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第28章(1)

年節期間事多又耗神,午飯過後,李氏便歪在炕上閉目養神。

“主子,爺回來了。”大丫頭椿兒躡手躡腳地進屋來,湊在她耳邊小聲回話。

李氏睜開眼,緩緩坐正了,懶懶道:“那就遲兩刻鍾再過去。爺這會子在用飯吧?”

椿兒送上茶水,小丫鬟繡書捧了痰盂,伺候她漱口。椿兒一邊為她穿上繡鞋一邊回道:“爺沒用飯。一回來就進了書房。”

一大早隻帶了鍾平就出去了,回來也沒招呼誰一聲,他的心哪,越來越不在這府裏了。李氏歎了口氣,道:“走吧。”椿兒體貼,趕緊拿出掛在架上的粉綠色狐狸毛滾邊鬥篷給她披上。繡書打起簾子,一股寒氣就撲上臉來,她不禁輕顫了一下,攏了攏領口便往院外走去。

書房離李氏的住處很近,兩處院落就隔一個水池子,晚上從她臥房的窗戶望出去,還能見到那邊的燈火,以及投在窗紙上模糊的人影。不過一年前,這裏他也不常用,至於忽然青睞起這個院子的理由……嗬,反正不是其他人料想的那樣。

沿著池塘邊的鵝卵石路繞,沒走多久便到了。她進院門的時候,鍾平剛好掀了藏藍的板簾從正房出來,在回廊裏打了個照麵,他打千請安即退下。還是候在正房外的太監葉一秀,見了她,堆了個笑臉迎上來。她輕聲問:“爺呢?”

葉一秀用眼瞧了瞧門簾,低聲道:“在屋裏。”

李氏便要挑簾子進去,葉一秀往前麵擠了一步,攔著她附耳說了句:“李主子,爺看著像不大高興,剛才還砸東西來著。”

李主子?過不了多久,恐怕這府裏就要多一位,到時就不知道怎麽叫法。李氏點了點,對葉一秀笑了笑,表示謝他提醒。進門的那會兒,她猜測他為什麽發脾氣。他心氣高,眼裏揉不得沙子,性格不是隨和的那類,隻是他現在比早年克製,好像也有些年沒摔過東西了。

“爺。”她對盤腿坐在炕沿,眼卻盯著地板的丈夫喚道。

他抬頭瞥了她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問道:“有事?”

她剛才進來就掃見地上碎成兩塊黑紅色像是石頭的東西,現下卻裝作視而不見,笑著回答:“過兩天掛燈,放火盒子,福晉琢磨著請各府的福晉小阿哥小格格來玩,也圖個喜慶熱鬧,爺的意思呢?”

“你們看著辦吧。”四下了炕,道,“我這就出門。”

李氏趕緊上來伺候他換衣服,至於他又出門去哪去幹什麽,她是不會問的。也許五年前,她還可以說笑似的纏纏他,現在嗎,大概也隻有那位能跟他撒嬌。說到那位,今兒他的火氣,該不是她惹出來的吧?也好些日子沒見她來了。那女孩兒刺兒也的確多,紮著手了吧?想到丈夫被一個比他小十歲多的黃毛丫頭擠兌,她居然覺得有趣啊!

“你笑什麽?”四皺眉看著為他整衣領的側室。

李氏答道:“沒什麽,正月裏,人自然喜氣。”

他也不多說什麽,披了鬥篷就出了屋子。他出去後,葉一秀便進屋來,李氏吩咐道:“這地上的東西,就擺著。別給收拾弄丟弄壞了。”不然,不知誰要倒黴呢。

葉一秀躬身道:“奴才明白。”

好幾次見他小心翼翼地擺弄,原來好像是拳頭樣的一整個兒,現下成兩瓣了。這稀奇古怪的東西,便是那位送的,今兒把‘寶貝’也砸了,怕是氣得不輕。想到這兒,她實在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葉一秀奇怪地睨了她一眼。她正了正容色,又囑咐了幾句,也出了門去。

咦,下雪了呢,早上還飄著雨絲兒的。外麵雪珠子在地上屋簷上蹦跳,聲音清脆動聽,一會兒,就飛起羽片般的雪花。回想起來,第一次見到那位,也是雪天吧……

外頭冰天雪地,屋裏燒了旺旺的炭爐子,暖洋洋的。難得丈夫帶她出來參加這種聚會,對府裏悶慣了的女人來說,還真是件令人興奮的事。何況這次赴宴,除了跟妯娌們聊家常的樂子外,還當真好奇傳言中,十四阿哥的“心肝寶貝兒”。一般男人們說起這事來,都帶著玩味,女人們則是嘖嘖稱奇。皇室的生活,其實平淡得很,一點點新鮮談資也能波紋似的掠過每隻耳朵,誰說天皇貴胄不愛這樣的調劑?

