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費友財對田百成時不時地睃上一眼，田百成怎麽吃，他也就怎麽吃。顯得拘謹和木然，一點也不自然。
“篤、篤、篤”，傳來了輕脆的叩門聲。
田百成估計是穆副省長回家來了。從那輕脆的叩門聲中，田百成斷定那是斯文人的動作，不像沒休養的人把門擂得山響。
田百成隻在電視熒屏裏看見過穆副省長的容貌，想到穆副省長親切的相貌，馬上就要在自己的眼前重複，而且還不是影子，卻是活生生的人兒，心裏不禁激動起來。
費友財的心裏十分緊張，他從沒與官場的領導接觸，即使市領導也沒近距離接觸過。想到省裏的大官兒，即將與自己見麵，身子就雲一樣飄起來，像喝醉了酒似的，飄飄欲仙。
田百成沒有估計錯，邱俊香打開門，穆桑俞進來了。
“小田小費，這就是我家的老頭子。”邱俊香笑盈盈地介紹道，“老頭子啊，這位是弟弟的秘書，雲霧縣政府辦的副主任田百成同誌。這位是雲霧縣政府的費主任。”
邱俊香向穆副省長介紹費友財是雲霧縣政府辦的主任，讓田百成始料不及。他向邱俊香推介費友財時，說是雲霧縣家電商貿城的董事長，沒想邱俊香臨陣給費友財封了個主任之職，而且還淩駕於他這個貨真價實的副主任之上，心裏便有些不悅。
“你好，你好！”穆桑俞很有禮貌地與他們分別握手。
“穆省長，您好！”田百成恭而有禮。與穆桑俞握手時，身子向前微微躬著。他從不敢在領導的麵前挺直身子，擔心領導誤為他狂傲自大，總要謹慎再三，常常是微躬著的身子。
“穆省長好！”費友財的聲音洪亮。與穆桑俞握手，也學著田百成的樣子，腰向前微微躬著，可照葫蘆畫瓢有些失真。
“穆省長，您抽支煙吧。”
田百成聽邱俊香說穆桑俞抽煙，便忙不迭地給穆桑俞敬了一支“大中華”香煙。這是費友財為招待穆桑俞專門買來的。雖然費友財很有錢，但他在抽煙的消費上從不追求時髦，一般隻抽中檔次的香煙。田百成的薪水不高，就更不用說抽高檔香煙了，也是抽中下檔次的。今天的情況特殊，必須打腫臉來充胖子！
費友財見穆桑俞已開始抽煙，不知所措。田百成叮囑他不要說話，他又不敢與穆桑俞打招呼，便跟在田百成的身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一個勁地傻笑著，以顯示親切。
其實，田百成從前不抽煙，是他當縣長的秘書後，吃喝的機會很多，如今的餐桌上，人人麵前甩著一包香煙，丟掉太可惜，送給別人沒人情，就慢慢學著抽，結果抽上了癮。
邱俊輝來雲霧縣後，雖然狠刹過吃喝風，但仍有背著進餐館、逛舞廳、到發廊裏瀟灑，對邱俊輝的“三殺”置之不理的部門領導，田百成免不了常成為坐上客，風光八麵。
正因為邱俊輝的“三殺”屢禁不止，老百姓才對那些我行我素的領導，戲稱為“三癮領導”。說背著邱縣長進餐館，撿包香煙過煙癮；背著邱縣長逛舞廳，抱著年輕女人過手癮；背著邱縣長到休閑場所，摟著三陪女過淫癮。久而久之，真成了癮！
老百姓對那些陽奉陰違的幹部，便戲說為“三撿幹部”。說進餐館撿酒喝，喝足國內名牌再喝洋酒；陪著領導拍進電視裏，偶爾撿個鏡頭風光一次；參加會議撿煙抽，抽足國產高檔煙後再吸“極品”煙。田百成抽煙上癮，就在這“三癮三檢”中學會的。
但是，田百成為領導嘴裏的香煙點火的曆史就更悠久，在抽煙沒有上癮之前，他常為領導嘴裏的香煙點火。剛開始為副縣長慕友滏嘴裏的香煙點火，後又為孫縣長嘴裏的香煙點火。孫縣長對他的這種作法極為反感，曾多次把他燃著火機的手推開過。
孫縣長調走後，邱俊輝上任不久，他給邱俊輝當秘書，便又為邱俊輝嘴裏的香煙點火，而且更加殷勤。他不但為縣領導嘴裏的香煙點火，而且還為部門領導嘴裏的香煙也點過火。
“穆省長，煙的牌子不好，不知好抽不？”
田百成湊到穆桑俞的麵前，給穆桑俞嘴裏的香煙點燃了火。他為領導點火時，把握得極好，為不讓火被微風吹滅，手常常要做出一個酷似彎月的弧形。要做出這個弧形的動作也極不容易，因為要把弧形的彎度向著對方，這才能讓對方的香煙點燃。如果把握得不好，不但為對方點不著火，而且還有可能會燒著對方的嘴唇，弄巧成拙。巴結不成，反而還被領導責怪。
田百成練這個動作化了很長的時間，練得左手有些畸形才大功告成。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他的左手已經殘疾。
穆桑俞吐出一口煙霧後，問道：“百成同誌呀，俊輝在雲霧縣工作得怎樣啊？你不要打馬虎眼，工如實反映啊！”
