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楊霜開著車七拐八拐,段瓷眯眼掃視一路經曆的羊腸小道,慶幸今天開出來的不是加長A8。最終在眾人鄙視的目光中,車停在一家浪漫的法式餐廳門前,芭芭拉看著那規矩莊嚴的門臉:“咱們這麽大一夥人燭光晚餐?”楊霜頗得意:“嗯哪。我和狐狸一桌,十一和許老師,你和你家宇宙大帥哥一桌。”芭芭拉以手比成槍型,此槍沒有子彈,但是威力並不小。楊霜看著她蠢蠢欲動的食指和無名指,絲毫不懷疑它們掐在他身上有堪比槍傷的疼痛,連忙豎起兩掌擋在身前:“洞他A克塞忒的。”說了這句連小約翰都聽不懂的英語之後,他轉身代替餐館迎賓打開店門,“聽我說,這是家烤肉店,不是吃蝸牛和蚯蚓的地兒。有狐狸喜歡的肉,大表姐喜歡的酒,許老師喜歡的沙拉,還有小約翰喜歡的冰淇淋……更適合無所不吃啥也不吃的十一哥,所以,”伸手挑挑狐狸的下巴,雙目炯炯放光芒:“COMEON,BABY。”

芭芭拉冷顫,搓著手臂低罵:“鬼上身啊?”

段瓷沉吟:“看來這回小姨父下手不輕。”

楊霜對不順耳的話自動忽略,一手抱起小約翰,一手攬著很少在人前擠兌他的連翹,散裝的一家三口率先進入餐館。許欣萌到的時候,幸福的三口之家已經變成單身爸爸版了,隻有段瓷在幫小約翰切肉吃,那三個人杯碰杯又喝又笑,吵成一團,蓬勃如幼兒園午餐桌上的小朋友。小約翰最先發現許欣萌,告訴舅舅:“嘿!有人在笑我們。”

段瓷揉揉外甥的頭,拉了把椅子給許欣萌。許欣萌拍拍他,示意換座位,自己挨著小約翰坐下,接過段瓷的工作照顧小孩,同時挨個不落地同在座各位打過招呼。

楊霜看她對小約翰的態度就很佩服:“專業就是專業啊。將來你們家孩子可比宇宙有福。”邊說邊看段瓷,討好地咧個大嘴。

許欣萌也下意識扭頭看看男友,他也正回望自己,目光柔和,兩人相視微笑。許欣萌低頭拂拂小約翰的劉海,露出他滲了細汗的額頭,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精致的混血兒,用英語問他:“你名字是宇宙?”

胖乎乎的小手抹了一把額頭,他回答:“嗯,我叫段宇宙。

“你姓段?”

“用中文我姓段,英文的姓是威廉姆斯,小約翰威廉姆斯。”

“簡?”

“約翰。我是男孩子。”

“好吧約翰,你還要吃肉嗎?”

“不了,謝謝。”他抬頭看她一眼,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可以叫我小約翰嗎?”

許欣萌有點尷尬:“當然……”

正在和連翹比著高腳杯倒酒的芭芭拉不太高興:“你名字就是約翰,不是小約翰。小小小……”

連翹扶著瓶子低呼:“太多了太多了。”

小約翰扁扁嘴,也沒說什麽。許欣萌小聲問他:“你不喜歡‘約翰’?這是很好的名字,表示‘上帝是慈悲的’,父母感謝上帝給了自己這麽好的寶寶,才會選這個名字。”

小約翰歎口氣,抿著嘴禮貌性地笑笑,兩顆圓溜溜小酒窩又現:“你不了解我。”他說:“你可以叫我宇宙。”

芭芭拉冷眼瞪著他,喝了口酒,向連翹抱怨:“這孩子有時候特軸,你發現沒?”

連翹顧慮許欣萌,貼在芭芭拉耳邊含糊低語:“他舅舅小時候就這樣吧。”

芭芭拉回想一番,噗地笑起來:“你別說,好些地方都像,真邪了門兒了。”在兒子和弟弟臉上來回看兩巡,突發奇想道:“要長你舅這麽俊也行。”

楊霜不滿,哄騙小孩的親切嘴臉對表外甥說:“像也要像孔武有力的表舅,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你十一舅都快成神仙了,像他會長不大的。”

許欣萌順著話題細端詳小約翰一會兒:“說不出來,我這麽看宇宙跟十一有點兒像。”

除了一雙黑眼睛,小約翰和其父連相分,就連那兩枚酒窩,也是繼承了老約翰引以為傲的迷人圓形。連翹拿酒杯貼貼喝得微熱的臉頰,默默搖頭,心說段瓷那副略帶書卷氣的東方長相恐怕是遺傳不到外甥身上了。

晃什麽腦袋?段瓷深受打擊:“像我很無可救藥?”

