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雲水怒·風雷激 (4)
最令王步凡頭疼的問題是葡萄酒廠。他決定暫不表態,待深入調查研究之後再作決定。他現在也體會到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句話的深刻道理,當初他對米達文不同意酒廠破產很有想法,現在他當縣委書記了,也覺得破產不是上策。為此他在電話裏征求過舒袖的意見,舒袖已經隨時運成調到天北縣工作,時運成現在是天北縣的縣長,白無塵是縣委書記。因為舒袖原來在酒廠工作過,對酒廠的情況比較熟悉。舒袖給他推薦說酒廠的一個副廠長周克天很能幹,過去老廠長連新一直壓他排斥他,讓他有勁用不上。現在連新栽了,酒廠如果起用周克天還是有複興希望的。於是王步凡就讓周克天當了代理廠長,先穩住職工的情緒,等他到酒廠調研之後再具體安排下一步工作。一切工作安排就緒已經是四月底了。
五月一日王步凡也沒讓機關裏放假。中午下班後王步凡正準備回家,他大哥大姐和二姐帶著幾個孩子來找他。王步凡看見他們穿得破破爛爛就有些心酸,又怕在縣委辦公室裏影響不好,趕緊讓小馬跑了兩趟把他們先送到招待所去,最後他才去。中午吃飯時葉知秋說晚一會兒到,樂思蜀下去當鄉黨委書記後,小吳當了所長,小吳出問題之後葉知秋當了所長。大哥有四個兒子,大兒子含才大學畢業後到深圳去闖天下,給一家私企當了三年副總經理,闖了三年沒有闖出什麽門道現在回來了。大姐是三個女兒,一個男孩,隻有大女兒是高中畢業,其他兩個都是初中畢業,兒子最小,還在上初中。二姐一個女兒一個男孩,女孩大,叫向陽,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兒子小還在上初中。今天來的有含才和向陽幾個。
王步凡正與哥姐們說話,葉知秋帶著一個清秀精幹的年輕人來了,笑著說:“步凡,這是我的表弟伊揚威,去年大學畢業沒有安排工作,揚眉姐讓我帶他來求你,請你書記大人給安排個工作,這事你不會批評我徇私情吧?”
王步凡覺得揚眉的弟弟必須照顧,就笑了笑看看揚威說:“人挺精幹,我留下了。”葉知秋與表弟伊揚威說著話,還問了一些揚眉的情況。
王步凡好大一會兒沒有說話。他的兄弟姐妹多,私事也太多了。當了個縣委書記好像就是為了安排這一家人,不安排又說不過去。他父親對他寄予希望很大,把全部積蓄都給了他,不就是為了讓他有朝一日出人頭地能照顧照顧這一大家人嗎,他沒什麽說的。他無心吃飯,點了一支煙抽著,在考慮怎麽安排這群孩子們。他連續抽了三支煙才說:“這樣吧,含才有學曆又當過私營企業的副老總,可以到縣政府秘書科去當秘書,揚威就跟著我當秘書吧,正好我現在沒有秘書。咱們縣裏廠礦少,這兩個女孩子還真不好安排,就先讓向陽她們去酒廠算了。”
大姐當即表示反對:“酒廠不發工資,去了不是白去?”
王步凡笑笑說:“最近酒廠就可能大變樣,我還能不為自己的親外甥女著想?”
大姐和二姐聽王步凡這麽一說,都不說話了。王步凡先給縣長王宜帆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含才的情況,並征求王宜帆的意見,說看是不是把含才安排在縣政府辦公室去工作。王宜帆當即表示讚同,並說讓含才下午到辦公室去找他。酒廠的事情王步凡和周克天不熟悉,他不想直接打電話,準備讓小馬帶上向陽她們去找周克天。
小馬看大家已經吃完飯,就帶著向陽她們去酒廠,王步凡和葉知秋陪姐姐和哥哥們說話。
這時他大哥和大姐不高興了,大哥說:“你是縣委書記,其他幾個孩子的事情你也得管啊,他們現在都沒有什麽事做。”
大姐也說:“難道你在我們麵前還擺官架子呀?你小的時候可是我抱大的,為你我把上學都耽誤了。”
王步凡不知怎麽向他們解釋著好,隻得說以後有機會時一定想辦法安排他們。知秋望著二姐,有點急不可待地問女兒凡秋的情況。二姐說:“孩子可乖啦,吃得像泥捏的胖娃娃。今天來時你姐夫帶著,見我出門時還攆著我哭呢!”
