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奇怪段十一這節骨上怎麽會有大雨天造訪的興致,安紹嚴還是走到辦公室門口迎他:“稀客稀客。”

段瓷笑道:“從客戶那出來,借你這兒躲躲雨。”

安紹嚴撫手道:“那得謝謝這場雨了。”剛才還在想,可以問他有沒有接觸過昆明項目類似的案例,又想他剛接了精冶的案怕是忙,不料這會兒主動送上門來。

段瓷倒賠了個不是:“昨天活動現場人太多了,也沒夠上說話。”

兩人說說笑笑進去。燕潔咳一聲:“小莫,上茶。”

小莫回神,脆聲應道:“哎~~”

連翹終於有合適理由笑出聲:“好像媽媽叫姑娘。”

兩人同時抗議,撲過來掐她。連翹叫著饒命,躲著,笑著,眼梢眉角桃花亂飛。

燕潔小莫麵麵相覷,搞不清所以,都覺她有些誇張,但人與人笑點有高低,最後也忍不住被感。落了雨的六月天,微涼,恒迅大堂卻是一片熱氣升騰,前台接待個個臉頰暈紅,比得那一排公司盆花都失了顏色。

正如連翹所說,項目招商雖是表現成敗的一環,但相較於卻並不費神。

一個商業項目,前期市場定位明確,業態組合設計合理,功能布局完善,再加上項目自身地理位置如果絕佳,人群流量大,對於這種旺鋪,商家甚至不請自來。隻需要大量談判人力,流程相對固化,招商進行完成70%,即可著手開業準備,主力店及次主力店按自己的品牌要求進行燈光、形象牆、陳列架等細致的二次裝修。

所以二裝期間出現的問題,正常情況下屬於軟性問題,在可調和範圍內。段瓷也是直接指出這點,讓他不用太緊張,安紹嚴下意識咦了一聲。段瓷誤解:“問題很大?”

“哦,沒有……”隻是驚訝他跟門外那丫頭的第一反應驚人地相似,安紹嚴忽略一湧而散的怪異感,暗想大概是專業觀點雷同,笑著遞根香煙給他:“你倒是對我們項目進度了如指掌……對,你不吸煙。”

“我能不了解進度嗎?”段瓷靠著沙發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這項目整體推廣可是一直由新尚居在做,安總你說這話是不是打算換班子了?”

安紹嚴朗笑:“隻是想不到你顧問公司那麽大一攤子,還能把我這邊項目盯這麽緊,年輕人真是好精力。”

段瓷怪怪地看他:“你搞笑吧?公事上我敬你是前輩,其它的甭想賣老。”

安紹嚴彈著煙灰,對他滴水不露的辭令已經慣於讚歎。

段瓷想想又說:“不過你主力店還是要小心對付,我們靠它的品牌優勢縮短招商時間,租金上有犧牲是必然,可是早期業態規劃中,為了保證經營結構穩定,已經把主力店份額做到四個點以上了,再做讓步,投資回報怕達不到預期。”

安紹嚴麵帶自嘲:“是啊,現在我隱隱有種感覺,你當初的預言要實現了。”

段瓷脫口問道:“主力店麵積劃大了?”

他點頭,淺思數秒:“問題不少,等我回來哪天有機會再慢慢聊。先說說你吧,新顧問公司怎麽樣?精冶這麽大刀闊斧可是成全了新尚居,昨天見過你的團隊,讓人嫉妒啊。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你沒對我的人下手。”

段瓷苦笑:“隻怕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今天在顧問公司一圈轉下來,欣喜地見到不屬於新生企業的士氣和團隊凝聚力,簽了項目的不敢鬆懈,沒簽到項目的加緊聯係業務,滿耳意氣風發的打電話聲。這支團隊的工作熱情已經不需再勞神,各部門帶隊者也都是行業頂尖好手,隻缺少一個綜合型掌帥人。懂地產的不懂商業運營,零售業精英不熟悉地產規則;二者都有研究的,恰恰對資本運作缺乏概念。商業地產需長期運營,因此它的財務分析、盈利模式設計與住宅產品幾乎沒有共性,必須要在地產金融領域經驗非富者才能變通操作。