連翹好笑之餘有點驚訝:“我可沒說是這意思……”轉動的視線快速從許欣萌身上掠過,埋頭在盤裏找食,叉塊涼掉的烤牛舌送入嘴中,嚼了嚼皺眉,“嗯~~煨的時間太短了啊,不入味兒。芥茉,牙刷。”

楊霜把一堆調料瓶子推過去:“齁死你。”

許欣萌笑道:“連翹好像口重得很,南方人不是比較喜歡清淡的東西?”

芭芭拉斜眼看著連翹盤裏的油漬撇撇嘴:“她不是南方人她是南方狐狸,食肉動物,跟清淡是死敵。老約翰烤的那種雞翅膀,油大得要滴下來。那些美國學生都吃不下,就她最捧場。”

連翹斜她一眼:“威廉姆斯教授難得下廚,你還挑剔。”

小約翰對於新單詞的理解能力還很快,接茬說道:“我也挑剔。”他聳聳肩,表示受不了父親對烤雞翅膀的理解。

眾人都被逗笑,楊霜趁亂起哄:“狐狸是像我們北方姑娘啊,什麽油大吃什麽,什麽味兒衝吃什麽。”

連翹孩子氣回嘴:“你別說我。”專吃川菜湘菜麻辣火鍋的人還嫌她口重。

芭芭拉笑道:“嗯,刷子和連翹是吃一鍋飯的人。”

楊霜樂不可支:“狐狸狐狸,明天咱倆吃一鍋飯吧?”

連翹嚴肅地考慮之後,小心翼翼道:“那我要吃防蛀的。”

小約翰聽不懂過於隱晦的中文笑話,茫然看著大人的表情,自己也跟著笑。連翹看他愛吃牙魚片,把自己那份也端給:“喏,再來一些。”

芭芭拉阻止她:“不讓他吃了,連翹,吃太多不行。”

許欣萌應道:“是啊,小孩兒晚上吃多了不消化,會作下胃病。”她再自然不過地把切好的肉放到段瓷麵前:“倒是你,瞧盤子那麽幹淨就知道又沒怎麽吃東西,再多吃點。”

楊霜咂咂嘴:“別光忙和你家那倆孩子。來幹啥的不知道嗎?”拿了她的杯子倒酒,一邊說道:“咱十一最有遠見的一件事,就是找了個巨能喝酒的女朋友,以彌補自身缺陷。”傾身把大半杯酒放過去,坐回來對芭芭拉下戰書:“大表姐跟許老師喝過沒?你不定能喝過她。反正狐狸是被喝得跪地求饒了,不過一直沒服,至今仍想一雪前恥,是不狐狸?”桌子下踢她一腳。

連翹明顯地唉喲一聲,笑著把手裏的杯子朝許欣萌搖搖晃晃。

“你別聽刷子瞎說。”許欣萌對楊霜詭異的誇人方式至今不是很習慣,在段瓷的姐姐麵前,她更是不想留下能喝之名。

不料這番話觸到了芭芭拉的興奮點,盯著許欣萌的眼神頗有刮目相看的意思,高舉手打了個響指,待服務生過來,指著桌上見底的酒瓶吩咐:“再來一支。”

段瓷接到女友眼中的求救信號,揚睫瞟了楊霜一眼,這小子不幹好事。不過——夜並不算深,有些人也再鬧騰不了幾天,有些人剛回來再鬧騰也捅不了簍子,有些人還太清醒,騙不出半點真話。

作勢看下手表,他大方地與許欣萌說著私房話:“陪他們少喝點兒。”手指動了動原本已經十分端正的眼鏡,唇線拉長,“反正這幾個人還擔誤不著你明天上課。”

