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帆懸·戰猶酣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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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的時候,焦佩和白老虎出現在天南縣城的西郊。天南縣城的西郊有一個安智耀當上縣委書記後搞的“紅燈區”,這裏有好幾家娛樂城,不時傳出花邊新聞,還大多與領導有關。這裏的歌舞廳、洗浴中心特別多,天野市曾多次組織掃黃打非行動,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效果總不明顯。縣城西郊的幾家桑拿中心與縣公安局都有直接聯係,公安局的正副局長都開有娛樂中心,許多幹警充當了娛樂場所的保護神,甚至有些穿著便衣來站崗,一小時可掙一百元。白老虎開的娛樂中心政策更加優惠,一旦嫖客被抓,放出來後贈給二百元壓驚費,另外再贈免費打炮一次。因此這裏的皮肉生意和色情服務屢禁不止,且越來越火暴。樂忘返桑拿洗浴中心是公安局長白老虎開的,迷你娛樂城是副局長陸順達開的。
焦佩和白老虎在忘返桑拿洗浴中心見麵之後,白老虎問焦佩是先吃飯還是先去桑拿,焦佩說先桑拿吧。
樂忘返桑拿洗浴中心和迷你娛樂城相鄰,白老虎指著迷你娛樂城對焦佩說:“迷你娛樂城是副局長陸順達開的。”焦佩也認識陸順達,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進了樂忘返桑拿洗浴中心,焦佩和白老虎上到二樓大廳,見大廳裏坐了二十多個濃妝豔抹的小姐。小姐們見老板帶來了客人,都很熱情地站了起來,搔首弄姿地讓客人挑選。白老虎挑了個瘦高個的小姐。焦佩在白老虎麵前怕失了縣委副書記的形象,說自己隻想洗洗桑拿,不準備要小姐。白老虎自作主張地挑了個比較豐滿的小姐,推到焦佩跟前說:“老板,看一看這個花小姐怎麽樣?”焦佩望一望花小姐,長得非常像葉愛春,就引起了他的興趣。花小姐知道白老虎帶來的肯定是領導,就千嬌百媚地伺候著,要討領導的歡心……
焦佩離開桑拿房時覺得還想和花小姐再次約會,就握著她的酥手說:“花小姐再見,咱們後會有期,我相信咱們還會見麵的。”走出桑拿房時,焦佩仍然是那麽精神,那麽有風度,心中沒有一絲愧疚,覺得今晚玩得特別愉快,特別盡興。
焦佩在休息廳裏喝著茶悠閑地等白老虎,他點了支煙抽著又不知不覺想起剛才那句“後會有期”的話,看來自己真的是丟不下花小姐了,不知不覺就說了那麽一句話……
白老虎還沒有出來,焦佩又想到妓女跟他說的話,他突然產生了疑心:妓女每天都要接待嫖客,哪裏會動真情?就像他每逢遇到老百姓來縣委告狀,他都會一臉笑容,用非常和藹的態度去接待,但將老百姓糊弄走之後就會罵老百姓添亂,說他們是刁民。如果僅僅從表情上去推斷一個人是什麽心理,那不就犯了形式主義和主觀主義的錯誤嗎?妓女的話還是不能相信。
焦佩在休息廳裏等了好一陣子,白老虎才從包間裏走出來。焦佩急忙向白老虎招了招手。白老虎來到焦佩跟前,焦佩悄悄問:“老白,剛才那個小姐真的是大學生嗎?她自己說是大學生。”
白老虎愣了一下,馬上說:“你說的是那個花姑娘吧?她是大學生,天野大學畢業,天北縣人。”
“你把她安排在公安局吧,大學生當小姐挺可惜啊。”
“是啊,隻要你看上,這個事情我來安排。”白老虎已經明白焦佩的意圖,老焦是個色鬼,他如果不是看上了那個妓女,絕不會主動給她安排工作。
焦佩又小聲說:“老白,最近王八蛋總和安書記過不去,得想辦法給他點眼色看看。”
白老虎想了想說:“他不貪汙,也不嫖娼,連麻將也不打,不好辦啊!”
“傻瓜,他和葉知秋絕對不會清楚,就從男女關係上整他!”
“捉奸要捉雙啊!”
“傻瓜,隻要見葉知秋進王步凡的住室,不管有沒有那個事情就堵在裏邊,把聲勢弄大,他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哈哈,到底是書記高明啊,我現在就布置,今晚就行動吧?”
