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段瓷約了甲方的人下午見麵,沒敢貪床,饑腸轆轆地洗了個涼水澡出來,擦著頭發直接奔廚房。連翹在茶幾上熨襯衫,等他空手轉出來才說:“你路上找地方吃吧,我這兒沒糧食的。”生米生油也沒有,她不會做飯。段瓷虛脫地坐在沙發上,望著她不施脂粉的臉,多麽希望秀色可餐不隻是一種修辭。意外地聽見塑料包裝紙的脆響,心裏一喜,從腰後的靠墊下摸出包沒開封的薯片,一巴掌拍開,邊吃邊嘮叨:“還藏起來了。”
連翹看得好笑:“你弟藏的。”
他嚼著食物橫她一眼,突然想起交給楊霜的任務,打電話過去,他果然還在睡,把準備禮品的事忘得很徹底。段瓷訓了一通,最後還是找了王鵬琳娜,讓她直接選好東西包起來,又通知小邰去取,掛上電話神情微惱:“根本沒把我當道菜。”
“你也根本沒指著他出菜啊。”連翹放下熨鬥,撐開衣服看了看:“對付穿吧。肯定沒人家熨得好。”許欣萌看起來就是很會料理種種家事的女人,又對小孩大人耐心十足。
段瓷順口接道:“這不是廢話麽。”他平常衣物都交給洗衣店,她還想跟職業熨衣工比手藝?
理所當然的態度讓連翹稍有不悅,可又挑不出毛病,隻在心裏罵他:毒舌段十一。
沒來由被兩道森冷目光刺中,段瓷不明所以,想了想把咬掉一半的薯片遞過去。她不客氣地張嘴叨走,他則生怕被咬,倏地把手收回,發現自己小心人之心,尷尬地嗬嗬笑:“剛上完廁所沒洗手。”
連翹嚼得很用力,笑得很諂媚:“沒關係,就當了。”襯衫拋到那個吃嗆的家夥身上:“自己熨吧。”
什麽態度!段瓷拉下被熨得滾燙的襯衫,說她沒有洗衣店熨衣服好,很值得生氣嗎?無奈地看著那風姿綽約的背影,皮相再成熟,到底還是小孩兒一個,什麽都要逞強。風卷殘雲消滅掉一包薯片,他擦著手問她:“你早飯怎麽解決?”
“不吃了。”她沒身於櫃子裏選衣服,“約了人中午吃牛排。”
“哦。”他穿上襯衫,料子濕熱的貼在身上不太舒服。打好領帶整裝待發,他嚴肅地教育她:“三餐不規律會得胃癌。”
連翹噴笑:“你可以滾了寶貝兒。”厭食症患者還敢同她講養生之道。
趕走毒舌男,連翹踩著舞點收拾昨天的淩亂,電腦裏翻來覆去一首小狐仙恰恰恰恰。歌手尖細的嗓音荒誕奇異,狐精鬼怪似的得意自負又不願過份張揚。連翹喜歡她調子裏的回腔,為此曾被燕潔狠狠鄙視過,說果然唱歌古怪的人聽歌也古怪。
唱歌是連翹深深的痛,但管不住音調她也沒轍,隻敢一人在家哼哼,取悅自己嚇唬鬼。
從地板上揀起衣服,纏在裏麵的吊墜不防落下,她下意識捂耳朵,響聲過後才心疼地拾起。這個真很貴的,要不是聽導購介紹琺琅材質時提到了瓷字,還舍不得買下。怎麽她想珍視的東西,都這麽易碎呢?欲哭無淚地望著方墜表麵的細細裂紋,不知道是剛才摔的,還是昨天他的瘋狂所致,畢竟此瓷非彼瓷,哪經得起那種力道的連續撞擊?他是控製不住,還是不想控製,追究無意義,總之激烈的程度在連翹預料外。經曆過的那次,似乎沒有這樣疼。
或者其實是疼的,而酒精麻痹了神經?又或者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吧。無論怎樣,不願回首的記憶中,那個人的溫柔與無微不至,連翹並沒否定過。
洗好的床單安靜垂落在陽台晾衣竿上,血跡蕩盡,別說段瓷會驚訝,她自己也瞠目結舌。身體的不適尚可解釋,難道說處女膜還能夠愈合嗎?
或許吧,十年確實是非常長的一個療程。
帶著對人體的驚歎,連翹睡了個回籠覺。大概是累了,這一覺罕見地香恬,醒來大腿肌肉隱隱作痛,想是嚴重缺乏鍛煉的惡果,平常最大的運動不過爬這四層樓。躺在床上認真地思索:是去辦身卡呢?還是讓段瓷常常來呢?
