽,又碰上毛嗲這樣天才級的對手,失敗難免。打日本他還是努力過的,但打得有些丟人。”毛老板不置可否。我又道:“汪精衛是個帥哥,早年刺殺清攝政王,也是條漢子,可是為了爭個總統,丟宗棄祖,晚節不保,實在可惜。”
毛老板道:“老弟,你的看法不錯,看來你讀過一些書。我曾經找過一個曆史係的大學生做文秘,他還比不上你——但我還是有些不同觀點。”
我說:“你認為蔣的抗戰打得好,要為他平反?”
毛老板道:“做為一個前軍人,我確實認為蔣在軍事上已經做得很好了,軍事拚的是工業,當時中國有什麽工業,農業國打工業強國,國內還有一群反對派大佬。能拖到美國援助已經很好了。工業在軍事上的作用,遠強於你的想象,要打朝鮮戰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獲得蘇聯的信任,換取蘇聯的工業援助。但我不是要給蔣評反,我是要給汪評反。”
我驚道:“給汪精衛評反?”
毛老板輕笑:“是的,給漢奸評反,我認為他是為中國著想。”
我道:“這,有些荒謬了吧。”
毛老板道:“你認為當時中國一定能勝日本嗎?未算勝,先算敗。就像我開桑拿一樣,我不是先算能賺多少錢,先算的是如果倒閉了怎麽辦,我能虧多少。如果中國敗了,如果隻有蔣,整個中國都可能變成南京。有了汪,中國老百姓可能還有條生路。然後汪就犧牲了自己的名節。”
我覺得匪夷所思,道:“毛老板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吧?”
毛老板道:“或許,但我想君子和小人未必是可以量化,有時根本無法準確得知。我隻是猜測,我們現在用結果反推過程,汪自然是大錯。但當時知道結果嗎?在中日戰爭爆發的1937年,“英法美”和“德意日”陣營正處於緊張的對峙中,當時人們根本無法預測哪個陣營會取勝。蔣介石賭“英法美”取勝,堅持抗日戰爭;汪精衛賭“德意日”取勝,主張對日講和。如果我們不以“勝者王侯敗者賊”的曆史觀來評判汪精衛的話,當時汪精衛對日講和的行動並不是什麽賣國行為。如果二戰是“德意日”陣營取勝的話,中國如果站在“英法美”陣營一邊,就不可避免要作為戰敗國受到割地賠款的慘烈製裁,那時中國可能真要被並入日本的一個省,幾千年的中華文化就要劃上休止符了。如果趁早與日本講和,中國就可以避免成為戰敗國的割地賠款苛刻製裁,就像意大利這個搞笑的戰勝國一樣,還可以讓中華文化苟延殘喘下去。這就是汪精衛一派對日講和的想法和目的。就個人而言,汪當時已經得了絕症,不久於人世,他如果隻是為了自己,他應該繼續作戰,哪怕失敗也會享受英雄的待遇,我想不明白他這麽聰明的人,會算不清自己的得失?小看汪精衛了。汪曾給蔣寫信:“君為其易,我任其難”。在當時的愛國氣氛下,走高唱抗戰的道路當然比較容易,而走與日本講和的道路就比較艱難。所以汪精衛對蔣介石說:你去領導容易的抗戰吧,我來承擔艱難的和平工作。於是他讓中國成為了雙保險國家。
我沉默了,又道:“匪夷所思,我還轉不過彎來,毛老板確實博學。”
楚妖精準備上茶,插嘴道:“我也喜歡汪精衛,好帥的,就像,就像幹爹一樣。”
我道:“你是說蔣汪演雙簧,去留肝膽兩昆侖。”毛老板笑道:“這隻是我一己之見,就當笑談了。”
我道:“那如果日德意、英美法都沒有贏,蘇聯橫掃世界了呢?”
毛老板道:“你忘了還有延安嗎?”
