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3)

第23章(3)

可惜不知哪個瞄得不準,一箭過來正好落在暴雪蹄邊,驚得它嘶鳴一聲,抬起前蹄跳將起來。這麽一蹦達差點沒把我顛下來,旁邊的十四和八驚呼“小心”,我緊了緊韁繩,呼喝了它兩聲,然後對他們擺了擺手,示意沒事。暴雪安靜下來,但還是噴著氣抗議我虐待它,我拍了它幾下,懲罰它上不了大場麵,它便大大不滿,繞著圈子,打著響鼻,搖頭晃腦,就是不好好聽話。我啼笑皆非,沒見過脾氣這麽大的主,隻好又俯下身摸摸它的鬃毛安撫它。

有隨從把兔子捧上來,老八笑問道:“看看是誰的頭功。”

那隨從回話道:“回爺的話,共中了兩箭,這耳朵上的箭是十爺的,這身上致命的……是李姑娘的。”

老八訝異地看了看我,然後吩咐道:“給大家看看吧。”

隨從捧著兔子的屍身在眾人麵前繞了一圈。我明明知道那會變成食物,還是對那血肉模糊擰了擰眉。老八了然地看了看我,讓他們把獵物拿下去。

老十對著我嚷嚷著:“我都射中了,你還湊什麽熱鬧!本來可以抓個活口。”

“承讓。”我對他拱了拱手,笑問道,“抓活的幹嗎,怎麽也是宰了吃,你還想用兔子皮啊?”

老十不滿道:“活的還能讓容丫頭她們玩玩……”

我於是對他笑道:“好吧,再有兔子,隻請十爺您一個上,我不亂來就是。”

火星,熒熒如火,在深藍的夜空中,明明滅滅。我仰頭出神地望著這顆被稱之為“熒惑”的行星,在這個閃亮的光點之上,砂礫遍地,荒涼沉寂,遍布隕石坑和蜿蜒曲折、縱橫交錯、綿延數千千米的幹涸河床。每個火星年,都會出現籠罩整個星球的大塵暴……

“在觀星?”

我沒回頭,答非所問地道:“很久以前,我夢想飛到這顆星星上去。”小學的時候,我最大的夢想是登陸火星,相對來說,我是火星地球化計劃的忠實支持者。也許需要幾百年的時間,我堅信可以實現火星移民,它會成為人類星際開拓旅程的首站。但是,現實跟理想很少能夠重合,宇航員的夢想終究是破滅了。

老八繞到我前麵來,笑道:“你的想法一向與眾不同。”

我揉了揉仰得酸痛的脖子,對他笑道:“我明白現下來說不實際,不過想想而已。”

他笑著搖了搖頭,說:“走吧,也許就等我們兩個開飯了。”

“八爺。”我叫住他,迎著他疑惑的目光,我輕聲問道,“你說過不會後悔,是嗎?”

他怔了一下,凝神看了看我,繼而溫和卻肯定地笑道:“是。”

我低了低頭,起身道:“走吧。”

進入擺飯的花廳時發現,果然其他人都到了,隻等我們兩個。六個人圍著一張圓桌坐,我右手邊是容惠,左手邊是十四。各人坐定後,老八說了句:“開飯吧。”我便老實不客氣了。

席間,他們用滿語輕輕交談著,讓我想起若幹年前的經曆,隻不過老九換成十四,還多了個容惠。八福晉笑道:“九弟把他新雇的蘇州廚子借我們了,且試試看這手藝如何。”

這種嚐試我很樂意,隻是吃東西的時候,被兩邊一大一小兩位祖宗盯著的感覺,實在稱不上好。我停了筷,向容惠問道:“容格格,你不餓嗎?”

容惠搖了搖頭,嬌聲道:“李姐姐,這個好吃嗎?”

“什麽?”

她指了指我夾了一筷放在碟子裏的豆芽,眨著水靈靈地大眼睛看著我。

我笑道:“這道菜叫做‘溜銀條’,用的是綠豆芽、蔥絲、白醋、花椒、線辣椒、精鹽、芝麻油,先將辣椒炸成深紅色,豆芽入鍋後即烹醋引火,片刻溜成,最是脆嫩鮮辣。”

容惠看著似乎心動,便有太監上來伺候。她吃完了這道,又問另一道我嚐過的,非得我說出個所以然來。木犀肉、蝦臥金錢香菇、燒如意冬筍、十錦豆腐一樣一樣嚐過去,我吃什麽,她吃什麽。及到後來,我說到哪個菜,太監們就分一份到各人碟裏,我就不知道我是來吃飯還是來表演的。咽下最後一口米豐糕,我也不顧禮節,起身道:“我飽了,各位慢用。”說完微福了福,便出了花廳。

回到房裏,就見聶靖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喝茶。我挑眉問道:“什麽事?”