有火就會熱,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則連借口也不需要。段瓷替她做了選擇。
他的登門更加頻繁,大多時候直奔主題;偶爾帶她出去吃東西;回來後,在幽暗的樓道裏與她吻別;明明嗅得到彼此的,她不曾主動開口留他過夜——雖然那副懷抱一夜就成為她的習慣。然而連翹始終沒忘了他還有他的交待。
她自然是記著的,段瓷大概也心知肚明。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連翹沒見過許欣萌。段瓷果然協調性絕佳,他處理得很好。偷情這種事,盡管去做,沒有關係,但不要說出來。隻說今天不行,別說後半句:我得陪女朋友。天亮了有擁抱即可,她也不會傻到去問他:她知道了怎麽辦?
兩相情願的男女,追逐著自己的感官尋找一些解脫的快樂,現實便是禁忌。
可是楊霜並不在遊戲中,沒道理遵守這規則,聊著聊著會突然冒出許欣萌的名字。倒也並非存心搗亂,在他看來,狐狸還是喜歡亂拋媚眼,十一慣例電話不停,許老師原本就很少同他們一起泡夜店,一切正常。精力大多用在淘貨上的人,你無法指望他能像芭芭拉那樣及時地覺察端倪,準確問出“偷情”二字。
連翹使勁搖頭,想把這詞兒甩出去腦海,這麽久以來每天都在自欺欺人,為什麽不能當段瓷根本就是單身呢?
楊霜捏住她下巴:“喂喂喂,散黃了!”
對麵的段瓷也看得好生納悶:“幹什麽跟HIGH了藥似的?”
連翹摸摸被大圈耳環撞疼的腮骨,眼瞄著那對表兄弟,歎道:“今天真慘淡,就隻能對著這麽兩張臉,我都困了。”風情無限地掩口嗬欠。
楊霜捏著指節欲行凶:“你行了狐狸,損人的功夫就快出師了,不枉認識十一哥一回啊!”
段瓷對他褒貶難辨的用詞習以為常,抬頭看見連翹的奇怪舉動:嗬欠的動作做到一半,巧妙地中止,翻掌改為審視指甲,眼噙了被鼻腔壓回的淚水,閃閃發亮地不著顧盼痕跡。他心下了然,笑著扭頭,果然有氣質不凡的男人走來。
楊霜也發現了,抬手推連翹一把:“甭困了,來一解乏的主兒。”
段瓷風輕雲淡丟給她一句:“怕不是奔你來的。”
連翹氣結,幽怨相瞪。可惜段瓷說完話就起身禮迎,與走到卡座附近的男人握手招呼。二人年紀相仿,身形也像,都是精瘦頎長的條兒。段瓷稱對方為師哥,喜歡用人職業做稱喟的楊霜則語氣誇張地叫道:“哎呀媽呀~~介不大律絲麽!幸會幸會!”
對方盤著手,姿勢帥氣地打量他:“有日子不見了刷子,怎麽著,紮東北去啦?”
楊霜立馬被打回原形縮肩,口齒含糊地嘟囔:“回深圳了……”
大律絲幸災樂禍:“下次再去替我帶個好,讓文爺抽空來北京,我孝敬他喝酒。”
楊霜怒:“直接接你家去當爹得了!”
他惶然:“免了,我那一個還不知道怎麽招架呢。”不滿地瞥著段瓷:“段部長可是不在跟前兒了,輪著你揀樂。”
段瓷謙遜道:“我要像你們倆這樣,他敢不在跟前兒嗎?”
一句話險些激起眾怒,還是律絲師哥壓得住,笑道:“十一你畢業進媒體就是入錯行了知道不?”
楊霜撇撇嘴說風涼話:“這也不擔誤啊,成天跟人打官司。”
律絲師哥略微正色:“有麻煩?”
段瓷搖頭:“沒多嚴重。廣告那邊一個重點客戶,欠了有兩年多廣告費,剛才帶隊業務來電話,我說不行就按合同辦事。”下巴朝楊霜一努,“讓他聽見了就掐頭兒瞎說。”
師哥了解地頜首:“追款沒戲了?”
“難說。房子還一套沒賣呢,付不出裝修款,人派一民工把售樓處從外麵鎖上了。這麽一搞資金鏈肯定斷了,開發商本身也沒有別的產業支撐,有點兒懸。前陣兒據說鬧得挺凶,離你們事務所不遠啊,沒聽說嗎?”
“這不剛結了案子出來撒歡兒嗎?哪有閑心看別的熱鬧。這麽看來估計得動真章了?自己打?”他促狹地眨眼:“證兒幾年沒檢了?”