李氏是如願見到了那個小女孩,也真是叫小,才十四歲,麵貌還沒長足長開呢。盡管如此,卻也真是讓人驚訝的漂亮。小姑娘梳著麻花辮兒,稚嫩的臉不施脂粉,難得的是舉止得體,落落大方,處在這種場合,不似一般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那樣羞澀局促。

談話中,她覺得這個叫李涵的女孩兒有些奇怪,至於是哪裏不對勁,又實在說不出。不過,也的確有趣。她讓她想起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許更小些,爹娘喚她“映兒”“囡囡”的時候,那真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快樂而放任的童年和少女時代。要是換做那時的她,肯定是不如眼前這個小女孩的表現——不卑不亢,優雅而進退有度。

是呢,那時,她還不知道什麽是卑什麽是亢。直到被抬進皇四子的府裏,成為他的妾室,她才一步步明白的,好在,她學得快。記得儀式並不繁複的婚禮結束後,她第一次見到了她的丈夫,他笑著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道:“我們這算認得了。”

她羞澀卻大著膽子道:“還不算熟呢。”

他大笑著抱起她,放到炕上道:“那就多親近親近……”

這一夜,他們精疲力竭。

一直以來,他對她都特別喜愛,超過他府裏其他任何一個女人,包括他的結發妻子。這一兩年,稍微淡了些,卻也沒見他更寵新來的,她對自己說也該滿足了,可是為什麽還是隱隱的疼痛苦澀……也許是懷念他興致好時為她簪花,也許是想念午後溫馨的相擁,又或許不能忘記他寫字她磨墨伺候時對望的甜蜜。但,對他來說,過去了的,真就找不回來了吧。

身邊的女孩被點名的時候,她也結束了回想。這小丫頭古怪,也耀眼,吸引在場所有的目光,她的丈夫也不例外。不得不說年僅十五歲以我行我素聞名的十四爺,眼光獨到而手段高明,這姑娘別人真就不能想了呢。

回程中,素來一板一眼的嫡福晉也拿那姑娘的“故事”開心。她們的丈夫並不參與討論,隻在最後說了句:“嗯,有意思的丫頭。”

有意思?李氏有些驚異地看了看丈夫,隻見他嘴角帶著興味的笑,嗬,他也動了心思呢,不過大概也隻是想想吧。她不認為,謹慎如他會去動十四弟的心上人。要真鬧出來,可不是笑話兩個字可以概括的。

然而,她錯了。

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屋裏還是有些悶熱,李氏在院子後麵小池塘旁邊的假山石下找了個地方,既有樹蔭又近水,十分涼快。再拿個軟墊,坐在上麵就不怕地涼。這地方在府裏也算偏僻,除了爺上書房有時逛逛,平時便沒什麽人來。把繡書打發走了,一個人捧著繡箍,吹著清涼的池塘風,難得愜意的下午。

前些天找了個特別的花樣,準備給爺做個荷包,他對這些精細小物件也很在意,於是她下針格外仔細。不過繡了一會兒,就有些犯困,不知不覺便盹著了,不知睡了半個還是一個時辰,醒來繼續做針線活,沒繡幾針,便聽到咯噔咯噔的腳步聲。她起先沒在意,直到聽到有人說話:“這個給你。”

這聲音,似乎在哪兒聽過,卻不熟悉。李氏好奇起身,往外探了探頭,看到的卻是爺的背影,而他身後似是一個女子,但被他擋了看不見臉。爺問那女子:“這是什麽?”

他們慢慢轉過來,她才終於認出了那個和她丈夫如此親密的女子,居然是那個叫李涵的小丫頭!這一驚非同小可,爺居然……誰都知道那姑娘是他十四弟的心肝寶貝兒!

隻聽李涵道:“就是個隕石,看著有趣,給你當鎮紙。”

李氏看見爺把那塊石頭翻來覆去地看,最後挑眉問:“看不出哪兒有趣?”

那姑娘拿過那石頭,答道:“嗯,這形狀就跟你的心長得差不多。”

爺哭笑不得:“這醜東西……我的心就長這樣?”

李涵指著那石頭,認真地道:“哪裏醜了?你看,血就從這根管進去,再從這邊壓出來……”

爺環住她,一手貼在她心口,笑道:“就算我的心好了,那你的呢?”

李涵笑答:“也差不多,就是大小區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