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1章
二公子聽取小廝的意見去了玉器店,我借口想去看看旁家的樂器坊便溜了出去,循著方才的記憶找到那個窄小的胡同口,那些黑衣人果然還在這兒,他們鬼鬼祟祟圍做一團,仿佛在聚頭商議什麽要緊的事情。
我悶在一側看他們討論半天,終於,那個眼角有刀疤的刺客說了一句:“這事我們不便擅自拿主意,還是回去稟報了主上再說。”其他人紛紛表示讚同,一雙雙小眼睛眯成線。
天可憐見,他們的主上也好有耐心、愛心加恒心。
四年前我還覺得這幫刺客的主人是任墨予,這會兒我倒是不懷疑了,以二公子的脾氣他絕對受不了一群這樣的屬下。
思忖一番,我擼起袖子,想撩袍角,卻發現自己原來穿了裙子,於是勉為其難地叉腰擋在胡同口,做了一個標準的柳眉倒豎,清唱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將這經典的山賊用語吼完後,我頓時覺得暢快淋漓,周身舒爽。
靜默,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半晌,胡同裏的刺客們後知後覺得被我嚇到了,他們抬頭望向我,一個個麵上呈現出窘之又窘的表情。
我的大眼跟他們的小眼瞪了半柱香,刀疤眼終於憋出一句話:“姑娘,你認錯人了……”
“沒有,我找的就是你們。”我斬釘截鐵,方才還差點用馬蹄子踹到我,再說都是老相識了,說不認識多傷感情。
對方顯然大驚,紛紛拔刀,呲牙裂嘴,凶相畢露:“說,你是誰派來的?有何圖謀?休想從我們口中套出一句話!”他們一個個咬著牙,一副大義淩然,寧死不屈的表情。
“這個……”
話沒說完,刀疤眼,眯眯眼,鬥雞眼……一哄而上,拚死的打法,想要剁了我。
我覺得他們誤會了什麽……接招的時候,我下意識的用了任墨予教我的武功,畢竟打劫不是光彩的事情,丟人嘛,也要丟昭文侯府二公子的臉,因為我自己的臉已經丟光了,沒啥可丟的了……
左劈右砍,我跟他們糾纏半晌後終於發現,四年如一日的不光是他們追殺目標的毅力,還有他們的功夫……很穩定的在保持著。
我繳下刀疤眼手中的大刀時,那刺客頗有骨氣的眼睛一閉,頭一歪,死如歸道:“自來就聽說落雲山人才輩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連小小鎮子裏的黃毛丫頭都如此功夫,在下輸的心服口服,請動手吧。”
“大哥……”眾刺客配合哀呼。
“很好,有骨氣。”我拍拍他的肩頭讚歎,“可是我幹嘛要殺你,我隻不過搶劫而已。把你們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一個銅板都不許留。”今日下山過於匆忙沒有帶銀兩,這會兒揣著一兩銀子去買塤定是不夠的,與其打劫路人,不如打劫刺客,一來他們不敢報官,二來欺負熟人,我跟他們也算是頗有緣分。
“另,劫財不劫色,所以你們不要怕。”我微笑著安撫他們,當然,他們也沒色讓我劫。
諸位刺客兄頗為生澀得將銀子掏出來遞給我,大概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擄劫,還有些不習慣。
我數了數手頭的銀兩,還有幾張銀票,足足五百多兩,看來他們家的主子倒是個闊綽的財主,隻不曉得跟秦延之祖上交了什麽仇,硬生生追殺四年有餘。這會兒我是懶得再管這些,以秦延之的功夫也吃不了虧,我需要銀兩,人家既然乖乖交了出來,那殺生的事情還是留著壞人去幹吧,我誠然是個愛好和平的山賊。
一念及此,我捧起銀子樂顛顛而去,身後響起幾句瑟瑟低語:“媽的……什麽狀況?”
“……”
我懶怠再理他們,懷揣大把銀兩奔去樂器坊,正在調弦的大叔見了我懷中的銀兩後眼睛霎時閃亮如明燈,忙不迭起身為我介紹各種樂器。
我翻檢半天挑了個稍微滿意的塤,一偏頭看到一根翠綠的竹笛煞是好看,我記得任家二公子的笛子都是玉質的,想來是人家侯府財大氣粗,雖是個私生子,也不屑於用竹質的笛子,可我骨子裏還是個山野粗人,總覺得牧童放牛還是吹竹笛的好,純天然!
許是我盯那笛子的時間過長,大叔很帶眼色得開始滔滔不絕得吹捧那支笛子,隻差說成此笛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可我卻在想,既然要給任墨予買笛子,那秦延之的琴也是少不了的,厚此薄彼是不對的,當年這兩大公子便是生生均分了我下山的一年時光,秦府半年,侯府半年,不多不少,很是均勻。
“大叔,再幫我挑一架上好的古琴,這支笛子,還有這個塤。”我抬頭囑咐一句,卻發現任家二公子不知何時尋了過來,此時正抱肩斜倚在樂器坊的門框上,他瞅著我手中的竹笛,眼睛眯了眯,嘴角微不可查得翹了一下。
下一刻,他走過來雲淡風輕得說了一句話:“古琴太大,若是買了你自己搬上山,我不幫忙。”
我……我想抽他!