知秋聽了先是開心地笑,笑著笑著就哭了,哽咽著說:“生了孩子不能養,讓人揪心的難受,唉……”
王步凡心裏也挺難過,還得去勸知秋,“跟著咱二姐不是很好嗎,等大一點就接回來,或送到天野去上學,不要為這個事情難過。”
二姐急忙安慰知秋說:“秋,你不用擔心,我收拾著比你養得好哩,再說我已經養過兩個孩子了,經驗也比你多,你就放心吧。”
知秋搖搖頭仍在暗暗垂淚。
當大哥大姐和二姐去看望父母出來後,王步凡讓揚威開了招待所的車去送他大哥大姐和二姐回去,然後和知秋回家。
王步凡這段時間忙,也有些累,中午休息了一會兒,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三點多了,他急忙起床夾著包出門。揚威和小馬已等在外邊,揚威急忙接了包又去給王步凡開了車門。王步凡心想這個揚威還可以,但不知文采如何。上了車就問揚威:“揚威,你的文章寫得怎麽樣?”
“哥,在學校的時候我是校報編輯,去年又在《天南報》幫了一年忙,寫過不少文章。”
“劍出鞘?因為帶著一股血腥味,我有點印象,文筆還可以嘛。”
“哥,在你麵前我可不敢班門弄斧,你的文章可比趙穩芝的文章厲害。在報社時,我曾就石再連的情況寫了一篇題為《是耶非耶》的評論,登在《天南報》上,我認為石再連跑三輪車拉人掙錢沒有錯,這正說明他為官清廉,應該受到表揚。誰知我的觀點與安直腰的觀點不一致,受到了批評,總編就把我解雇了。”
“揚威,石再連的事跡應該給予肯定,將來有機會還要表彰他,你抽時間把他的事跡整理一下。以後在公開場合不要叫哥,不要急於讓人知道咱們是親戚,那樣影響不好。”
“我知道,我會講究分寸的。”
說著話已經到了縣委。王步凡走到辦公室門口見肖乾在那裏等著,進了辦公室肖乾跟進來說:“王書記,縣委這邊把你的住房安排好了,你看啥時候搬過來住。”
王步凡想了想說:“老肖,市委宣布我暫任天南縣委書記,隻怕時間不會長,還是先不搬吧,隨後再說。”然後指著伊揚威,“這是新來的秘書伊揚威,就讓他跟著我吧,你幫他把手續辦理一下。另外你通知一下,明天召開副科級以上幹部大會,要講講廉政問題,讓小伊起草個講話稿,你把一下關。主要針對天南發生的一係列案件要做出深刻反思,製訂出具體的防範措施。”
肖乾附和著說:“是該開個會了,尤其在‘五一’期間。”
“讓紀委也製訂一些具體的廉政措施,要徹底改變天南幹部隊伍的工作作風和生活作風。”
“好吧!”
“你把小伊帶去安置一下。”
肖乾答應著引伊揚威出去了。
想到廉政問題,王步凡想開個常委會通通氣。就拿起電話撥了縣委辦公室,讓辦公室通知常委們五點鍾開會。
這時趙穩芝來了,他是來感謝王步凡的。王步凡讓他坐下,又給他倒了杯水。趙穩芝有些受寵若驚,扶扶眼鏡,盡量使彎著的腰挺直一些。王步凡又給他遞了煙,他更是感激萬分,剛剛挺直的腰又彎了,“王書記,說句心裏話,我經曆了四任書記,你是最關心我,最支持我的一個。我沒有給你送過一支煙,你卻提拔了我。我也知道因為寫文章得罪了不少人,可我就是這麽個脾氣,也熱愛這項工作,有話不讓說我就憋得難受,見了不平的事情就想拍案而起。安智耀打擊我報複我,不就是因為我揭了他的瘡疤嗎?現在《法製報》的記者又來了,要寫一個後續報道。一個是要寫一寫天南大批幹部給安智耀送禮的事情,一個是要寫一寫王書記撥亂反正、清正廉潔的工作作風。因此我來請示一下您。”
“老趙,你的可貴之處就是敢講真話,敢於反映別人不敢反映的問題。明天召開廉政工作會議,你讓那個記者也參加一下吧。蓋子可以揭,不正之風可以批,但不要突出我個人,要寫整個班子,特別要寫匡扶儀同誌,他可是名副其實的好幹部。你安排個時間我請那個記者吃頓飯。”王步凡又遞給趙穩芝一支煙,給他點了火,自己也抽著煙說:“保持本色才可貴,你趙穩芝是天南的反腐英雄,希望你保持英雄本色。在我任職期間,你想寫什麽就寫什麽,隻要是不合理不合法的事情你就寫,不用請示。”
王步凡的話使趙穩芝感動不已,不停地點頭。最後王步凡又親切地問起趙穩芝的家庭情況。趙穩芝說他愛人還在農村,兒子正上大學,經濟比較困難。王步凡當即給他寫了封信,要計生委主持工作的副主任給趙穩芝的愛人安排個臨時工。趙穩芝拿著信早已熱淚盈眶了。他摘下眼鏡擦了擦眼淚,戴上眼鏡捧著信離開,並沒有再說感謝之類的話。
