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5章

冬天的第一場雪過去,天氣放了晴,也暖和起來。大大的太陽曬在南苑廣闊的草地上,連接山丘的樹林有的仍舊綠著,有的已經幹禿。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皇家獵場,南苑。

南苑位於京城的南部,由兩條河流夾出的一片平原構成了南苑的主體。

連日來,康熙為了彰顯清室的武功,先是在暢春園西廠閱試武舉人騎射技勇,後又在西苑紫光閣前率領眾皇子比試騎射技藝,還下旨眾年長皇子往南苑行圍。

在出發至南苑前,我跟四阿哥已經冷戰一月有餘,原本以為南苑之行應當沒有我的份才是。可是,前日一早,他卻命人帶話給我,要我準備隨行南苑。出門後,人前人後,他總是放出一幅我是他第一寵姬的摸樣,不但上下車總是攜手相扶,就連出獵,也一定要我騎馬遠遠相陪。

這次一同出圍的有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各人都帶著女眷和親兵護衛,南苑中本有行宮數處可供棲宿,因來人甚多,故皇子們分幾撥各自住開。三阿哥、五阿哥、十二阿哥一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一撥,其他小阿哥一撥。

明明是兩個人在冷戰,偏還要在人前扮恩愛,我實在是不耐煩的緊,幸好,今日一早,宮中來人宣旨,為商議謁陵之事,康熙召四阿哥和五阿哥速回。南苑到宮中頗有路程,快馬兩個時辰方能到達,四阿哥、五阿哥撇下家眷即刻入宮見駕去了。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坐在菱花鏡前,我讓春妮重新給我挽了發髻,估摸著今日不必騎馬了。我歎了一聲道,“唉,多謝皇上,把那冤家叫走了。那麽冷的天,偏要我日日陪著吹風。”

春妮禁不住笑出一聲,道,“王爺也真是的,在府裏摔盤子砸杯的,出來倒是殷勤的很。”

我不屑的扯了扯嘴角,用手攏了攏雙鬢。心想著,他不過就是生怕別人想不起來,西北大軍的南路盡是歸他的大舅子節製。凝雪搓著手,打簾子從外頭進來,說道,“今日比昨日又暖和了許多,隻是這手碰著冷水,還真是經不住的刺骨。”

我問她,“各位阿哥可都已經出獵了?”

不問還好,一問,隻見她搖頭晃腦的一陣傻笑,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好不容易平了平氣,才說道,“王爺和五爺讓皇上叫進宮去了,要明日方回。三爺一聽他兩個走了,也帶著福晉溜回府去了。三個大的一走,這好冷的天,哪個阿哥還耐煩打什麽獵呀!”說著又笑道,“我們尋常人家,總覺得這皇子們個個是龍錐鳳骨,意氣風發,其實呀,都一樣,做哥哥的一走,弟弟們就都偷懶了。嘻嘻……”

我和春妮聽著也都笑起來。三個人笑得正高興,見白哥挑簾子進來,一個俯身,向我行禮。見我們都笑得開懷,她問道,“福晉卻是在笑什麽,說出來,讓奴才也高興高興。”

我笑道,“我們在笑,大阿哥們一走,下邊的弟弟都偷了懶,沒人去打獵了。你們八爺也算是一個偷懶的。”

白哥聽了,也笑起來,說道,“正是呢。”笑了一會,方又說,“我們福晉那裏備了酒,請您過去一塊吃呢!”

八阿哥和愛蘭珠就住在前麵側殿裏,幾步便到了。我打簾子進去,見次間圓桌邊坐著八阿哥、愛蘭珠、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

八阿哥是到哪都隻帶著愛蘭珠的。九阿哥麽,他身邊的人常換常新,可都沒有份位,因而一般桌麵上是不得見的。十阿哥最心愛的是一位侍妾,但因他有些懼內,雖那侍妾已給他生了好些兒女,卻依舊不敢扶為側福晉,因而場麵上也見不找。通常間,我們幾個吃飯,桌上就是我們這六個人。

十四阿哥下手放著一張空圓凳,我自過去坐了,但凡沒有外人,我都是坐在最下手的這個座上。凝雪在西次間裏教白哥打新鮮的宮花樣子,春妮則安靜的侍立在我身後。九阿哥,不住的拿眼偷瞟著春妮,那眼光竟有些似情竇初開的少年。

桌上放滿了各色酒菜。八阿哥家對於吃食起居一向都是甚為講究的,愛蘭珠又是個能操持的人,因而,她家的桌上,總能吃到些別處不得見的好東西。

愛蘭珠見我坐下,忙給我盛了一碗雞湯遞過來,說道,“來,映荷,這燕窩筍雞,燉得正好的,你趕緊也趁熱喝一滿碗。”

我剛要伸手去接,隻見十四阿哥已先於我接過湯碗,他小心的吹掉熱氣,撇去浮油,才把湯捧到我麵前,催我趕緊喝了。

我喝了口湯,想起了李氏那挨打的兄弟,放下小碗,轉頭問十四阿哥,“李家的少主,可是你府裏的奴才動的手?”

