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1卷(2)

於是,不管柳孜致願不願意,看賀醫生已成定局。

這日又是一個大好晴天。

都說春眠不覺曉,可賀財早早便醒了,醒了就起床吧,起床就上網吧,上網就下棋吧。

網絡和現代人的生活已密切若斯,自己就是一個典型代表吧。悠然地洗臉刷牙,再悠然地將電飯煲裏的剩飯炒了個蛋炒飯吃了,便開始了網戰生活。

很隨意地搓了幾盤,時間到了9點多,顯示器的屏幕上好友提示一閃——下棋機器上線了。

“下棋機器”是縣城裏的同好,在行政部門上班。行政的班麽,大家都知道,一杯清茶一張報紙一上午,中午酒戰卻很苦;所以,他下棋的時間多在上午,而他也不負“下棋機器”之名,下棋幾乎不經大腦,幾乎十幾分鍾就能下一盤,興致來了還同時兩麵開戰,並且在下棋時還不閑著,還要和對手聊天大打口水戰,將高雅的消閑弄得熱鬧十分。

賀財悠然的點進下棋機器的下棋房間,裏麵果然熱鬧非凡。不過卻不是兩位對局者,而是幾個陌生的ID,正大談著內功如何上漲的問題。說起弈城的內功,這玩意在積分一欄後麵,可多數人不知道那提示著什麽。裏麵的幾位顯然也不是很清楚,正討論著這話題。其中一個叫綿羊的ID說道:內功,就是看你下棋的對局數多不多。而瘋狂流氓則說:那不一定,我見過一個下了幾千局的家夥,內功還沒我高。另一個叫乞丐的童話則說道:內功啊,是看你殺的對手的強弱,如果對手越強,連勝越多,你切了他的話,就能獲得內功。然後大談自己切了某某幾連勝的ID得了多少內功值。

賀財點開自己ID的信息看了看,然後又對比了乞丐的童話的內功值,然後發出一句話: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你們看我的內功值高不高?我這可是真金白銀練出來的。瘋狂的流氓問道:確實高得多,哥們怎麽練的。賀財:我就是每天把電腦開了,把號上上,然後在電腦前坐著冥想丹田,這樣日子一久,內功就上去了。然後又補了一句:關鍵就是要心靜若水。回車鍵一按之後,自己也忍俊不禁了。

人活著,得有張有弛,剛剛下了幾盤,大耗腦力,這時在網上和不認識的朋友忽悠幾句,也是一大樂事。

尼古拉耶維奇·奧斯特洛夫斯基說道: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致因碌碌無為而羞恥……可是,怎樣才能不虛度年華,如何才能不碌碌無為?幾個相投棋友在一次聚會時無意中提起這個話題,然後幾人又玩笑著繞過這太嚴肅的命題。眾生皆碌碌,脫穎而出談何容易啊。記得當時某人說,最關鍵是要找準方向。話一出口,那家夥便笑著搖頭,然後轉換話題。

是啊,就算找準方向了,又能怎麽樣?一個人要成功,機遇、才氣、悟性,缺一不可!

上午十時,賀財拉開卷閘門。

此時豔陽已高,卻不灼人。

門外空氣清新宜人。

賀財伸了個懶腰,正要抬眼去望望遠處的景致,卻聽旁邊有人問道:你是賀醫生吧?

3.求醫記(3)

石板街位於末名縣城的南方。在石板街與城區中心之間,有一條國道穿越而過,而石板街就像掛在國道上的一串大墜子,街的兩頭就是國道的接口。

賀財的診所位於城南醫院對麵,診所與醫院分處於石板街與國道的接口的兩邊。而柳家就位於石板街的中間地段,離兩邊的街口都不遠,出入還算方便。

一家三口,柳孜致攙扶著父親,父親搭著母親,沿著青石板鋪就的街麵緩緩地走著。

據說賀醫生還有一個怪規矩,是每天必到十點才開店門,所以柳正強的這次求醫也是十點過後才開始。

如果末名縣也有城郊之分的話,那麽,石板街就是末名縣的郊區。雖然有著大好的街麵,街的兩旁也是有序的樓房,但臨街的門麵卻多數沒有經營者,而長街上也鮮有人跡,如果驀然走了進去,卻會生出禪意般的靜謐來。

如果父親還是健康著的,那麽這樣一家三口相扶相攜的曬一曬太陽散散步,這該多麽溫馨啊。柳孜致回望了一下身後的影子,油然地,生出一絲感慨。

關於父親的飲食,柳孜致大略知道一點。柳正強年輕時就好那杯中之物,每日晚間必要小酌,每到節假日則要開懷暢飲以盡興,並且老柳有個壞習慣,就是每次喝酒都不思飯食,每到吃飯時,除了喝上幾盅,吃上點菜,基本上不沾粒米。也難怪柳妻總嘮叨說,老柳的病是喝酒喝出來的。