高端人才稀缺的現狀,安紹嚴也看在眼裏,但比段瓷又樂觀一些:“你扛大旗就可以,底下一群兵將術有專攻,匯總各方資源做總體調度,揪住每個人的大姆指,仍然是一支精銳之師。”右手一指,止住他欲出口的反對:“你別豎眉毛否認,恒迅就是這種隊伍。”

段瓷搖頭:“我知道您是讓我別固守短板,但是您忽略了一件事:恒迅是甲方。”而新尚居是顧問公司,做的是居間買賣,賺的是代理費,聽的自然是雇主號令。“恒迅既是投資方又是執行方,桶是你的,注水還是由你完成,自己為自己打配合,完全可以沒有任何顧慮,大膽補足短板保證水位。但新尚居如果是這種套路,增加的木板高度固然能增加容量,但是在無法得知桶自身負重的前提下,一旦出現問題,不隻是高於短板的水要流失,所有努力都得廢掉。”

安紹嚴頜首,承認自己做慣了甲方,欠一道考慮。

段瓷又說:“再則我強項不在顧問,需要人帶著我玩的。”自己充其量是個大業務,沒有技術,不能保證準確衡量做出合理選擇。“這會兒才體會什麽叫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

“廖先鋒深知自己戰略不足,還敢大張旗鼓進沙場,實為我等佩服。”安紹嚴一樂:“你要用精冶幫你幹什麽?鍛煉隊伍,考察新人?”

“當然是為了賺錢、打牌子。”段瓷被他的話折煞,“哪敢用精深練兵?”

安紹嚴大笑:“我覺得你照練不誤。不成功則成仁?”

段瓷不再否認,嗬聲笑道:“這我倒看好前一選項。現在大家都是摸著幹,我的瞎子們起碼撲騰這麽多個年頭,方向感不會比別人家差,目前沒什麽值得擔心的。我想的是以後,安總自己不是也沒興趣做一錘子買賣?”

安紹嚴沉吟著開口:“你要的人,都是各公司大股東,請是難請,看來隻能自己培養了。”

段瓷讚同,頗為無奈。“可也說不死,除非是老板,不然總有可能請動。”

安紹嚴笑他氣盛:“你就是什麽都不信邪。”

他說:“我請動了蘇曉妤。”

安紹嚴故意笑得暖昧:“那性質不同的段總。”

段瓷自聽得出明顯的玩笑,仍沒來由地瞥一眼門口方向,也不多做無謂說詞,傾身取過茶壺為二人續杯。水柱剔透,注入杯子後驚起幾點水珠,白氣繚繞,氤氳熟悉但說不出門道的茶香,掩了空氣中潮濕的味道。陰雨天的熱茶像談得來的朋友,親切非常。他執起杯子輕嗅,任熱氣熏著冰涼的鼻尖,呷一口,抿唇:“這茶不錯,有多的送我一盒。”

安紹嚴隨口就說:“我也不知道這泡的是什麽茶,回頭讓小翹她們找找看。”

段瓷燙了嘴,咬住舌頭不敢出聲,半天才似享受地深呼口氣,暗自舔著牙床,舌尖疼得火燒火燎。

安紹嚴倒沒發現他的異樣,說到連翹,他走神片刻,猶豫地說:“其實十一,你要的人,我倒是知道有那麽一個……”

明顯拖慢的語速,態度猶豫不是一絲半點。“不過呢?”段瓷忍著燙痛接道:“你不肯出讓。”

安紹嚴笑意玄秘,語帶機鋒:“我當然是不肯出讓的。”

段瓷想罵人,忍了忍,說:“拿我度陰天是吧?”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倒抽冷氣。

安紹嚴大笑,又點了支煙,起身去辦公桌上接起振鈴不斷的電話。

段瓷被燙得狼狽,看時間對方也該出發去機場,最主要是員工該到點下班了,於是告辭。門口是新尚居LOGO的雜誌擺放架,段瓷想起上午雜誌主編的進度報告,提醒了一句:“這期刊馬上截稿了,有你跨版的人物,想著回來安排時間采訪……”心一算來不及,“得,飛機上寫稿子吧。”

安紹嚴不堪重任地求饒:“用以前的不行嗎?”

段瓷有報複心理,直接拒絕:“人物觀點,又不是項目軟文。就算雜誌不怕被說湊版登重複的,您安迅好意思半年就這一個觀點麽?”略一思索:“就拿這次昆明項目做案例,寫寫主力店和經營散戶合理分配份額的問題。馬上試營業了,現在不造勢還趕什麽黃道吉日?”