我一拍腦袋,覺得自己這個當年高考的學校曆史單科狀元白學了。
毛老板道:“我的名字毛介衛,取得真好,我太喜歡了,有了這三人,中國怎麽都是贏,我也希望我能四處下注,就一直會贏了。”
楚妖精道:“別談這些無聊的事了,看我的茶藝,剛才洗茶杯叫獅子滾球,接下來有洗杯放茶--懸壺高衝--觀音出海--平分秋色--關公巡城——觀賞湯色--喜聞幽香,沒了,可以喝了。”
我不願被剛才炫耀了把曆史的毛老板瞧低,我望著壺低故意炫耀道:“小楚,你錯了,壺裏還有點,那是精華,你應該把最後幾滴平均一下,各杯子裏灑一點,這叫韓信點兵。”
楚妖精眼睛發亮道:“你也懂茶道。”
我謙虛地看著天空。
毛老板笑道:“這個我就不明白了,太繁瑣了,我是粗人,隻懂一杯到底,每天都要。”
我說:“毛老板這麽喜歡喝茶,已是高手了,這些技術活隻是我們無聊人做的。”
毛老板道:“老弟,你不要叫我老板了。你沒有瞧不起囡囡,喜歡曆史,喜歡喝茶,你救叫我衛哥好了,家華的人都這麽叫我。”
我心裏非常舒坦,他畢竟是大酒店的老板啊,這麽禮賢下士,忙敬茶道:“衛哥,我敬你。”
衛哥輕啜道:“其實現在桑拿界也很複雜,北京天上人間已經轉行,珠海聚龍的老大去年被抓,可見什麽樣的背景,在大陸都是表麵風光,夾縫裏生存。雖然東莞天下第一,厚街東莞第一,但群龍無首。這塊蛋糕實在太大,又處在灰色狀態,想分一杯羹,想翻桌子的人都很多,生意難做啊。我也需要很多人幫手。”說完看了我一眼。
我道:“如果衛哥需要,我可以盡能力幫點忙。”
衛哥不置可否道:“今年年底,在澳門,大陸業內的幾個大佬,都要帶一個囡囡參加濠江花會。東莞有四席,我也被邀請了,到時真希望我的家華不會遺笑大方。江磊,如果你真對這行有研究,你可以幫我訓練下技師”。
楚妖精眼睛亮了,道:“幹爹,濠江花會你帶誰去啊。”
衛哥一頓,道:“嗬嗬,這茶采時少了點時辰,江磊,我現在還判斷不了你的價值,隻能先給你一百一個鍾,你來家華訓練室試上兩個鍾的課試試,如果有效果,你幫我準備濠江花會,錢不是問題。如果沒效果,老弟,我們不談生意,繼續煮茶論英雄如何。”
我沒有理由反對,飄飄然地接單了。
楚妖精道:“幹爹,年底讓小楚陪你去澳門吧,我還沒去玩過了。”
衛哥對服務員道:“你叫老板過來——劉老板,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你這茶有些不對,鐵觀音應該是上午十點到下午兩點采茶,效果最好,你這茶葉是早晨六點采的有露水味。”
劉老板點頭道:“毛老板行家,我不說什麽了,今天這茶我請了。”
衛哥道:“劉老板罵我,兄弟對不起了。”說完站著鞠躬,趕快拿出錢,很客氣的交給服務員。
我和楚妖精對望了一眼,毛老板既然喝茶精到這種程度,怎麽可能不懂功夫茶裏最簡單的泡茶順序。我們剛才居然還在炫耀,毛老板就看著我們炫耀,也不點破,是在看我們耍寶了。我一身的汗。
衛哥對著楚妖精道:“采茶時間要對,早了就變了味。濠江花會我會考慮人選的,還有江老弟,你放手做,周末下午一點,你就來上課吧。我派楚觀音接你,衛哥用人不疑。”
我忙站起道謝。
我這人喜歡想象,就是YY,我得意地哼著小曲,派楚妖精來接我?什麽意思,派她幹女兒先來考驗我?我願意接受這種考驗啊!我努力回憶著日本**最新穎的情節,偷憋了幾眼楚觀音,真是出水芙蓉。
衛哥道:“小楚,你要叫江磊叔叔。”
我和小楚一愣。
小楚道:“為什麽?”
衛哥道:“你是我幹女兒,江磊是我老弟,你不叫叔叔叫什麽?快叫。”說完睜圓了眼睛。
小楚道:“嗬嗬,狗屁小叔叔。”
衛哥道:“正經點。”
小楚好像很怕衛哥,吐了下舌頭道:“叔叔。”
媽的,又一個叫我叔叔的。我最恨叫我叔叔的美女了。
我瞄了眼毛介衛,這老狐狸,估計是為了讓我做了叔叔不好意思吃侄女的豆腐吧?太小看我的智商高估我的道德了。
回去的路上,衛哥講了很多恭維話,但沒有一句過火的,讓人很受用。迷迷糊糊下了車,我憧憬了半天後又想了半天才想清楚了兩個事實:一,我答應去家華講課,工資是一個鍾一百塊,比B牌還低,跟按摩店差不多,是我心理谘詢以來從未有之超低價,自己還樂了半天;二,“毛介衛”讓中國四處下注,毛介衛很欣賞,我就是他為濠江花會下的一個注,他用兩百塊小賭了一把而已。
兩天後,我正在“備課”,楚妖精打來電話說:“狗屁小叔叔,你要幫幫我,有人要搶八十八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