雖然母親在言語上似乎對父親很刻薄,但在生活上關愛有加。早春還是有些寒意的,雖然偶爾的一絲風讓柳孜致感覺很是清爽,但母親馬上就會緊張地緊一緊父親的衣領,連問冷不冷,然後一邊嘀咕著可不要感冒了之類的話。這讓柳孜致又生出一股悲涼的感動。

不知不覺的,就到了街口。

柳孜致掃了一眼“賀財中醫門診”,再看了看身後的城南醫院。

那門麵不大,雖然此刻大門關著,不清楚裏麵的縱深,但最多不會超過二十平米,這氣勢根本不能跟城南醫院的幾層樓房相比;掛在門上的招牌不過是普通木版上了油漆後寫的,而城南醫院的招牌可是一個大大的燈箱,並且高高地放置在房頂上,緊跟大城市的潮流,就算是夜間,也是眩人眼目,遠近都能看見。

正打量間,卻聽得“嘩啦”一聲,那卷閘門已打開,裏麵走出個穿高領羊毛衫的男子,先是四麵地活動了一下頭,再伸了個懶腰。這男子身材適中,動作還算勻稱協調,就是那一副剛起床的模樣讓人看了不舒服。柳孜致在心裏大略做了一下評估。這賀醫生看來還算精神,人也健康,但這時才起床,朝氣欠缺得厲害,衣著隨意,生活看來不是很講究……這跟名醫似乎難以沾邊吧。

思忖間,已到了診所門前,母親已開口招呼了一句:“賀醫生?你是賀醫生吧?”

嗯。那男子轉過身來,有些遲疑地問道:“我是賀醫生,你們這是?”

臉形瘦削,鼻梁高挺,但麵上的肉似乎有些鬆弛,麵色有些蒼白,似乎久未見陽光,下頜處好像還有些色素沉著,眼睛在說話時不很專注——以前應該是個帥小夥吧,現在麽,一個標準的中年人——欠缺朝氣與進取心——這是柳孜致初見賀財的印象。

而賀財則見到一個憔悴的婦人攙扶著一個麵色蒼白身材瘦削的男子,在那男子另一旁是一個漂亮的女孩——這男子看來精神不是很好,走路兩腳輕飄無力,似乎哪裏有些不對勁,莫非有什麽不舒服?不過看那婦人麵上的表情,笑得很大方,很從容,而那年輕女孩的眼神,似乎就是好奇與探究,還有一絲不屑……算了,不要胡思亂想,估計是問路的。

轉念之間,那婦人已將來意說了出來:“賀醫生,我們這是找你看病來的。”

“哦……是嗎?”賀財的眼中明顯的帶著驚奇:“那……你們請進。”話一說完,忙欠著身子讓幾人進去,一邊問了句:“找我看病的人不多,你們這是聽誰介紹的吧?”

“是你的第一個病人吧?”那年輕女孩輕輕地說了一句。

這女孩的話跟她的容貌一樣,尖銳而漂亮。賀財微微一頓,點頭承認道:“你說對了,以前來的隻是抓幾副藥,看病的,你們是第一個。”神色間卻沒有一絲尷尬。

那婦人輕拉了女孩一把,兩人將那男子扶著坐了下來,然後說道:“賀醫生,是這樣的……”話還沒說完,孜致搶著說道:“我爸的病看了不少中醫,都沒好,最後輪到你這裏了。”

那婦人嗔怪地叫了一聲“孜致”,看女兒住了口,才轉對賀財說道:“不好意思啊,賀醫生。”見賀財表示不介意,方笑著介紹道:“這是我丈夫柳正強,這是我女兒柳孜致。我丈夫一年多前發現患了肝硬化,住過幾次院。因為我們夫妻比較相信中醫,於是又看了不少中醫,現在到你這裏來,也是我們有緣啊,並不是我女兒說的那麽回事。”

賀財走到櫃台後坐了下來,說道:“看病有時候真得講緣份。”

柳孜致聽到“緣份”二字,鼻中“哼”的一聲,卻又怕母親不高興,便將眼睛轉向一邊。

賀財心說我沒得罪你啊,卻不便和她計較,平心靜氣下來,對那婦人說道:“你能不能說說你丈夫的發病經過,看看我和你丈夫的病是不是有緣份。”

“是這樣的……”那婦人便從頭說起了柳正強的病情:“大概就是這樣子,他平日沒發病時,除了手腳發軟用不上力氣外,就是說話有時也有接不上氣的感覺,吃飯很差,每餐一小碗還吃不完,另外就是怕冷,容易感冒,稍微不注意就鼻塞流涕的……您給號一下脈,看看到底是什麽毛病。”

柳孜致在母親述說父親病情時便安靜下來,看著賀財伸出三指搭在父親手腕上,眼中不由露出幾分殷切,等賀財將手收回,便急切地問道:“賀醫生,你看我爸是什麽證型?”