推廣運營這方麵安紹嚴完全無條件聽他的,承諾著抓緊寫出來,看看表:“還有時間,下樓吃個飯再走吧。”段瓷推說約了人,讓他也早點出門,免得雨天堵車。送人出門,安紹嚴回身就想起他要的茶葉,敲敲連翹桌子示意她跟進來。不明白段瓷前腳走,自己立刻就被宣進來是何緣故,連翹防備著站起來。

安紹嚴倒了杯茶,輕靠進沙發裏,托著茶盅不喝隻聞,熏得深色鏡片上一層白霧。

連翹沉不住氣:“我快下班了。”

安紹嚴問:“這是什麽茶?”

連翹不冷不熱地反問:“段瓷喝中毒了?”

安紹嚴一笑,茶水少量溢出,反正也沒興趣喝,撣撣水珠把杯子放到一邊,嘟囔著:“以為你跟他妹妹還是姐姐的關係好,跟他也能不錯,打算讓你去給他送盒茶呢。合著有仇不成?”

有仇也是他對她,離開看都沒看她一眼。連翹盈盈笑道:“我不知道什麽茶,小莫泡的。”因為茶具擺弄起來比紙杯衝咖啡費事,能趁機多看會兒理想情人。

安紹嚴點點頭:“我也不懂這東西,想著明天給他遞一盒。”

連翹估計段瓷也就是順嘴一說,不相信他真喜歡喝茶,不過快遞比說實話簡單,應了下來。正要走,又被叫住。

安紹嚴指給她沙發坐,問:“昆明項目你還是注意了吧?連施工進度都了解。”

連翹沒否認:“不可能全裝作不知道就是了。”那畢竟是他砸了血本的買賣。開業之前的策劃定位招商這些業務雖然不是她研究方向,總算也跟過項目前期,如果能發現有致命性錯誤,還是會指出來的。

那就好,安紹嚴大喜:“幫我寫篇行業觀點吧。”不給她反對機會,“我想專心去把事情處理完,好早點回來陪小寒。那幾支筆杆子都在昆明焦頭爛額呢,這邊馬上就截稿了。”

連翹沉默了半天:“你好陰險安紹嚴。”用小寒逼她就範。

“不可以這麽說大人哦。”他用哄女兒的語氣說罷,起身拍拍她肩膀,“拿昆明這項目做個簡單案例分析,下班請你吃飯,順便細聊。”

連翹看不慣他得逞的模樣:“還有多久去機場?”

他怔怔答道:“九點的飛機……”

“那七點半出發就可以,早走也是堵車。”躲掉他的手,連翹坐到電腦前,一派瀟灑地說:“我現在就寫,兩個小時足夠了,不過項目細節我不清楚,你得在這兒盯著。”她嘴角尖尖上揚,“晚飯的話,我反正節食。你吃飛機餐好了,偶爾也換換口味,總這附近幾家,胃會膩的。”

他總忘了自己善類,不該與狐狸謀皮的。

通常是隻靠晚飯打發一天的安紹嚴,分明地聽到胃在呻吟。

兩小時整,打印稿交到總裁手裏,安紹嚴皺眉挑刺:“就這麽少的字啊?”

連翹為難地點頭:“是啊,再多就成論文了。我隻替一位去世的導師代寫過論文稿。”

隔著茶色鏡片,安紹嚴的兩隻眸子傳出無限痛心。

她笑著妥協:“一千八百字排兩個PAGE綽綽有餘。”

他這才肯低頭校對,標題就出錯了:“不要用這個名字。對媒體別提安紹嚴,他們都不知道這是誰。”

“好。”看他把字改過來,連翹撇嘴:“為什麽換名字呢?”

“許你改年齡不許我改名字?”他笑笑:“你喜歡哪個?”

“我啊?”她看他不歇氣地一連改了四處專業用詞,有點失神,這一行,放下得確實太久了。

聽不到回答,他又追問一句:“你喜歡哪個名字?”

她望著被粗杠劃掉的兩個字和上麵潦草的單字,理智地選擇:“我喜歡紹嚴。”因為標題多一個字就滿一點,排版會比較好看。

安紹嚴霽顏:“我也喜歡小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