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拯救

一九**的最後一天,星期天。

我被三位表姐帶到T市第一百貨的童裝部試新裝。

人一瘦買衣服都能挑著玩,瘦人挑衣,胖人買衣,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但是看到亞逢,亞萊,望雪手裏分別拿著不同的待穿棉衣,我突然發現其實胖子也是有優點的。

說起來三堂會審的局麵我也沒有想到,因為起因隻不過是今年的新衣服我想自己買,結果母親堅決反對,大體上就是認為我一個孩子買東西不會精挑細選,但是我有外婆撐腰,因此在外公的積極斡旋之下,由三位表姐陪我去買衣服。

一九**年年底,望雪的父親,大名鼎鼎的諸葛氏保安公司總BOSS諸葛健還在雲南與越南的邊境線上不知那一個旮旯上駐軍,望雪因此住在我的外婆家——她的母親也是我母親的親姐姐,隻可惜早早的走了,因此對於這位姨媽我連一點記憶也沒有。

可憐我小小年紀就做了試衣架,帶著孩子來買衣服的家長們好奇的看著這個在櫃台拚命試衣的小家夥。一九**年的百貨公司基本上還都是國營兼承包,裏麵職工的鼻孔都是朝天開的,他們怎麽會放任這幾個小家夥旁若無人的在櫃台裏玩耍。

我忘了說,亞逢亞萊的父親就是本市一百總承包商,換一句話,張家的醒星大少爺就是這兩百多號售貨員的祖宗。看著售貨員們飽含深情的笑意,我不禁在心中哀歎一聲——資本主義,果真就素那萬惡的根源啊。

在這裏我不得不承認望雪的眼光的確要比亞逢與亞萊要好,不過我對於望雪後來為什麽要去報考警校並走上女強人這條不歸路抱有絕大的好奇心,因為照這個樣子發展下去,諸葛望雪明顯是一個相夫教子的***啊。

可是現在明顯不是好奇心發作的時候,最後我被迫買上一件灰色無袖羽絨夾克(望雪姐,有點眼光),一件紅色估計能穿到十二歲還嫌大的羽絨服(亞萊姐,沒挑衣服的眼光)和一件黑色的掛襖(亞逢姐,估計可以穿到七十歲,非常沒挑衣服的眼光)。

看到這件掛襖我心頭一緊,因為我在那個世界也有這件掛襖,當初是自己硬求著母親買的,記憶中從八歲開始一直穿到二十四歲,從一開始的掛到腳麵到最後的緊繃,我都沒有舍得將它丟棄……說起來,我還真是一個合格的戀舊狂,一個經典的舊物控。

回到家,我的母親對於自己外甥女的眼光自然是大為激賞,又是糖果打賞又是言語表揚,我嘀咕著這要不是你外甥女,您老的眼睛早就跟銅鈴沒區別了吧。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代表小的我也挺著表姐們疼的,換作鄭墨函可就沒這好事了,上下貫通,多點齊開,你瞧我這保護傘開的點多麵全沒話說。

“來,小醫。”

抱著幾瓶黑色包裝的罐頭走進我的房間,前幾天剛出院的亞萊將其中的一瓶給了我,我一看標簽就樂了,這不是身名顯赫的海南椰樹產嗎。

“亞萊姐,你身體好些了嗎?”

“我這身體,就這樣了。”

亞萊有些話不對題,我想想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對於亞萊姐,應該是根本沒有所謂的健康可言吧。

“對了,你上次說的東西呢?”

“嗯,等等。”

亞萊對於我的小說似乎念念不忘,既然姐姐都討著要了,於是從抽屜裏拿出寫有新篇的日記本,我雙手奉上。

“嗯,很好。”

將日記本放進自己的書包,亞萊摸著我的頭,我正尋思著要不要學貓叫的時候,望雪走了進來。

“什麽東西?”看著丟在床上的紙包裝袋,我們三個有些好奇。

“麵包,四叔送的,他新開的麵包店,說給我們嚐嚐鮮。”

四叔張興國,也是小舅張興國,說起來也是去過香港的主,我們背地裏都叫他香港小舅,一九**年底他開了一家麵包店,麵包師自然是他這個在香港學了幾手的半路和尚。不過以這麵包的口感看來,興國叔的手藝的確不懶。

亞逢:“小舅做麵包了?他真的不繼承張爺爺的針灸了?”

望雪:“誰知道,外公說他洋墨水喝多了,由他去。”

亞萊:“我說,我們的香港小舅不會是讓我們吃的第一鍋吧?”

我:“咦,那我們四個不就成了實驗用小白鼠了嗎?”