賀財卻沒有馬上回答,拿起柳妻帶來的資料翻閱起來,口裏不時地說著:“……化驗肝功能尚正常,B超顯示肝硬化……唔,這個方子是舒肝理氣的……這個方子是四君子吧……這個方子裏有枸杞子、熟地黃、沙參,走的是陰虛的路子,滋補肝腎……嗯,這個方子裏有紅參、附片、細辛、幹薑,用量還不小,是‘火神派’的用藥方法,看來開方的人很年輕……”

柳孜致曾就父親的病情下過一番工夫。讀過不少書刊,書上對於這病的診斷治療與預後跟醫生說的差不多,似乎都不是很好。而中醫方麵,父親的病,應該是長期抽煙飲酒,導致濕熱內蘊於肝膽,治療當以清利肝膽濕熱,方以龍膽瀉肝湯加減。眼前父親手足無力,說話時短氣,卻明顯的是氣虛,看來又適宜十全大補……可是這兩條路子,前麵醫生已經走過,效果並不怎麽好啊。看著那醫生說一句母親一點頭的樣子,柳孜致顯得有些無奈。這樣的看方子的眼法,估計一般學過中醫的都能做到吧,根本沒什麽了不起。

等賀財將那堆資料翻完,柳孜致急問道:“是不是氣虛?”世牟大學醫學專業,其前身就是世牟衛校,所開的課程中西醫都有,所以,柳孜致對中醫西醫都懂一些,說起話來,該用上的專業術語可一個都不會少。

賀財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又問了老柳幾句,看了一下舌苔,這才對柳妻說道:“資料很齊全啊,這樣我看病就覺得很輕鬆。”

柳妻點頭道:“我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每次抓藥前都讓醫生抄個底單,好方便後麵看病。”

“想得很周全啊。”說完又頗感興趣地問了一句:“那你們是怎麽判斷吃的藥好不好?就是換方子的時機你們怎麽把握?”

柳正強有氣無力地應了一句:“吃藥就是想病好,藥的味道苦一點怪一點都可以忍受,如果吃的藥讓我不舒服的感覺加重,並且難以忍受的時候,我們就換方了。”

賀財伸出個大拇指晃了晃,說道:“很英明的抉擇,看病就是想病好,如果不好就不用,這判斷很正確,不過如果能夠早一點,不要等到不能忍受的時候的話,那就更好了。”

柳妻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們怕藥物的效力沒有發揮呢,如果有效果而由於我們沒有堅持的話,豈不是錯過了治病的好方子?”

賀財“哦”了一聲,正想說話,柳孜致卻按捺不住了,說道:“賀醫生,你說是氣虛,可我爸吃過很多補氣的藥物,怎麽都沒有效果啊?”

柳妻忙解釋了一句:“我女兒也是學醫的,現在正上世牟大學呢。”

賀財點了點頭,說道:“他這是肝氣虛,以前的補氣方子用的是四君子湯,補的是脾氣,那是補不得其法。”

柳孜致想了想,責問道:“肝氣?這個名詞有些新鮮,書上怎麽沒有?”

賀財反問道:“能有胃氣、脾氣、肺氣、腎氣,就不能有肝氣嗎?這個名詞少見,不見得就沒有人提過,你可以上網查一查就知道了。”說完,拿了紙筆寫了個單子交給柳妻,說道:抓幾副試一試嗎?”

柳家三口麵麵相覷,最後還是柳母說道:“抓幾副看看吧。”

4.求醫記(4)

賀財的單子很簡單,隻兩味藥:烏梅100克,紅參50克。取三副,服用完後再看。

烏梅的價格不怎麽樣,那紅參可是3.5元/10克,這樣算起來,這三副藥的價值也不菲了。這賀醫生可真狠啊,打的主意可真毒,“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盡揀貴的下手。在個體診所看病抓藥是不能報銷的,柳孜致真想讓母親別買,可一看她那充滿希冀的目光,便咬了咬嘴唇,沒有出聲。

或許是賀醫生真的與柳正強的病投緣,這三副藥下去,老柳感覺手腳輕快了許多,原來走路時腿上肌肉跳動不休,好像隨時要罷工的樣子,現在可不跳了。

於是一家三口再去就診,賀醫生很隨意地問了一下情況,然後原方照舊的又來了三副。這一次,柳氏夫妻滿是歡喜地付了賬。

這喜悅情緒並不隻限於他們夫妻二人。

賀醫生的語氣似乎也有點受他們感染的意味,說話時,麵上帶著淡然的笑容。

就隻有柳孜致,心中滿是疑慮與不安,生怕這好轉的跡象是好夢一場,之後依舊恢複原來模樣,父親還是原來那樣弱不禁風。如果真是那樣,那對父母的打擊可就大了。

柳孜致之所以會這樣想,是考慮到人參的功用。中藥書上說了,人參功能:大補元氣,補脾益肺,生津止渴,安神增智。而烏梅是收斂藥,性味酸平,歸肝、肺、大腸經。賀醫生的處方,估計是以烏梅收斂正氣,人參大補元氣,所以父親才會感覺好轉,一旦停止服用這不倫不類的方子,到時候就有可能打回原形。

之所以說那方子不倫不類,是柳孜致在到處查閱資料後得出的結論。

關於肝氣不足這個觀點,柳孜致也上網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