他指了指對麵被他塞住嘴巴,五花大綁在楠木官帽椅上的一個人,道:“這家夥鬼鬼祟祟,好像對你很有興趣。”

“你問過了沒有?”我坐炕上,拿小刀破了個橙子,立時橙香四溢。

“沒問出什麽來,就等你回來一起找樂子。”聶靖笑嘻嘻地扯掉那人嘴裏的布條,走過來拿了半個橙子過去啃。“嗯,甜。”他邊吃邊道,“這小子嘴硬,不使點手段怕是不行。”

我看向那人,他跟我目光一觸,立刻垂下眼去,一聲不出。我用手指敲了敲炕桌,對聶靖道:“你先出去一會兒。”

聶靖瞪著眼看了我好一會,問道:“你,行不行?”

我笑道:“不行再見識你手段好了。”

他摸了摸鼻子道:“好吧,我給你把風。”說著把另半個橙子叼在嘴裏,出去帶上門。

我走到那人麵前,問道:“你叫什麽?”

那人低著頭回道:“回姑娘,小人名叫徐傑。”

“做什麽的?”

“小人是莊上馬夫。”

我拉了條椅子,在他對麵坐下,道:“哦,新來的吧。以前哪個府裏伺候的?”

“小人不明白姑娘意思……”他支吾道。

“不明白啊?”我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道,“不知道見了八爺你會不會明白?”

“小人、小人隻是給主子們伺候馬匹、鞍具的,不知哪裏得罪了姑娘……”他似乎一臉茫然地祈求道。

我笑著打斷他道:“得罪,嗬嗬……是得罪了,不如我跟你們四爺說,你企圖非禮我如何?”

“爺不會信的!”他急道,說完立刻知道失言,低下頭一聲不吭。

“嗯,是不會信……”我把茶盞“嗑”一聲擱回桌上,他被這聲音震了一下,卻仍舊壓著腦袋。我繞到他身後,一手放到他肩上,道:“今兒你的表現要是不讓我滿意,恐怕不會好過……”我輕捏了捏他的鎖骨繼續道:“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幹人?”

“小人不知。”他回道。

“在西邊一個很遠的國家,那裏的人喜歡把死人做成幹屍,那用活人做的自然就叫幹人了。”我指了指他的鼻尖,笑道,“先是從鼻孔****一根管子,一直插到腦子裏,把腦漿一點一點吸出來,然後用酒把腦殼裏洗幹淨。對了,你喜歡汾酒還是蠟酒,兩粵的椰酒也別具風韻。嗯,洗完以後,還得從鼻孔裏塞進麻布,把腦子填上,不能讓它空了不是。”

徐傑的臉上冷汗一滴滴滑下來。“這還沒完呢。”我又指了指他的腹部,道:“還得在這裏開個口子,把胃啊、肺啊、肝啊、腸子啊都拿出來,也用酒洗幹淨,填上浸過香料的麻布和鋸木屑,龍涎香好不好?但是,取了腦子人就死了,開腸破肚都覺不出了啊。你看是先洗腦子呢,還是先洗身子?”

他猛地一動,椅子‘撲通’一聲翻到在地,他睜著驚恐的眼道:“姑娘饒命!饒命啊!”

“饒什麽命啊?那樣子身體不還是全的,腦袋什麽的都還長在脖子上。不挺好的。”我蹲下身,對他粲然笑道,“你有沒有家人?爹媽啊,兄弟姐妹之類,也好把你領回去?有孩子沒有?總也要個給你捧靈位的。”

“姑娘、姑娘,我說就是了,我說……”他鼻子呼呼地出著氣,被綁著的腿想動又動不了,椅子在鋪了毛氈的地板上搖著蹭著,卻也沒什麽大響動。看來聶靖綁得挺嚴實的。

“肯說就好。我也就問你幾句話。你們爺派你來幹什麽?”

“沒、沒幹什麽,就吩咐我看著姑娘說什麽做什麽,我說的是實話,真是實話!”他瞪著眼道。

在心裏歎了口氣,我跟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累了。我點了點頭道:“算你說的是實話,還有呢?”

