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4章
心下不自在,起身給烏拉那拉氏請了個安,說我身上不舒服,就先告退回桃花塢去了。
行了幾步,見身後惠心跟來,忙頓了步子等她。
她柔柔笑著,上來挽了我的手道,“四王爺留我跟爺住幾日,嫡福晉說了,隨著我們的習慣,仍舊跟你住桃花塢。爺讓我先陪了你回去,他一會散了席再來。”
我也拉了她的手,一道往塢中去,忽然想起了她不知帶了換洗衣服沒有,便問她,“帶了衣服來沒有?要不要打發人回去取?”
她羞怯一笑,答道,“來時,我就想著,最好王爺留我們住幾日,故而是帶著衣服來的。剛才已經叫琴瑟回車上拿去了。”
我笑道,“那就好多住幾日了。”因心裏總也想著春妮的事,不免笑得有些淒苦。
她倒是看了出來,關切的問,“心裏有事?”
我呼了一口長氣出來,轉頭看看背後一直垂首跟著的春妮,搖搖頭,歎道,“一言難盡。”
我真希望,前殿到桃花塢的路可以長些,再長些,再長一些,好讓我就這麽一直走下去,不要麵對春妮的哭訴和哀求。不過,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天不遂人願。偏生今天,好像這路還特別的短,雖然我一步一步小心挪著,終是回到了塢中。
我陪惠心在外間坐著,凝雪捧了茶進來,敬給惠心。我瞧不見春妮,便問她,“春妮呢?”
她往西圍房那看了一眼,淒然答道,“回屋去了。”
惠心忍不住問我,“春妮犯了什麽錯?”
我扯了扯嘴角,搖搖頭,道,“是九爺看上她了。”
“她不願意?”惠心詫異的問道,“那個丫頭還真是奇怪,換做別人,樂還樂不過來呢!”
這邊才說著,那邊隻見門外春妮怔怔的一步一挪的進來,臉色煞白,沒有半分表情,站在我麵前好一會子,突然痛哭流涕,跪到地下,一路跪過來,抱著我的腿哀嚎道,“福晉,奴才不去!奴才不願意!求您了!”
我忙要去拉扯她起來,可怎麽也拉不動,隻能掏出絲絹,給她擦了眼淚,安慰她道,“九爺那麽喜歡你,你跟了他去,他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何況,去年王爺讓田莊上的顧莊頭認了你做女兒,給你入了旗籍,你既是旗下有了身份的人,以後若是能生下孩子,終生就算有靠了。你總不好一輩子跟著我的。”
霎時,春妮哭的更加淒厲,央求我道,“早就聽說了,九爺家裏女人多的就像狗尾巴上的毛,嫡福晉雖不厲害,可女人們爭寵鬥氣,日子實在難過。九爺一時喜歡過了,三天兩天便要拋開,過不了一年半載也就早忘了奴才是誰了。春妮無親無故,福晉就是我的依靠,奴才願意一輩子陪著福晉,伺候福晉。”
我無奈的替她抹著眼淚,沉默了一會,道,“可,今兒晚上看來,怕是王爺已經答應他了。既是王爺答應了,我也就沒了法子。”
春妮抱著我的腿,眼淚簌簌而落,幾乎是在哀求,“福晉,奴才求求您了,您就替我去求求王爺吧!王爺一定會答應福晉的!福晉……您自打出了閣,春妮就一直伺候您,您就看我一場辛苦的份上,幫幫我吧!幫幫奴才!”
我實在是經不住她哭,原來以為她隻是不喜歡九阿哥,卻不知道九阿哥府裏的女人們日子如此難過。九阿哥府與八阿哥府毗鄰,離著雍親王府不過也就是半條街,他們奴才間定是知道許多主子們彼此都不知道的醜事。
我隻能先勉強應道,“這個事我做不了主,還要看王爺的意思。”
春妮跪在地下,重重給我磕了三個頭,道,“多謝福晉!既是福晉答應了,王爺一定會聽了您的。”
我向前院看了一眼,隻見正廳裏已經擺了茶桌,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正在裏頭喝著茶,彼此間談笑風生。
躊躇之下,拉了惠心往正廳去,可到了門前,卻怎麽也邁不動步子了。我從來也沒有求過四阿哥什麽事,在我看來,我壓根也沒有那麽大的麵子,故而,就是答應十四阿哥的事,自己都還沒有個規劃,要如何出口。今日,為了春妮,卻要去拚這一把。
正在胡思亂想,聽的廳裏四阿哥叫道,“小妹,”說著挑了珠簾子出來,“怎麽傻呆呆站在外頭,要有話就進來說。”
惠心過去替四阿哥挑了簾子,四阿哥複回座上去,繼續與十三阿哥談笑,我隻得硬了頭皮跟進去,站在桌前。身後惠心也跟了進來。
我輕聲向惠心道,“你能不能先把十三爺拉出去一會?”