田百成正要回答，瞟見邱俊香使著眼色，心裏犯難了。邱縣長的姐姐又不能得罪，向穆副省長怎麽說呢？
34、謎團
田百成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穆省長，邱縣長把雲霧縣的旅遊和農業都抓起來了，兩手抓的工作做得很好，我想省委和省政府領導的心裏都很清楚。至於其他方麵的工作情況嘛……”
田百成事先沒有估計到穆桑俞會問起這些事情，頓時話就卡在了喉管裏。邱俊香又再三叮囑，盡量少說雲霧縣的情況，言多必失，話說多了就會說走嘴，把要命的事兒泄漏。
當邱俊香打電話說穆副省長要會見他後，他想自己在穆副省長的麵前，把自己的才華要顯露一些出來，讓穆副省長知道自己的演說能力。當時搜腸刮肚地想出那些美妙絕論的奉承話，臨陣蕩然無存，想好的那些溢美之詞，卻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但是，田百成畢竟是個見過世麵的人，在官場上又工作了那麽多年，盡管緊張了一陣，但新的語言馬上就醞釀出來了。
“穆省長，邱縣長到我們雲霧縣上任後，就大刀闊斧地精簡機構，把那些隻吃飯而不工作的懶惰人員下崗了，取締了那些名目繁多的亂收費，為老百姓減輕了過重的負擔。這不是我誇張，雲霧縣的老百姓而今都喊著邱縣長青天大老爺呢！這充分說明邱縣長已經深得我們雲霧縣的老百姓的擁戴，雲霧縣的老百姓已經離不開邱縣長了，三五年內雲霧縣一定會脫貧奔小康！”
穆桑俞露出了笑容，輕聲道：“百成同誌啊，雲霧縣還是個貧窮和落後的縣，省委和省政府的領導都很重視。俊輝在雲霧縣工作，希望你們要多多幫助，多多指點啊，共同把雲霧縣的工作做得更出色，使雲霧縣早日脫貧，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雲霧縣的旅遊資源要充分利用起來，將來要以雲霧縣的旅遊業為龍頭，把全市的旅遊業都帶動起來，建設成為國內外知名的旅遊城市！”
“穆省長，我們雲霧縣的旅遊業被邱縣長抓起來了，預計明年秋天就可對外開放，已經開始做宣傳工作了。隻要雲霧縣的旅遊業建設完成，就會把全市的旅遊業都帶動起來。”
穆桑俞與田百成像拉家常地聊了很久。田百成不敢信口開河，擔心會得罪邱俊香，總是小心翼翼地回答著。
穆桑俞對牆壁上的電子掛鍾看了一眼，說：“百成同誌啊，今天時間不早了，一會兒我要上班去。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好好談談。你年輕有為，希你努力，配合俊輝把雲霧縣的工作做好。省委和省政府所關心的是雲霧縣能早日丟掉貧困縣的帽子。”
田百成見穆桑俞已下“逐客令”，猛然想起要辦的事情還沒有辦，頓鼓足勇氣道：“穆省長的指示，我一定遵照執行！我會盡力配合邱縣長工作。今天見到您穆省長是我莫大的榮幸，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就是想和您照張合影留個紀念。”
“這個嘛……”穆桑俞對田百成突然提出的要求，事先又沒有精神準備，不知如何回答為好。可還沒讓他反應過來，邱俊香就表態道：“照吧，照張合影好啊。小田快拿相機來！”
田百成和費友財剛進屋，邱俊香就看到費友財帶著部照相機，便知他們會提這個要求。因此，邱俊香才“先發製夫”。
邱俊香走到坐在沙發上的穆桑俞身旁，把穆桑俞從沙發上拉站起來，幫穆桑俞把衣服整理著，邊折騰衣服邊嘟噥道：“我說老頭子啊，你都幾十歲的人了，衣服總是穿不整齊！”
她擔心老頭子當麵拒絕與田百成合影，搞得田百成尷尬，便把老頭子強拉站起來。穆桑俞的心裏雖不悅，可妻子已經說出口，也就不好推辭了。便默許了田百成的要求。
穆桑俞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田百成閃電般地跑到穆桑俞的身邊畢挺地站著，把腦袋向穆桑俞的身邊傾斜著。費友財慌手慌腳地按動了照相機的快門。然後，費友財把照相機向田百成的手中遞過去，快捷地跑到穆桑俞的身邊站著，作好了合影的姿式。
田百成麵對費友財與穆桑俞並肩站著的身體立馬傻了。他原打算隻自己與穆副省長合影，從心底裏就不想讓費友財與穆副省長合影，哪知費友財狡猾多端，提早就作好了與穆副省長合影的準備。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又容不得田百成多作考慮，隻好按下了照相機的快門。今天讓費友財沾了個天大的便宜！