他得意的笑起來,低頭故作神秘的說,“不是爺府裏的奴才。”

不等我問,愛蘭珠早在一邊笑罵開來,“不是你,卻又是誰?”

我也跟著說道,“壽宴當日的事,我並不曾寫信告知家裏。故應不是我娘家人尋事。若不是你府裏的奴才,又會是誰呢?”

他笑得愈加的壞,忽而仰首笑道,“是爺帶著親兵侍衛。”

我和愛蘭珠驚呼道,“啊?!”

八阿哥聽著也笑斥道,“畢竟是四哥的外家,你也太出格了一些。”

十四阿哥卻笑得越發的壞,邊笑邊斷斷續續得道,“你們是沒看見那個奴才,一瘸一拐的,臉上腫的連他額娘都恐要不認識了。一路嚎……還一路逃,一路逃……還一路拐……哈哈……”

一邊八阿哥、十阿哥聽著也都笑了起來,愛蘭珠笑得斜支著桌麵,一手打圈揉著肚子。

我更是又好氣又好笑,怪不得不過是一頓拳腳,那李家的少主,竟是斷了兩根骨頭,掉了三顆半牙,大夫說道,幾個月都下不來床了。這大將軍王的拳頭,豈是尋常奴才可以比的。

九阿哥卻有些不以為然,淡淡的道,“十四弟這就要出征了,還是少惹那些有的沒的。”

十四阿哥還是在笑,搖頭說道,“誰讓四哥那側福晉不懂事,一個掛名知府的女兒,居然就敢欺負映荷?!”

九阿哥斟了杯酒給自己,邊說,“不過就是為了個女人,你至於嗎?”

十四阿哥氣鼓鼓的,道,“怎麽不至於啊?!”

九阿哥冷冷道,“你有本事去跟……”

他的話還沒有出口,我便截住了,道,“九爺,虧得您娶了那麽些內室,居然可以活至今日。”

九阿哥聽不懂我的話,側頭詫異的問道,“這話兒,怎麽說呀?”

我抿了抿嘴,斜看了九阿哥一眼,指著他手裏正擎著的酒杯,緩緩說道,“您如此輕賤女子。我若是您的福晉,就在您的酒裏下毒。藥死您!”

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瞬時臉色都有些難看,十阿哥、十四阿哥尷尬的看向九阿哥,八阿哥卻故作鎮靜,舉杯飲酒。隻九阿哥卻伏坐那裏不以為然,舉起酒杯,一仰脖子,“吱吱吱……”將酒吸了個一幹二淨,才複低頭,歎了一聲,好似那酒真乃瑤台瓊漿,醇美異常。

隻見九阿哥一橫酒杯,示意酒已飲盡,啪一聲將酒杯立到桌上,方道,“若是你是我的福晉,我就毫不猶豫的把那毒酒喝下去。”

八阿哥平日待人處事最是靈活周全的,這下竟然也是沒有憋住,含在嘴裏的一口酒,奪腔而出,全噴到了桌上。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頃刻噴笑出來,愛蘭珠邊忙著給八阿哥擦拭下巴,邊搖頭笑看著我與九阿哥。

吃了飯,九阿哥和十阿哥都略坐了坐,就借故回去了。愛蘭珠到門外轉了一圈,回來有些坐不住,說道,“外頭日頭正好,暖和的很,我們出去騎馬去吧。”

八阿哥微笑的看著她,起身打發近侍去備馬。我怕冷,有些不想去,就借故說,“我今兒頭發梳得鬆,騎不了馬,你們去吧,我回去了。”

剛想走,卻被十四阿哥一把握住了手,他央求道,“一道去吧。”

愛蘭珠指指我腳上的馬靴,說道,“鞋當穿就行了,頭發不頭發的又有什麽打緊,散了就回來重梳唄。”

經不住他們拉扯,我也隻好一並跟著出來。說來,與愛蘭珠相識那麽些日子了,竟都不曾見過她騎馬。滿族格格們所受的拘束遠比漢家女子要少得多,她們不纏足、不避客、能騎馬、能上街,想來跟著戎馬一生的安親王一起長大的愛蘭珠,騎術也當不凡。

但見八阿哥的近侍從馬廄裏牽來了一高一矮兩匹白馬,那馬通體雪白,鬃毛疏秀,長長的翹起的馬尾在身後有力的擺著。

我歎道,“好漂亮的馬!”

十四阿哥也已牽過他火紅色的烈馬,站到我的身後。他指著那兩匹白馬道,“這兩匹馬是一對,高的那匹是雄的,矮的是雌的,是八哥家的寶貝。這馬,隻要雄的一跑,雌的就會隨著,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分開。”

才說著,隻見愛蘭珠一個翻身坐上稍矮的那匹,接過白哥捧來的馬鞭,夾馬一躍,馬兒歡快的一聲嘶叫,飛箭一般向著太陽而去。八阿哥也踩蹬上馬,不等他揮鞭夾腿,那雄馬便追著雌馬而行。不一會,兩馬就並肩而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