惠心會意,一個點頭,過去攜了十三阿哥的手,就要回房去。
四阿哥笑說,“十三弟不必走了,不是什麽大事。”說著,起身到我跟前,道,“放心吧!我沒答應九弟。”
我一陣驚喜,抬頭凝望住他,問道,“真的?”
他表情異常溫和,說道,“我知道,你定是不喜歡春妮被這樣胡亂送人的,既是九弟能開口向我來要,就是在你這裏碰了軟釘子。你不答應,我又怎麽會答應?”
我驚喜之下,一個轉念又想到九阿哥最後的那個得意笑臉,有些不可置信,追問他道,“可,為什麽,九爺最後笑得那麽得意?您是怎麽說的?”
他淡淡一笑,道,“九弟這次對這個小丫頭還真是上心了。我跟他說,得人得不了心,又有什麽意思。要想贏得美人心,還是不可心急,須要緩了脾氣,一絲絲用心才好。”
“那,九爺,他得意什麽?”
四阿哥拽著我過去坐下,才說,“我答應他,讓你替他問明白了,春妮為何不中意他。”
我心下裏直是好笑,放著一後院女人的九阿哥,居然為了那麽點小事,笑得那麽得意,他還真跟個丫頭較上勁啦。心裏想著,臉上就禁不住掛上了笑。
惠心上了茶來,擱在我眼前。我剛才一直心焦,現下才忽而發現口幹舌燥,下意識端起茶來,就要喝。卻被四阿哥一把擋住,向惠心道,“她每日吃藥的,忌茶。”
惠心莞爾一笑,才換了白水來。
四阿哥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擱著腿,習慣的拈著他那隻淺綠玉扳指,問我道,“是要再坐會,還是要回去了?”
我不好意思的一笑,此刻,心裏的確是想著要回去了,隻是求完了人就走,臉上有點掛不住。
他笑道,“想回去,就回去吧。”
我起身向他一福,退後幾步,挑了簾子出去。惠心也跟了出來,向我道,“唉,擔心了半天,居然是白操心。早知道,不如先來問了王爺了。”
我也衝她莞爾一笑。趕緊回屋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春妮。
夜色深沉,四阿哥才別過十三阿哥回屋來。他進來時,我正歪在榻上讀著《大清律》,讀的有些困了,腦袋往前一衝一衝的。春妮見他進來,忙端過洗漱用物,伺候他漱洗。我已半夢半醒了,不知不覺間,意識越發模糊,幾乎已經要睡著。
他走近來,坐在榻上,甩了鞋,與我同向躺了,推了我一把,道,“醒醒,要睡,回床上睡去。這是我的地方。”
我被他一推,瞌睡頃刻沒了,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起身抱了書,從他腳後下榻去,忽然想起要送他東西,方往書案邊去了,打案下小屜子裏取出之前找出來的黃玉扳指握在手裏,向他道,“您過來一下。”
他一手支起腦袋,轉頭望過來,問,“幹嘛?”
我衝他招招手,道,“過來就知道了。”
他好似也沒什麽睡意,起來套了鞋,負手走過來,好奇的看著我。
我拉起他的手來,擼出他的拇指,因是已經洗漱了準備就寢,他手上的珠玉都已被摘去,指上正巧空空如野。我順勢把那個扳指套上去,說來也怪,鬆緊正好,不大不小。提著他的手,向著燭光,端詳了一番,隻覺著他厚實的手上擎著那朵黃色,煞是好看。看了一會,才放下他的手,說道,“四哥,這個送您。”
他聽我叫他“四哥”,先是一愣,隨即溫存一笑,欲提筆寫字。提起筆來,才發現筆上的墨已幹了半截,漿著筆毛硬邦邦的,又欲要放下筆來換,忽而他轉頭看見了案上玻璃水盛裏的一汪清水,一轉勢,將那筆頭投了進去,筆上的墨被水浸透,慢慢化開,墨色在清水中蜿蜒輾轉,微風吹過,夾雜淡淡的墨香。
我笑問,“這是幹嘛?”
他指指化墨的水盛,目光從我臉上飄過,幽幽說道,“你靜時,就像這化開的墨。”
我婉然一笑,又問,“那不靜時呢?”
他仰頭笑道,“像隻鸚鵡。”
居然拿我比那學舌的小動物,我掄起一拳砸到他胳膊上,氣道,“為什麽啊?”
他似乎一點都不介意,笑答道,“小嘴巴巴的,半點不饒人。眼睛瞪得跟小銅鈴似地。”
我伸手要去擼他手上的扳指,氣道,“還我!”
他一把握住,道,“送人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氣得跺腳,道,“居然拿我比鸚鵡,人家還送您那麽好的東西了呢!真沒良心!”
他笑道,“是你自己偏要問我,不靜時像什麽的。”
我哪裏聽他狡辯,圍著他轉著,要去拔那扳指下來。他卻輕巧的左躲右閃,叫我怎麽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