極度張狂的態度,惹得芭芭拉和楊霜齊齊地拖著長音噓他。

又來了,連翹卷弄著鬢角,睇睨他沒有任何度數的鏡片,這個角度剛好發現那下邊寫滿血淋淋挑釁的兩隻眸子。

家裏家外都這樣,恨不得四處樹敵,似乎是段十一獨有的耐人尋味的惡癖。

展現拚命之姿準備決一死戰的幾人之中,第一個出現醉態叫囂著要酒的,不出所料是楊霜。

專攻酒吧裏泡女人的楊小爺,喝起酒來偷奸耍滑肯定是有一套的,可惜他遇上了越夜越精明的酒鬼芭芭拉,還有一雙眼睛能照顧到幾十個調皮小朋友的許老師,沒占到一點便宜,反而被多罰了幾杯,眼神裏漸漸流露出孩提般的夢幻之色。瞅著頻頻往他杯子裏倒酒的連翹直稱好乖,摟過來啾地一吻,吻在冰涼的酒瓶上,連翹雙手舉著空瓶給他看:“沒了……”

楊霜捉過瓶子,瓶嘴朝下確認之後,大喊:“再給我拿瓶酒。”

芭芭拉喝到興起,聽見有叫板的就奉陪,胳膊剛抬起來就被一隻手抓住。

另一隻手捂著嘴,連翹撥開芭芭拉的手臂,快步走向洗手間。

楊霜見狀大樂,捶著桌子哄道:“哦!狐狸要現原形嘍。”

許欣萌擔心道:“我去看看。”撤了餐巾起身跟上連翹。

芭芭拉半握拳敲敲桌麵提醒楊霜:“小聲點,吵醒我兒子抽你。”

小約翰趴在段瓷肩頭睡著,對喧嘩似很適應,不受影響。倒是段瓷累得手麻,換另一隻手臂受力,宣布狂歡到此為止:“欣萌明天還得上課。”

楊霜不依:“你剛才怎麽說的!死狐狸吐完了沒有?回來倒酒啊……”

段瓷哄了半宿外甥,耐心慣性延遲,對他多了三分好顏色:“再喝下去天都亮了,你明兒還去不去店裏啦?”

楊霜瞬間暴走:“不去了,我喝死了吧。”他去趟深圳,經過武力協商,接受了老爸將新店交給他打理的決定,被專政的不滿,此刻全部爆發。

連翹被許欣萌扶回來,臉上還有點點水珠,一坐下就被楊霜抱住,商量她陪他喝死。連翹大驚:“死了多沒意思。”

“你說,狐狸。你最了解我,我是做生意的料嗎?”

“不是。你做生意大材小用。”

“對啊,我爸非得給我找活兒幹,給我開了一首飾店,我幾天不就給弄黃了。”

“嗯,偷也偷黃了。”

楊霜心煩不已:“楊家搗騰了幾輩子金子,養不活我一個廢物嗎?”

連翹跟著陷入沉思:“那沒道理。”

芭芭拉一聽,得,這是真到底兒了。滿桌子人頂數她最大,再玩下去不像話,張羅著拍拍手把大孩兒小孩兒都喚出點神智來,哄說人家飯館要關門,咱們回家再喝。楊霜聞言很高興,和連翹手牽手,揚長出門。

許欣萌等段瓷開車過來,把小約翰交給他:“你們走吧,我打車回家。你那兒到我們學校太繞了。”芭芭拉接過孩子,慫恿她曠工。許欣萌笑著解釋說不是上班,她在念英語自考,擔誤了課不好追。

段瓷說:“先上來,給他們放家裏我送你回去。”

滿滿坐了一車,楊霜緊靠連翹,搭著她肩膀,兩人頭挨頭嘀嘀咕咕,滿口醉話。芭芭拉回頭看看,笑道:“也不嫌熱。”

許欣萌往邊上讓了讓:“刷子你別擠連翹。我還是自己打車回去吧十一。”

段瓷打著方向盤回道:“甭管他們倆,你不在也就那麽貼著。”

“你也喝了酒,早點睡吧。”

“沒事兒,送你回去。”

“真甜蜜呀。”楊霜鄭重地凝視連翹:“SOSWEET。”

連翹挎著一張臉:“頭好疼啊牙刷,幫我揉揉……別把衣服弄皺了,剛買的呢。”

安置好這群醉的困的,許欣萌跟著段瓷下樓來,坐進車裏,握住變檔杆上他的手:“十一。”得到他的正視,她問:“有話要跟我說嗎?”

他大可先把她送回去,再載一車人回自己家。

段瓷抽出手,將她頰側一縷亂發別到耳後。“你總是能照顧到別人心裏去。”他笑得無奈,“讓我怎麽也說不出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