三位姐姐一楞,然後對著我就是一陣花拳繡腿,邊打還邊說我狗拿耗子,我覺得自己挺冤的,不就是說了真話嗎?這件事之後我被迫在姐姐們的麵前發誓,雖然我屬狗,但絕對不多管閑事。

“小醫,姐姐們先走啦。”

“嗯,明兒見。”

看著姐姐們走出房間,躺在床上的我吃著麵包食不知味。

如果我沒有記錯,T市這些強人會在接下來的幾年裏瓜分本市甚至是本省的一些產業,例如我的四叔,他靠麵包店發家,十年之內橫掃本省西點業。而像鄭家的房地產,風水張家的全國連鎖,陸家的製藥,醫藥張家的中西醫製藥都是全國有名的,就連餘家這種洗白的黑道世家也控製著本省的運輸業。

我必須得找到除此之外的生財之道,寫小說可以賺錢但賺不了大的,如果這輩子沒有誤差,我要做一個有理想有文化有內涵的土豪大戶。

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賺錢這件事也隻能先緩一緩。

“想什麽呢?”

“啊,亞萊姐,亞逢姐跟望雪姐呢?”

“她們被外婆叫去幫著提菜了,今天晚上我們也留下來吃飯。”

說完,進了門的亞萊便不客氣的爬上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如果說亞逢有著天然的親和力,這一點是亞萊所沒有的,那麽亞萊也有著自然的魅力,這一點也是亞逢所沒有的,這樣的不同大概就是兩姐妹的不同吧。

“姐,你想過十年之後是怎麽的一個樣子嗎?”

調戲著表姐大人的發梢,我輕聲問道。

“嗯……當然想過啊。”沉思了一會兒,亞萊的臉上現出羞澀:“我啊,喜歡始,如果有可能的話,嫁給他也不錯呢。”

“亞萊姐你說真的嗎?”

“嗯……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話題再一次的陷入沉默,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擦拭亞萊姐眼角,即使那兒並沒有淚水。

看著她的哀傷,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我明白如果亞逢活下來,亞萊將會永遠的退出始的眼線,因為我知道始的眼裏隻有亞逢。生與死,愛與恨的話題始終都是那麽的殘酷,恍惚中我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像是一位控製一切的偉大神祗,卻不知道走路的時候應該先抬起那條腿。

“姐,沒有人要你的話,你能不能便宜一點給我?”

“這算不算是調戲啊。”

“呃……我,我想應該算不上吧。”

“……謝謝你安慰我。”

……是啊,看著亞萊姐的笑容,我在尷尬中苦笑,人家怎麽可能看上我。

“對不起。”

“沒什麽,姐姐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躺在我的身邊,亞萊陪我一起看著天花板。

“小醫,我覺得你出車禍之後變了好多。”

“是嗎?”

“嗯,以前你會撒嬌,現在卻像一個大人一樣。”

“大概是我經曆過一次死亡的緣故吧。”

我隨口說出不該說的話,而亞萊倒是會錯了意,她扭頭望著我。

“你摔出去之後,一定很痛吧……。”

“……嗯。”

我點了點頭,說不痛那是假的,亞萊姐像是理解似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也一樣,一天到晚,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呼吸空氣,生與死對於我來說根本沒有差別。”

“姐……。”

“但是姐姐一直在掙紮,一直努力的活下去……為什麽不呢,這個世界這麽美好,我為什麽就不能多活一些日子呢。”

坐起身,我看著躺在床上的亞萊,我從來沒有如此深入的了解到她的內心,喜歡一個人卻無法被對方所承認,我知道亞萊的內心非常痛苦,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幫助她。

我還記得自己那時候是那麽的愛著少曼,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娶到她,可是結果呢?

再過十多年就是那個有錢就能夠製造Lang漫,溫柔卻無法掩蓋醜陋的時代,世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變的如此殘酷而無情,但是每一個人卻在那麽殘酷的環境中甘之如飴……真是見鬼。

“姐,如果有一天始哥跟亞逢姐結婚,你會怎麽樣?”

“……我,我大概早就病死了吧。”女孩想了想,很平靜的說出了這個讓我心悸的答案。

“如果你還活著呢?”我反問著。

“沒有如果,醫生說我說不過二十歲。”搖了搖頭,亞萊的臉上沒有如果。

“不!姐,相信你自己,你再想一想。”

“小醫,你到底想知道什麽?!”亞萊坐起身,生氣的她盯著我,很顯然是被我的問題所激怒。

“我會看相喔,你不像是那種薄命的女孩子。”

“……你這小家夥,貧。”被我認真的表情逗樂的亞萊湊到我的麵前,伸出的手刮了刮我的鼻梁。

“姐,等考試結束了,我們去杭州玩吧。”

“我們兩個人嗎?”

“嗯,就我們兩個人……就去玩一個白天,晚上回來,反正我們這兒離杭州近,怎麽樣。”

“好吧。”

“嗯,沒錯!”我看著亞萊臉上的羞澀,悄悄的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扭了一下……陸仁醫啊陸仁醫,你要記住你自己可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了……亞萊姐雖好……卻也應該會有別人去愛護她。

你小子,瞎操什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