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第4章(2)

文則側靠著床頭,無味的白紙在嘴裏微微溶開了些,有種說不出的惡心。隻是在這樣寂靜的夜裏,他完全無法入睡。他想,如果昊灃接他回九龍,那麽這一條漫長的路,即將走到盡頭。如果昊灃不接他回九龍,或許他就此離開踅龍,過往一切隻當做是前塵一夢。這樣是不是更好呢?真的會更好嗎?他一點也不能確定。

他想起青青以前對他說的話,存在的東西始終存在,所以,做人隻要問心無愧不就好了?

他想,青青,你是否知道在我思緒不安,內心膠著時,對你的依戀卻一直湧動著,越來越重,越來越深。那使我無法入睡,我輾轉反側,想著你溫暖的身體與冰冷的手指,想著我們在一起的那個夜晚,你看到的瓢潑大雨後無雲的星空。

你說你看到了星空!

零六年六月六日,據說是世界上最吉祥的一天。

可是這天天氣卻很奇怪,陣雨來得急而猛烈,像是盛夏提前來到了,氣溫卻又有點兒冷,讓那些走在大街上的人個個都不自在。不過也是這一天,文則終於刑滿三年,提前一年獲得假釋。文則出獄時,仿佛挑釁一般,龍陽監獄門前的大道上,停了一遛幾十輛黑色轎車,齊整得像條龍。當文則和青青一起出大門時,所有的轎車同時鳴笛,嚇得青青本能地往文則懷裏靠。文則拍了拍她肩膀,低聲說,“你別怕。”話畢,抬頭已見昊灃下了車。

昊灃這三年變化不大,見文則朝他走來,他隻笑說,“非得我親自請,你才肯回來?”

文則笑了笑,“灃哥。”

昊灃一把抓住他臂膀,目光犀利,卻見文則並未回避,他心裏高興,對他說,“你肯回來就好。”說完,側頭看了一眼青青,“九龍也不會虧待你老婆。”

文則搖搖頭,“灃哥你想多了,青青不是那種女人。”昊灃回頭朝澀七笑了笑,“你看吧,我真沒多心。”澀七是一道來接風的,見到青青時點了個頭,青青總像有點兒怕澀七,於是垂著頭不曾開口。澀七便說,“阿則家的女人當然好,難得咱們中間出個文文靜靜的。”

昊灃大笑起來,摟著澀七說,“以前咱們三個出海,你總說阿則身邊沒個正經伴兒,怎麽現在倒有點吃味?”

澀七心裏多少對青青是有些嫉妒,聽到這話隻覺得難受,昊灃知道自己說錯話,便一把抓著她手說,“好了,好了,既然阿則出來了,咱們先回九龍。”

昊灃說完就帶著澀七上了車,青青完全插不上話來。原本還以為文則會帶她一起去,誰知他轉身卻隻附耳說,“你先回去,晚上我一定回來。”

青青的眼裏掩飾不住失望,冰冷的手指攥著他的衣服一直也不放開。

文則一笑,暖了暖她的手,放在唇邊,“晚上一定回,我很想你。”

青青隻好點頭。

九龍已是昊灃的天下,這話不假。昊灃在九龍名下最大的夜總會為文則接風,各區的兄弟早早都來了,還有不少生麵孔,看到文則時,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叫他一聲文哥。文則麵無表情,同雷子一起坐在旁邊,冷眼看著這個吵鬧的世界。

澀七翹著二郎腿靠在昊灃身邊咯咯直笑,邊吸煙邊對文則說,“屁股還沒坐熱呢阿則,瞧你一副著急回家的表情,老婆真那麽好?”

雷子碰地一拍桌台,啤酒瓶拚拚響,“文哥結婚了,咱們還沒有鬧過洞房呢,不成,趕緊把嫂子接來,讓大夥都見見。”說完打個酒嗝,“要是比七嫂還辣,咱們就給她提鞋。”

文則給他聳來聳去的,卻隻笑了笑,什麽都沒說。昊灃在一邊,直接拿一整瓶酒跟他幹。兩人會心,都覺得雷子這人雖然咋呼,其實頗為可愛。幾瓶酒水下腸,當媽媽桑的澀七適時兩掌一拍,叫來了幾個小姐。小姐們輕車熟路,蝴蝶般投進幾個男人懷裏。陪文則的那個最下膽子,上來就把手伸到他褲襠裏,文則轉頭看著澀七和昊灃,麵露幾分尷尬,“大嫂,你就饒了我吧。”澀七不理,文則隻好向昊灃求助。

昊灃幾乎笑得有點兒失態,卻說,“媽媽桑的麵子不能不給。”

昊灃是很愛澀七的,文則很清楚。在昊灃過往的歲月裏,澀七就像一個命運的符號刻在他的心中。在他還很窮,身邊兄弟也很窮的時候,從小和他一起混的澀七就當了妓女。每當昊灃去找澀七時,隻要見到她家門上掛著一條紅絲巾,他就知道澀七正在接客。那時的昊灃隻當澀七兄弟一樣,其實並沒有想過將來要娶她。

這些事都是雷子喝多酒給文則說的,雷子從小就跟昊灃,對昊灃死心塌地那也是有原因的,雷子說昊灃這人幹了槍斃的事不知多少件,但是從來不欠兄弟的,更不欠女人的。

昊灃這夜特別高興,站起來對著身邊一圈兄弟說,“好,隻要你們好好幫我,我一個都不虧待。有酒一起喝,有飯一起吃,有錢一起拿,有槍子兒一起挨!”

雷子說,“有女人是不是也一起上?”