“捉賊要贓,捉奸隻要有現場就行,要把握好時機,一定要把他們兩個堵在一起。”
“放心吧,幹這種事我比你書記大人有經驗。”
焦佩剛剛開了手機,手機又響了,他一看還是自己辦公室的電話,就接了,那邊葉愛春有氣無力地說:“焦……快回來呀,因為心情不好我犯病了,我……快不行了……你怎麽不回電話還把手機關了……”焦佩聽到那邊有電話機落地的聲音,他顧不得和白老虎再說什麽,隻說:“老白,有急事,我先走一步……”焦佩說罷匆匆忙忙地離開樂忘返桑拿洗浴中心。
焦佩趕到自己的辦公室裏時,葉愛春在他的辦公桌邊躺著,他一摸脈搏,心髒已經停止跳動了。麵對葉愛春的屍體,焦佩方寸大亂,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已經自身難保,不能再找王步凡的麻煩了。他趕緊給白老虎打了個電話,說針對王步凡的行動暫時取消,讓白老虎趕緊帶著公安幹警到他的辦公室來……
第二天天南的大街小巷都在傳著宣傳部副部長葉愛春死在縣委副書記焦佩辦公室的事情。老百姓的說法是:葉愛春和焦佩正在辦公室裏幹那事,葉愛春由於興奮過度心髒病突發死在焦佩辦公室裏的床上,就和徐來和妓女死在一起是一樣的,還傳說了許多細節。
官方的說法是:宣傳部副部長葉愛春和公安局局長白老虎正在向縣委副書記焦佩匯報工作,葉愛春副部長因心髒病突發馬上送醫院搶救,後因搶救無效死亡。可笑的是縣醫院為了證實焦葉之間的清白還出具了一張葉愛春死前沒有和人發生過性行為的證明。這就有些畫蛇添足和欲蓋彌彰了……
官方給葉愛春定了個因公殉職,焦佩自然不會負任何責任。但是老百姓們並不認可這種說法,他們該怎麽說照樣怎麽說,焦佩成了最大的新聞人物……
葉知秋雖然有些瞧不起葉愛春,但她們畢竟是堂姐妹,看在親情份上,葉知秋把葉愛春的棺木護送回天西老家,家裏的人因為麵子問題也沒有仔細追究這件事情……
縣裏的幹部們最近隻顧忙著議論焦佩和葉愛春的事情,還不時被安智耀驅趕著下鄉扶貧,沒有人能顧得上再注意和議論王步凡了。王步凡在孤獨中又熬過了一個月,他幾乎無所事事,也很少與人來往,用毅力忍耐著寂寞的痛苦和情感上的煎熬。
白無塵升任天北縣的縣委書記後,推薦時運成到天北縣去當副縣長,組織上的任命下來之後,時運成和舒袖來向王步凡辭行,王步凡向舒袖詢問舒爽的近況,舒袖歎道:“她那種性格的人,永遠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錯誤老在別人,她說她這一輩子不會再找男人了,說是對男人她已經恨透了,心涼透了。”
王步凡苦笑著沒有說話。他心裏不痛快,就主動拿出酒和時運成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次酒,然後握手作別。王步凡覺得時運成離開天南挺可惜的,但他現在提拔不了時運成,隻好讓他到天北縣去發展。他甚至覺得張沉也應該離開天南這個是非之地,可惜現在他自身難保,根本幫助不了張沉。
由於孔廟是市長邊關抓的農業試點鄉鎮,對孔廟班子的調配安智耀很慎重,禮節性地請示了市長邊關。邊關知道王步凡和安智耀剛剛吵過架,怕安智耀與王步凡賭氣把孔廟的班子安排得不恰當。這些本來不該他插手的事情他卻插手了,說等他了解了解情況再說。邊關的想法是樹起一麵旗幟不容易,不能因為人為的因素使其前邊樹後邊倒。為此他專門到孔廟來搞調研,點名讓王步凡去陪同。在調研期間,關於孔廟的班子問題邊關征求了王步凡的意見。王步凡明白邊關的用意,他建議讓張沉當孔廟鎮的黨委書記,讓夏淑柏當鎮長。邊關後來向安智耀說了這個建議意見,安智耀隻好遵照執行。
王步凡仍然孤獨,隻有小馬一如既往地關心著他。小馬平時不愛說話,有一天小馬竟說:“王書記,這幾天焦書記的事情好像降溫了,人們又開始議論你,傳言很多呢,有的說你被檢察院和紀檢委找去談話了,說是你賄賂了邊市長,天野市紀委對你行賄的問題很重視……有的說你因為行賄已經坐牢,被號子裏的小流氓打得鼻青臉腫……有的說你畏罪自殺從稅務局七層樓上跳下來,摔斷了脊梁骨已成了癱子……傳言的主題都是因為行賄和玩弄女人……”王步凡聽了這些話隻報之一笑,他明白為官之道,貴在用忍。
有一天下班的時候小馬去給車裏加油沒有來喊他,他竟然忘記了時間,一直坐在辦公室裏發呆,身上有些冷,就像置身於茫茫無際、波濤洶湧的大海中,沒有任何救生設備,生命處在渺茫之中……小馬回來後在下邊等急了上來看他,他才知道已經下班了。他下樓梯時兩腿酸困,一陣頭暈,樣子像個老年癡呆症患者,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小馬急忙扶住他,他才沒有跌倒。多虧是下班之後機關裏沒有人,不然肯定是很狼狽很尷尬的。坐上車直奔招待所,進到住室裏邊,王步凡往床上一躺就再也起不來了。小馬急忙去叫來葉知秋,葉知秋看王步凡臉色發紅,無精打采的樣子,心裏有些慌亂。王步凡讓小馬回去,小馬不肯走。王步凡很感激,他覺得整個縣委大院裏看來隻有小馬這一個朋友了。
葉知秋一摸王步凡的額頭直燙手,急忙給樂思蜀打電話,樂思蜀正在招待一個上級檢查團,聽說王步凡病了,趕緊到高幹樓來。樂思蜀來後急忙去找醫生,醫生來看過之後說是重感冒,輸幾瓶液就好了。樂思蜀建議讓王步凡去住醫院好好檢查一下,王步凡搖搖頭說:“思蜀,不能住醫院啊,一住醫院說不定又有多少謠言呢,甚至會杜撰出我得了性病。焦佩別的本事沒有,製造謠言的本事是世界一流的,我可是領教過的。我還是就在這裏輸幾瓶液吧,又不是什麽大病,我的身體素質很好,不會有什麽大病,對外最好封鎖消息。”樂思蜀等人點了點頭。
醫生開了藥方,小馬跑著買藥去了。醫生很懂人情世故似的到走廊裏去抽煙。王步凡問樂思蜀:“思蜀,現在連你也開始玩深沉了,外邊都傳言些啥?你也不跟我說說?”