“我們送琴上門。”殷勤的大叔怕到嘴的鴨子飛了,更加殷勤。
“哦!?”任墨予挑了挑眉毛,笑得邪魅,“那請送到落雲山寨雲夕寨主的臥房,許是他要買給自己的第十八房壓寨男寵的。”他邊說邊笑,將殷勤的大叔嚇得臉色蒼白,嘴唇哆嗦,半天說不出話。
我的嘴角**性**半晌,振臂一揮豪邁道:“搬,我自己搬,另外你買了什麽玉器送給長公主?統統我付賬,你結婚時我沒有隨大禮,這會兒補上,也不枉我們兄弟相識一場。”我也財大氣粗了一把,花搶來的銀兩就是不心疼。
二公子站在那裏,瞪著我沒說話。
我匆匆塞了幾張銀票給他隨行的小廝,轉身去挑古琴。
日落西山的時候,我將搶來的銀兩全部花光,衣飾雜耍樂器書本買了一堆,但凡我能記起來的東西全買了,本來還思忖著給縫補的大嬸搬幾床棉被回去貼補家用,可一望見賢惠小廝淚汪汪的雙眼,我終是心軟了,任墨予不幫忙,他自己是搬不動的。
陪任家二公子下山閑逛最終演化成大采購。
我左手竹笛,右手塤,背上還背著為三妹妹買的蝴蝶風箏,飄飄然回山途中,沉默許久的任墨予忽而悶聲對我說道:“給我吧。”
“什麽?”我偏頭。
“笛子。”他指了指我手裏,“不是原本就買給我的嗎?”
“竹子的,很便宜。”我醒悟,遞了過去,內心裏覺得他大概要嫌棄廉價不愛用。
果然,下一刻他撇了撇嘴角不屑道:“這樣的笛子吹起來肯定走音,也隻有你會買。”語畢他隻瞥了一眼那笛子便塞進懷中,臨了還在胸口摁了摁。
他一向是個挑剔的主兒,我未將他的話往心裏去,樂淘淘得回山後,卻未料想楊離竟等在山寨門口,身後還有全副武裝的小五眾兄弟,那陣勢仿佛要下山打仗。
我驚了驚,緊著著便開始撫額害羞……女裝啊,我著了女裝,雖然挺好看的,可你們也不用如此熱烈歡迎我吧。
“師姐……”楊離迎上前,看清楚我衣著的那一霎那竟是愣了,他幹淨細膩的麵龐又開始隱隱泛起粉紅,猶如我小時候捉弄他的樣子,半晌隻囁嚅說道:“師姐,你怎麽一聲不響的就消失了,現在山腰駐紮大批官兵,我……還有叔叔伯伯們都好擔心,萬一你遇到危險怎麽辦?”
我覺得師弟的擔心純屬多餘,從小到大我不欺負旁人已算萬幸,前不久黃菊村裏那幫可憐的刺客還被我欺負了。
不過,萬物相生相克,我頂頂頭疼的那個人此刻正指揮賢惠小廝往山中搬古琴,眉毛皺得有些不耐。
“還有,黃菊村裏近些天總是出現一些行跡詭異之人,我前幾天也跟師姐說過,現在……山下有些不太平。”楊離揮手疏散寨中的兄弟,一轉頭又開始囑咐我注意安全。
我知他是關心我,便也邊走邊聽他嘮叨,行至回廊下的時候,他忽然頓住腳步叫了我一聲“師姐”,期期艾艾的。
“哎?”我也停下腳步轉身看他。
他長身立在回廊中,身後是大片大片的杜若草,微風拂著他額前的發絲,夜色中他的眼睛璀璨如明燈,“師姐,你真好看……”他說這句話時,亦如四年多前我剛剛及笄那會兒,青澀而靦腆。
從小到大,他統共隻見我穿過兩次女裝,相比男裝自是好看的緊,也難怪他驚訝。
我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腦袋,笑著說道:“楊離,你也越長越好看了呢,呶,這是我今天買給你的塤,舊的既然壞了就扔掉吧……”我的話還沒說完,楊離便伸手握住我的手,稍稍用力握了半晌方才鬆開,他說:“師姐,我已經長大了,你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語氣中頗有幾分倔強。
他似還要再說什麽,我遠遠瞥見花之丫頭抱著兒子施施然從回廊另一側而來,忙從懷裏掏出一個撥浪鼓囑托師弟道:“這是我送給秦朔的見麵禮,你幫我轉交,我先去換衣服。”語畢一溜煙竄回臥房。
有些時候,我會想,當年與我有過瓜葛的兩名男子現下都已娶妻生子,我雖搶了十八房壓寨相公,卻委實未曾染指任何一人,每每想起,倒也頗是唏噓。
唏噓完畢,遂下決心,下一房,我定要從頭到腳得染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