在我的逼視下,他又說:“順便看看形勢……”

“最後一個問題,你們一共幾個人?”我問。

“不知道。就我一個,興許還有其他人,但我不知道。”他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不騙您!”

騙不騙我也無所謂,我並不那麽想知道。站起來揉揉麻木的膝蓋,叫了聶靖進來。聶靖看了看地上的人,問:“怎麽樣?”

“差不多了。你先想個辦法,我不想讓他聽我們說話。”我對他要求道。

聶靖走過去,在那人後勁踢了一腳,他就昏過去了。

我道:“不過是個眼線。”

他點了點頭,問:“怎麽處理他?”

這人知道的不少,又經不得問,若是被人拿了,恐怕對他也是個禍害。沉吟了一會兒,對聶靖道:“你看著料理吧。”

聶靖看了看我,詭異地笑道:“明白。”

聶靖弄了那人出去,我剛坐下,還沒歇上五分鍾,就聽扣門的“篤篤”聲。萬般不情願地打開門,果然是十四這小子。

“什麽事?”我冷淡地問。

他卻問:“我能不能進去?”

原想說不能,但這家夥沒那麽好打發,不如看看他想幹什麽。於是退開些讓他進來。

“坐。”我拿了個杯子放在他麵前,剛拎起桌上的茶壺,他便搶著說:“我自己來。”

我看了他一眼,道:“得了。這茶壺我還用得著。”沒帶茜雲來,又不想別人吵,這種小事,我總還是能做的。

他隻好坐回去,看著我給他斟上茶水。

“說吧,找我什麽事?”我理了理袖口問道。

“也沒什麽事……”他一手握著杯子道。

若是閑聊,抱歉,不奉陪。他看我擺出一副困頓的樣子,立刻沒話找話說:“剛才聽容丫頭說,你給她說故事了,還真挺有趣的。”

“你覺得有趣嗎?”我笑道,“想不想聽下去?”

他疑惑地問:“下麵還有?不是完了嗎?”

“對容格格,自然是完了。你要是有興趣,倒可以跟你說說後麵的。”我道。

“洗耳恭聽。”他興奮地坐直了,等著我說。

我擺弄著自己的茶杯,道:“灰姑娘姒雪嫁給了公子燕幾。日子過得倒是順心,隻是想到繼母蔡夫人,十幾年對她呼來喝去,百般虐待,心裏發恨,便派人抓了蔡夫人來,給她穿上烙紅了的鐵鞋,蔡夫人慘叫不已,姒雪聽得夠了,便讓人把繼母裝了麻袋,扔到宅子外麵湖裏。至於兩個妹妹,在家時對她也不好,便也叫了來,強灌下兩杯鴆酒後,埋到花園裏桃樹下。”

我注意著他的反應,他道:“她們原來對她不好,也該……”

我笑了笑,繼續道:“除掉了讓她不痛快的人,還有那個曾經見過她半身灰半身泥、狼狽不堪的廁神倩夫人。姒雪也不樂意再有人知道她落魄時候的樣子,命人把老宅家裏廁所填了,用石膏泥厚厚地封實,又把藏著倩夫人精魄法力的八寶琉璃鞋砸個粉碎。”

見他隻是愣愣地看著我,便接下去道,“這樣她終於爽快了。著實過了幾年舒心日子,還生下了小公子。可好景不長,隨侯死了之後,公子燕幾成了新隨侯,他對著姒雪這麽多年,多少也有些厭煩了,於是開始納寵妾蓄美婢。姒雪怎麽受得了,夫婦兩個見了麵不是吵架就是冷戰。又過了幾年之後,姒雪再也忍不下去,找了個機會,勾結內侍毒死了丈夫,對外宣稱是急病暴斃。”

十四皺著眉頭道:“這燕幾是活該,誰叫他變心。”

我歎了口氣,說:“活該嗎?也許。再說隨侯夫人姒雪,搖身一變,成了新隨侯母親。把持著隨國的所有大權,把她討厭的亡夫燕幾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絞的絞,砍的砍,總之是全滅了。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才算幹淨舒服了。”

十四低頭喝著茶,也不說話。我對他道:“故事完了,我也困了,你回去吧。”

他點了點頭,看著我道:“你早點休息。”

我送他出門,他臨走前問:“怎麽不見紅月兒?”

這倒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問道:“送她回盛京了。對了,你認不認得瑜真格格?”

他茫然反問:“那是誰?”

“不認得就算了。”我打發他出去,在他麵前合上門。

躺到炕上的時候,心想,真是漫長的一天,明天,還不知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