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寒流急·得寬餘 (5)
於餘聽張揚聲這樣說,隻點頭並不說話,好像張揚聲就是他的傳聲筒,而他於餘就是個啞巴。王步凡對張揚聲素有看法,不想多聽他說話,就說:“你們要抓緊把危房的數目統計出來,調查組一旦下來,就如實匯報,要讓他們詳細查看,窮就是窮,不要遮醜。中國的許多事情就因為掩飾害了人。有些人為了一點虛名,不惜造假去***誇大政績,這有什麽意義呢?自己坑害自己。人家是來咱這裏扶危濟困的,不是來學習經驗的,咱們的教育也確實很困難,要讓人家了解真實情況。你們和夏鎮長商量一下,要抓住這次有利的機遇,把教育扶貧工作搞好。張校長過去當了幾任校長,總因為一些意外的情況沒能好好施展才華,這次可不要再出什麽意外。”
張揚聲聽王步凡這麽一說,也有些自歎命薄地感慨:“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機遇大幹一場,不然真成了沒出息的人了。”
話說完了,王步凡又叫來小李送於餘回去,於餘這時才說了一句話:“王鎮長真是個好幹部啊。”其他再沒有話了,張揚聲卻附和了很多阿諛奉承的話。王步凡沒心聽張揚聲在那裏表現自我,也不接腔,直到張揚聲自己覺得沒趣時才把話打住。
於餘和張揚聲剛走,王步凡見馬嶺村的支部書記張德又來找馬風,沒有見著馬風就向王步凡訴起苦來:“王鎮長,我們村吃水難的問題馬書記總不表個態,我現在都快幹不下去了,群眾沒有水吃,我這個支部書記對不起鄉親們啊,不然我辭職算了。”
王步凡知道鎮裏現在經濟困難,打一口深井是要很多錢的,他也很無奈地說:“馬嶺的吃水問題鎮裏肯定是要管的,隻是目前經濟太困難,等經濟好轉時我一定想辦法,再也不能拖了。張支書你要安心工作,形勢會好起來的,困難總有解決的那一天。”
時間一晃已經臨近春節了,過了農曆臘月二十三“小年”,各村的支部書記和村委主任都要來鎮長家裏意思意思,無非送些煙酒和豬肉、粉條之類的禮品。王步凡忙於在朋友之間應酬,舒爽在家光煙收了一百多條、酒二百多瓶、豬肉五十多塊、粉條二百公斤、大米五百公斤。舒爽平生哪裏見過這麽多的禮品,一天到晚高興得臉上開著花神采飛揚。惹得老師們議論紛紛,有些眼紅。
王步凡每逢見到舒爽笑,就覺得她淺薄,貪圖一些小便宜,卻壞了他清廉的名聲,就告誡舒爽以後煙酒也不收了。舒爽聽王步凡這麽一說就有些不高興:“啥話都讓你說了,當初不是你說隻要東西不貴重,比如煙酒什麽的推不掉可以收下。那些送禮的哪個是我叫他們來的?哪個來了不是近乎得像八輩子沒分家一樣?推也推不走非要把東西放下不可,現在禮品收下又錯了。你當我稀罕這些爛東西,煙酒能值幾個錢?豬肉粉條又值幾個錢?那些村支書和村委主任也真是的,沒啥送幹脆就不送,淨送些不值錢的東西來損人。就這兩間破房子放也沒處放。”舒爽雖然嘴上這麽嘮叨,內心卻是高興的。
王步凡擔憂的是他的名聲,就很不高興地說:“煙酒收多了也敗壞人的名聲,誰再送煙酒送來多少還給他多少,有那個意思算了,就當是走親戚,有來有往,餘下的你送給親戚朋友吧,落個人情也行,以後堅決不收禮,不能壞了我的名聲。”
舒爽覺得王步凡的話是危言聳聽,把嘴一撅說:“喲,這孔廟鎮巴掌大的地方也能出青天大老爺?王甩子也想當清官了?這過年過節的哪個支部書記村委主任不往書記鎮長家裏跑?整個天南都是這風氣,你能攔住?靠你還想端正黨風,歇(遏)製現象?叫我看這是人情,這是世風,人家馬風會沒有收這些東西?你王甩子真要想做清官,就別回這個家,住到鎮裏去。誰再來送禮我把他罵出去,讓他到鎮裏去找王青天,免得讓舒大小姐落不是。”
王步凡不想在春節前吵架,隻好不理睬舒爽。他說那些東西該給誰給誰,可是舒爽總有些舍不得。因為這些東西王步凡和舒爽又鬧了些不愉快。最後王步凡堅持要把這些東西全送人,且給他的父母、兄弟、姐妹發放了一大批。舒爽為人小氣,除了給她父母和舒袖送了一些以外,再也舍不得送人了。還跟王步凡商量:“王大俠,不行咱把這些東西賣了吧?”
“爽美人,你真是傻得可憐,堂堂一個鎮長夫人去賣受賄的東西,讓別人知道了如何評價我?真是豬腦子。你沒聽說前幾年一個鄉的書記過節賣了幾十個豬屁股在天南就鬧了笑話嗎?”
“你以為你不是豬腦子,你把東西送了人,人家照樣說,哎呀,你看人家王步凡現在當鎮長了,送的東西吃都吃不完全送了人情,說不定還送了多少錢呢!”