段瓷笑起來:“不一定打。我現在兼顧問公司那邊,不想牽扯太多精力。廣告這邊都是住宅項目,住宅是眼看到時候該換季了,小開發商挨不住寒流,大的還能撐一撐。年初開會就跟上頭兒說今年主要任務是收尾款,收不回來的也甭抱太大希望,能想轍幫洗洗盤套現了最好,你把他逼到人間蒸發,那真就沒得玩了。”
“那倒是。要麽都說你動作快呢,啃剩了就扔,直接攛掇老板換肥肉。哎?幹嘛不出來單幹啊十一?這腦子替別人數錢多虧得慌啊。”
段瓷隨手拍著沙發靠背,神情一派自在:“這不挺好嗎?一樣想怎麽折騰都行,還不動自己一分老底兒。能花別人的錢做事業,為什麽還自己冒風險?你說進賬?我賺的又不比那些自己創業的少。”
這番話卻說得張狂,細品卻是謙衝之詞。奸商當道,誰會放心把大筆錢交給外人操縱,除非是對這個人的生錢術極為放心。
能讓段瓷叫聲師哥的,也是曆練之人,自然聽得出話裏話外,眼有讚許地微笑:“新公司還是你一人帶?那還有空陪女朋友嗎?留神得了江山沒了美人。”
段瓷低頭推推鏡架,斜睨一眼卡座裏的人。“廣告公司我還能撤出來一會兒,商業顧問這行不精,這不天天圍著獵頭要人呢嗎?”她對他們的話題似乎沒興趣,正半扭著身子看後邊吧台上的小男生唱歌,還向服務生要了杯酒送人家。
光線較暗,加上聊得起勁,師哥未發現他的分神。倒是楊霜在旁邊越聽越沒意思,嚷嚷著拉人坐下來喝一杯。師哥擺擺手:“不了,約人來的。瞧鍾頭快到了,站著聊兩句吧。”說話間不經意瞄了眼座位,正逢連翹剛通過服務生勾上小歌手,偷腥得逞地笑著回手去桌上端酒。
兩人對視數秒,連翹不落痕跡留意段瓷,見他並沒有引見的意思,反正不擔誤她繼續聽,取了杯子轉身與小歌手倒賣起秋波來。暗自猜測那人與段瓷的關係,疑是同窗,段瓷是學經濟法的,對口職業也是律師,她壞心地想著,他們學校好像減肥中心,專門加工這種條兒的男人。
段瓷已被身邊兩道灼灼目光烤熱,低聲介紹道:“刷子的小朋友。”
小歌手一曲剛好彈罷,酒吧裏有幾秒的安靜,連翹端著酒起身,對師哥禮節性相視點頭,掠過其餘二人,緩步向吧台走去。
師哥盯著她背影:“還挺愛玩的。不錯啊刷子。”
楊霜愣了愣,猛地傳來響亮的巴掌聲,啪啪啪三下。師哥回頭,一個又白又胖頗顯眼的男人朝他揮手。
“得,我過去了,你們坐吧。”他輕捶下段瓷肩膀,“電話聯係噢十一,有我這兒能用的關係盡管說。”臨走望著吧台前的連翹,給楊霜留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那我就給你麵子咯……”
段瓷繞進去坐回沙裏坐下,想想發笑,挺無可奈何的,。
楊霜則反應半天才瞪圓眼睛,舔舔虎牙罵道:“婁保安這大畜牲!不給我麵子丫想怎麽著?也不看自個兒多大歲數了……”
段瓷青著臉提醒他:“就比我大兩屆。”
楊霜這回腦子轉得倒快:“可你沒對狐狸動心思啊。”他在對麵坐下,繼續正氣凜然,“貪嫩也要有個限度。那麽點兒的孩子我都沒說上手呢,他敢惦記!比我還大五六歲!”也就是比他還多泡了五六年妞兒的意思。這婁保安職業是律師,所以隻要不犯法,什麽女人都敢玩,整個兒一衣冠禽獸。
段瓷對那五十步笑百步的人感到不恥:“你去死吧你。就差沒去中學門口蹲點兒了!”
楊霜很不服氣:“切,你覺著我會為了那種蹲點能蹲到手的姑娘這麽憤怒嗎?”
與歌手調笑的人花枝亂顫,段瓷麵色不好看,話自然也說得難聽:“跟梢跟到手的也好不到哪去。”
楊霜辯道:“你別看她一天搔首弄姿的,從來不跟我們出去刷夜。就是一小孩兒,不願意定下來才這麽不靠譜。我會等她長大。你不覺得我們倆是挺般配的一對兒嗎?”頓了頓,他無限憧憬地說:“都是遊戲人間,外表風流不羈,實際內心渴望一份刻骨真愛的性情中人。”
“般……呸!”段瓷剛想罵般配個屁,那一長串花裏胡哨的說詞就冒出來了,他啐一句,手心滲汗,居然差點把前麵那段話當真了。依他看,這個滿嘴跑火車的才最不靠譜兒。不過倒也說對了一點,連翹的行為確實無章法可循。
比方說什麽都不在意,是因為不想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