穆桑俞與田百成禮節性地握手道別。費友財離開時，穆桑俞主動伸手與他握手。在這一刹那，費友財的心髒隻差從嗓眼中蹦出來，他覺得血液在腦門上急劇湧動，隻恨腦門上沒眼讓它流出來。如果費友財患著心髒病的話，這時刻必因激動而心髒病突發。
費友財非常珍惜與穆桑俞握手的那閃光時刻，因為他受過父親的熏染，父親當紅衛兵搞“串連”，在北京與偉大領袖握過手。
當初，偉大領袖接見紅衛兵，恰好父親站在最前排，那是天賜良機，偉大領袖與父親握過手。父親與偉大領袖握手後，那隻手一連幾天都沒有洗。父親的手與偉大領袖握過，及早洗就對偉大領袖不忠，所以父親才不敢洗那隻與偉大領袖握過的手。同時父親還有一種榮譽感，許多紅衛兵沒有與偉大領袖握過手，父親有幸與偉大領袖握手過，這種精神享受是無法表達出來的。
今非昔比，費友財不是與偉大領袖握手，是與省領導握手。與省領導握手，也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機遇，縣裏的領導想與省領導握手都沒機會，他費友財卻與省領導握手過，連縣領導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因此才對那激動人心的時刻念念不忘。
邱俊香把田百成和費友財送出省政府大門外，湊在田百成的身邊又輕聲叮囑了一番後才回去。田百成雞啄米地點著頭。
當晚，田百成他們就登上了回雲霧縣的班車。
田百成從省城回雲霧縣的路上，腦子一刻都沒有休息過。他想省紀委信訪辦公室的副主任童欣旭，到我們雲霧縣去調查姬淑媛控告邱縣長強奸的案子，我們已經掌握到姬淑媛與其他男人通奸的證據，鐵證如山，料想童欣旭調查，也是徒勞無功。
這次來省城真是天賜良機，不僅結識了穆副省長夫婦，而且還為邱縣長搞到了洗脫強奸嫌疑的確鑿證據。邱縣長又不認識沈長複和憨狗兒，自己說姬淑媛與他們通奸的像片是警察提供的，這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邱縣長一定會信以為真。
當然，要不是自己的腦瓜子反應靈活，又怎麽想得出這個辦法？在邱俊香的麵前撒謊，自己說縣公安局能提供姬淑媛與其他男人通奸的像片，沒想歪打正著，果真搞到了這些像片。
說起來，別人也不會信，自己這個腦子的聰明之處，就在這裏，往往要逼，良策才醞釀得出來，臨陣才發揮得淋漓盡致。當然是自己的謊言已出，聰明的腦子被逼得沒法了才開竅。
沈長複在省城被警察逮住，讓邱俊香費了一番心機，但這麻煩畢竟還是解決了。如果邱俊香對自己很反感，就不會安排穆副省長與自己見麵。由此看來，邱俊香對自己的能力還是很滿意的。
下一步的計劃，就是讓省紀委的童欣旭調查，無果而返！
不知不覺，客班車已抵達雲霧縣。
乘客們**起來，唯恐自己比別人落後，搶著走下車去。
田百成按兵不動。他想自己是個有身份的人，不能和這些粗人去爭先恐後。待人們都下車了，他才收拾行李去。
田百成與費友財他們分手後，就奔政府去了。他來到政府已到下班時間，公務員正從各自的辦公室走出來。
田百成見邱縣長辦公室的門開著，便徑直走進去了。和邱縣長打過招呼後，才把自己從省城回來的路上，編好的彌天大謊向邱縣長敘述：我到省城就和您姐聯係。您姐和您姐夫都尊重您的意見，同意和姬淑媛私了。可是結果仍不如意。
“你說什麽，我姐夫也知道了我和姬淑媛的事情？”
“您……您姐夫不知道。我和您姐都沒說這事兒。”
“你說我姐夫也尊重我的意見，我姐夫和你還談過什麽？”
“邱縣長，我是說您姐姐尊重您和姬淑媛私了的意見，由於我剛才激動把話說混了。您姐夫支持您在雲霧縣的改革工作，希望您要繼續改革下去。穆省長要我轉告您，要您把雲霧縣的改革工作更上一層樓，爭取使雲霧縣早日脫貧奔小康，讓雲霧縣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同時，要我協助您把雲霧縣的旅遊開發工作深入下去，不要辜負了他的期望，旅遊區爭取早日投入使用。”
邱俊輝陷入了苦惱之中，他想路走錯了還可以往回頭走，可是事情做錯了，就沒辦法調過頭來。前天，柯副市長打電話來，說上級領導已有提拔他當分管旅遊業的副市長的意圖。要他把雲霧縣的旅遊區開發在今年底完成，調走時不留“後遺症”。
可在這節骨眼兒上，省紀委的領導要到雲霧縣來調查自己和姬淑媛的那事兒，自己哪還有心情抓旅遊區的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