王步凡一聽舒爽的話也有道理,就說:“那就把煙酒留下慢慢送人,把肉快點兒送給親戚,咱又沒有冰櫃,天氣一熱可就壞了。反正以後堅決不收這些東西。”王步凡說罷又看了一下屋裏,還有十幾個豬屁股,上邊舒爽還寫了名字,王二狗、李大炮、陳小旦、劉三妞、張四虎等,王步凡哭笑不得,舒爽把這些人名寫在豬屁股上不是成心罵人家嗎?這女人是真有點兒缺心眼,心裏記住就行了,怎麽能把送禮者的名字寫在豬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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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前夕,南瑰妍給葉知秋打了個電話,說她春節期間在招待所值班,不能回家過春節。知秋心地善良不忍心把她一個人扔在天南,準備回芙蓉鎮一趟看看老人,然後到招待所和瑰妍一起過春節,可能她覺得在繼父張問天家過春節也不習慣。鎮裏已經放假,知秋讓王步凡派車送她,王步凡覺得也該去看望一下張問天和那幾位老先生。他準備了些禮品,臘月二十七日下午自己開車送知秋回家。
到芙蓉鎮後王步凡先讓知秋回家,自己到李二川等人家裏坐了坐才來看望張問天。張問天見王步凡來看望他心裏很高興,握著他的手把他讓到屋裏。
王步凡與張問天拉些家常。張問天問了些王步凡工作上的事情,又問了知秋在孔廟的工作情況,王步凡一一作了介紹,然後問了張問天生活和身體方麵的情況。閑聊期間,王步凡想起張問天曾說他與天野地委原書記邊際有點兒交情,而邊際的兒子邊關現在是天野市的市長。於是他就想了解一下這方麵的情況。“張老師,你是咋認識邊際的,是同學還是朋友?”
“不是同學也不是朋友,應該說是難友。”張問天很健談,他看王步凡想了解這方麵的情況,就打開了話匣子。其實人就是這樣,年輕時愛設計未來的美好前景,老年時則常想過去的苦難和輝煌,少年人生活在幻想中,老年人生活在回憶中。
張問天開始向王步凡介紹情況:一九五八年在河東省掀起了一場批判“嶽成邊”活動,嶽是嶽秀山,成指成大業,邊是邊際。嶽秀山當時任河東省的省委第一書記,成大業任省委書記處書記,邊際任省委副秘書長。
邊際當時因“犯錯誤”被下放到東南縣的芙蓉鎮,一邊勞動一邊接受改造。當時芙蓉鎮南邊修建水庫,張問天這個當時的“曆史反革命分子”就和邊際一塊兒勞動。有一段時間邊際患了重感冒,高燒不退咳得很厲害,有時還吐血。張問天看再這樣耽誤下去他很可能會死在工地上,就悄悄回村裏給他弄了些藥品為他治病。邊際很感動,眼含熱淚拉著他的手說,我是右派,你是反革命,你這樣做太冒險了,一旦讓他們知道可不得了。老弟呀,你的救命之恩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後來在張問天的照顧下,邊際逐漸康複了。一九六二年九月,邊際的問題得到平反。中央發出關於向人民解釋嶽秀山、成大業、邊際同誌問題的通知。嶽秀山調其他省任第一書記,成大業到別的省當了副省長,邊際則到天野地區當了書記。邊際上任前感情很複雜地拉住張問天的手說,張問天同誌,我的命是經你的手撿回來的,你的大恩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但是你目前的情況還不能出來工作,以後生活上如有困難就找我。一九六九年“**”正處於失控狀態,邊際受到衝擊,造反派準備將他批鬥死。他逃出來後就到芙蓉鎮來找張問天,張問天把他藏了四十天,後來形勢好轉,他才恢複了工作。他是個很重情義的人。
王步凡聽張問天談與邊際的關係,也隻是聽聽而已。他目前的情況還用不上邊際的兒子邊關幫什麽忙,也許以後用得著。
這時葉知秋進來說:“晚飯做好了,準備吃飯。看樣子天要下雪了,吃完飯得趕緊走。”這時王步凡的手機響了,是副鎮長夏淑柏打來的。他在電話上向王步凡匯報了省教育廳調查組來孔廟的調查情況:人家事先沒有和鎮裏通氣,而是微服私訪,等把情況摸透後才與我聯係。調查組認為孔廟上報的材料基本屬實,決定發放扶貧款五十萬元,發放無息貸款五十萬元,讓孔廟徹底解決中小學危房問題。聽了夏淑柏的話王步凡心裏很激動,一不留神就和他多說了一會兒話,手機的電池電量低了,最後話還沒有說完就斷了。
吃過晚飯,王步凡也不再說什麽就別了張問天,拉上葉知秋回孔廟。在路上走著,天就下起了鵝毛大雪,路麵漸漸變滑,車速也不得不降下來。王步凡剛學會開車,技術不熟練,大約走了半個小時,一不小心車熄火了,就再也發動不了。他心急火燎沒有一點兒辦法,隻好站在路邊揮著手去擋車,但沒有一輛車肯停。
西北風刮著,徹骨的冷,他渾身是雪,變成了白頭翁。天氣越來越冷,路上的過往車輛也越來越少,看來擋車的希望是沒有了。葉知秋見王步凡成了雪人兒,就在車上喊他,讓他上車取暖。無可奈何王步凡隻好上車與葉知秋坐在後座上,知秋給他拍了身上的雪,又掏出手帕把他頭上的雪水擦了擦。王步凡覺得心中一股熱流直往上冒,他向知秋報以微笑之後掏出手機給樂思蜀打個電話讓他來接他們,電話剛響了幾聲就斷電了,這一次連開機也開不了,徹底沒了希望。王步凡皺著眉頭說:“看來今天晚上我們要在這雪地裏度過了。難道七不出門,八不回家還真有點說處?這麽不吉利!”
葉知秋兩眼望著車窗的外邊說:“不知是天公作美,還是天公作惡,偏偏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車子出了故障,真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