昊灃一腳踹上去,“自己的女人自己待見。”說完仰頭就著酒瓶子把酒喝幹,然後將瓶子摔到地上,摔得粉碎,如今他再狂妄再囂張也是應該的,他重重親了一把澀七的手,抬頭對著所有人說,“今天老子很高興,不醉不歸。”

文則也站起來,仰頭把手中一瓶子啤酒喝光,也把酒瓶摔得粉碎,然後是雷子,接著就聽到一片砸酒瓶的聲音,昊灃搭著文則肩膀說,“好,好兄弟。”

過12點,夜總會的燈忽然全暗了下去,然後又逐漸星星點點地這兒亮一盞,那兒亮一盞,店裏的客人這時已是新來的一批,氣氛上便顯出些不同。其實這個場子3年前還不是昊灃的,沒想到3年後一切都變了,無怪白道黑道的都把大注壓在了他身上,賭的就是他遲早龍城稱霸。

“誒!灃哥,謝老板來了。”雷子一眼瞥到老謝,立刻示意周圍的兄弟不要再鬧。

昊灃也親自起身,到老謝過來的時候,一把拍上他的肩膀,“你來得巧,咱正在給阿則接風。”文則認識老謝,過去他隻跟武延安做生意,賣的都是美國貨,曾一度壟斷踅龍軍火走私,他朝老謝點了個頭表示歡迎,又與老謝握手。老謝卻很不給麵子,轉頭對昊灃說,“我有正事兒。”

昊灃把酒瓶一放,“行,咱們到裏麵去說。”

老謝走在前麵,昊灃回頭對文則說,“你也來,以後總歸要一起做事。”

文則見老謝頭也不回,笑了笑,“不了,灃哥,我今天才出來,老謝瞧不上我,改天再會會他吧。怎麽說他這時找你也是有正事兒,別讓他把心眼都吊起來了。”

雷子在旁邊猛點頭,昊灃沉吟了一晌,從口袋裏掏出一隻手機和一把鑰匙丟給文則,才轉身和雷子一起進去。文則在吧台邊坐下,叫了一紮啤酒,轉頭看到周圍各處燈紅酒綠,靡靡細語,忽然覺得啤酒變很十分苦澀。他連喝了幾口,然後掏出手機,撥了青青的號碼。青青沒想到是他打來的,連續喂了好幾聲,才聽到文則這邊咯咯直笑。

“在哪兒呢?那麽吵。”青青說。

文則往酒杯裏放了些冰塊,然後對著手機說,“我現在回來好嗎?”

青青沒說話,文則又說,“是不是我這裏太吵,你沒聽到我說什麽?”

青青才笑了,“現在都淩晨1點了,你什麽時候回?”

文則說,“半個小時吧。你先睡一會兒。”聽到青青在那邊恩了一聲,文則便掛了電話,一手掏出昊灃給他的車鑰匙就準備離開。

誰知剛走兩步,昊灃卻從裏麵出來了,旁邊還跟著老謝。昊灃說,“阿則,你和雷子一起送老謝一程。”說完暗裏遞了把槍給他,老謝看了文則一眼,什麽也沒說,文則便知道,八成這老謝是叫人盯上了,這個時間他與昊灃又沒有在交易,顯然盯上他的是同行而不是警察,被同行盯上往往更危險。文則鬆開了胸口上幾顆襯衣紐扣,一甩頭說,“走吧!”

雷子和老謝一起上了文則的車,那車自然是昊灃置給文則的,但是開車的卻是雷子。文則和老謝一起坐在後座,老謝不愧是個久經風霜的票頭,明知後麵幾輛暗車飛也似的跟了上來,居然也麵不改色。文則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謝嗖地扭頭瞪住他,“幹什麽?”

文則說,“你趴下,我說好,你才起來。”

老謝狐疑半晌,眼見後麵追上來的車越來越近,已經不再滿足於單純的跟蹤,這顯然是要獵殺的跡象,便一咬牙,俯下了身子。

雷子的車開得很快,文則一打暗號,他忽地減速,後麵追得最近的兩輛車差點與他們追尾,文則見機提槍射過去,隻聽到連續四聲悶響,追尾的兩輛車司機中槍,前胎暴氣,撞到了一起。雷子從後視鏡上看得一清二楚,興奮地大叫起來,“文哥,你真是寶刀未老。”

老謝要抬頭,文則卻按住他腦袋,“別動。”說完趁著急轉彎又是兩槍過去,老謝光聽見急刹車的聲音和子彈的悶響,雷子飆車出了二環,文則才收起手槍,對老謝說,“好!”

老謝連忙坐了起來,回頭看到車後麵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平靜。

文則點起一隻煙,吸了幾口,靠在靠背上,對雷子說,“行了,正事辦完了,到前麵就放我下去吧。”

雷子忙道,“文哥,這車可是給你的。”

文則又吸一口,“那行,你和謝老板下車吧。”

雷子不解,文則又說,“謝老板信不過我,也無所謂,灃哥隻是叫我送他一程,甩了那幫孫子。現在沒事兒了,也該各走各的。”

老謝也點了支煙,對文則道,“江湖上走動久了,防人都是應該的,對你們老大我尚且留了三分,更何況是你?不過今天這事兒,昊灃是有意叫我看看你的身手,確實是有兩下子。”

文則不說話,老謝說,“今天我跟昊灃敲定了一筆交易,下月初十,橫陽火車站廢段上,具體位置到時候再定,你也一起來吧。挺機靈的,萬一出了岔子都是用得上的。”

文則轉頭看雷子,問,“這事兒灃哥怎麽說?”

雷子打了一響指,說,“灃哥說好刀不殺豬會變鈍。”

文則笑了起來,“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