送走趙穩芝,常委們陸陸續續到了,就在王步凡的辦公室裏臨時開會。他坐在老板桌後邊的老板椅上就想起了米達文和安智耀。這張桌子在三年之中換了三個主人,一轉眼安智耀時代和米達文時代已經成為過去,現在已是王步凡時代了。
常委會上王步凡提議表彰幾個反標兵,其中有紀委書記匡扶儀、宣傳部副部長趙穩芝、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田方、文化局副局長關愛、城建局副局長胡東、公安局政委田園,還有那個姓左的支部書記。王步凡還打趣說:“既然社會上有‘五好家庭’,我們就搞個七大反腐標兵。”其實對於關愛和胡東他隻是做做樣子給別人看的,他認為在下邊做小動作整人的人,品質有問題,永遠也不能提拔和重用。
匡扶儀認為不應該有自己的名字,表示強烈反對。還說:“那個姓左的支部書記畢竟是個明晃晃的行賄者,因為沒有達到目的才去告狀的,動機也不純,我認為不能表彰他。”
張沉也認為把田方拿出來當標兵不太合適,這樣對他本人也不好。王宜帆也讚同匡扶儀和張沉的意見,說:“老匡是紀委書記,反腐倡廉是明晃晃的分內工作。再說一個縣委領導和下屬們站在一起領獎也有些滑稽。”
王步凡聽大家這麽一說,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確實有點不周全,多虧會議氣氛民主,不然就讓匡扶儀和田方難堪了,說不定群眾對表彰那個姓左的支部書記也會有微詞。於是就提議把關愛的兒子裴小年算一個,湊夠五個數算了。大家這才統一了意見。
王步凡這時心血**,宣布天南縣以後的幹部任用都要通過考試和競選,近期內準備再錄用一批副科級幹部,以後任何人不得私自提拔幹部,搞個人小圈子。這個提議得到常委們的讚同,大家都認為王步凡的工作作風民主。
五月二日上午九點鍾天南縣廉政工作會議在縣委四樓會議室準時召開,會議由副書記孔放遠主持。第一項由紀委書記匡扶儀向大會作報告,會場上一片掌聲。王步凡注意到趙穩芝身邊有個很漂亮的女記者正在不停地做記錄,不用說就是《法製報》的女記者。匡扶儀講完話,孔放遠大聲說:“現在請王書記講話,大家歡迎!”
會場上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王步凡感到有些意外,原定的是他最後講,可能是王宜帆謙讓讓他先講。他揮揮手等大家的掌聲停了,才開始講話。他並沒有看伊揚威給他寫的稿子,而是即興而談。一番慷慨陳詞之後,表揚了一些清廉的幹部,也不點名批評了一些。會場上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那個女記者站起來跳躍著像個孩子般興奮地拍手。從她的舉動看,王步凡覺得自己今天講話的效果還不錯。他講著話也發現會場上有不少人低頭,似乎心裏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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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會後,《法製報》那個女記者要求單獨采訪王步凡,還想請他寫一幅字。王步凡笑了笑說:“今天中午我們縣委班子成員請你吃飯,咱們邊吃邊談。要突出集體的力量,要采訪集體,不要采訪我個人。書法的事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說罷讓趙穩芝先帶上女記者到招待所去,又讓肖乾通知常委們到招待所接受記者集體采訪。
現在上級仍在強調“三講”在基層的落實情況,王步凡就寫了“講政治、講正氣、講學習”九個大字準備送給那位女記者。
這時伊揚威怯生生地進來了,見沒人就說:“哥,我的水平太低,這種大材料也沒有寫過,一時還寫不好。”說罷低著頭像犯了錯誤似的,“請你相信我,我會努力趕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