樂思蜀遲疑著說:“我是不忍心讓你再煩惱啊,唉,說什麽的都有。有的人說你要調走,有的人說你要被安直腰搞掉,有的人說你得了性病,有的人說你已經被公安局收審,唉……最可笑的是說你提拔了我,我知恩圖報,知道你現在性饑餓,就勸我老婆來你這裏無私奉獻……”樂思蜀說罷自己先笑了,逗得葉知秋也笑了。
王步凡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虧他們想得出來!唉,這就是官場啊。誠實是愚蠢,善良是軟弱,不攻擊是無能,你不犯人,不等於人不犯你。唉!大頭,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敬仰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人情薄是因為人們太懂得世態炎涼了,正如錢髒是人把它摸髒的,政治髒是人把它玩髒的,玩政治的人就不能以道德和情理的標準去衡量。什麽光明磊落,公正無私都是無稽之談,官場上的險惡和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我們想象不到的事情他竟然存在也會發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看吧,我這裏從此要冷冷清清了,再不會有人敢來看望我王步凡。小吳過去是米達文的秘書,我對他也不錯吧,可是他提拔了招待所的副所長,再也沒有和我照過麵,現在隻怕已經投到安直腰麾下了。唉,你看吧,我的名聲會越來越臭,甚至連個流氓無賴都不如。但是隻要我保持一副決鬥的架勢,安智耀就不敢正麵和我鬥,一屁股屎的人永遠不敢和兩袖清風的人鬥,不信你走著瞧!”王步凡很傷感也很自信地說。
葉知秋很體貼人地說:“清靜一些有啥不好,與其和那些勢利小人吃吃喝喝,還不如躲在屋裏養養精神呢?也該冷靜下來思考思考了,即使不讓當官也餓不死人,當官有什麽好?就像一個走鋼纜的冒險者,隨時都有墜入深淵的危險,未必有你當個教師自在。不管別人怎麽看待你,我和老樂覺得你還是當初的王步凡。”
樂思蜀正好又來看望王步凡,聽葉知秋這麽一說,很嚴肅地點著頭說:“是啊,在官場上混事,有一個真心朋友就不錯了,你王大俠最起碼有兩個吧。”樂思蜀說罷望了一眼葉知秋。
葉知秋又自言自語道:“事情弄到這一步了,本來我們之間是很清白的,現在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既然洗不清,就洗不清吧,別人想說什麽就讓他們說吧,我是豁出去了,總不能讓醫院出示一張貞操證明,站到大街上去散發著為自己辯冤吧,人家相信嗎?大不了落個禍水女人的名聲就是了。我看對安直腰這種人就得以毒攻毒,你大鬧常委會有人說你很有膽略和氣魄呢,我看鬧一下也未必是壞事,安直腰這種人就是軟的捏硬的怯。”
王步凡很感激地望著葉知秋苦笑了一下,他覺得葉知秋善解人意的話特別入耳,也覺得這個女人特別能夠理解和體貼人,心裏很熨帖。
這時小馬把藥拿上來了,醫生給王步凡紮上針,準備坐下來陪護。王步凡說有葉知秋在就行了,她會拔針,不用醫生陪護。醫生囑咐說第一天輸兩瓶,以後一天輸一次液,一次輸一瓶,看看病情再說,說罷走了。王步凡讓小馬去送醫生。第二瓶液輸完,窗外傳來劈劈啪啪的鞭炮聲,王步凡一問才知道是一九九八年的元旦到了。這個元旦節讓他過得像囚犯一樣,隻有樂思蜀、葉知秋和小馬陪伴在他的左右,他從來還沒有像現在這麽失意寂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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