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
第21章(2)
把紙揉做一團扔出窗外,卻被一人撿了起來。稀客啊!或者稱之為不速之客。
“給十四爺請安。”紅月兒迎了上去。
十四對她抬抬手道:“起吧。”然後看向我問:“又在寫什麽呢?”
我對他微微點了點頭,回道:“在寫絕交信。”
紙團從他手裏滑落,滾到紅月兒腳邊,她就彎腰撿起,說了句:“奴婢去沏茶。”便退了出去。
我對他道:“玩笑而已,坐吧。”
他這才挪動腳步,跨進門檻。發現他一直盯著我看,便問:“怎麽了?”
“你,沒事吧?”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疑惑地看他,他觀察著我的表情道:“那個姑娘的事我聽說了……”
“人死燈滅。該傷心也傷心過了。”我打斷他道。
他張了張口,似乎有什麽話要說,臨了卻吞了下去。紅月兒端上茶來,他接過沉默啜飲著。紅月兒端著茶盤又下去了,屋子裏隻剩我們兩個,就這樣對坐無言,氣氛怪異尷尬。我終於忍不住問:“你找我有事?”
“沒事……”他道,頓了頓卻又說,“八哥在城郊有個莊子,年下封印之後,去住幾日散散心如何?”
見我盯著他,他忙搖手道:“不是隻有我去,八哥十哥八嫂十嫂他們,還有容惠都去!”
“我知道的。”我笑道,“年尾可能要回盛京見我爹,恐怕去不了。”
“你別急著決定,到時候再看吧。”他又問道,“你去盛京,年後要回來嗎?”
“應該吧。”我道。
“來回路途要小心。不如我遣人送你。”他道。
“這就不用了,爹和舅舅會安排人。”我拒絕道。忽然想起了什麽,順帶問了一句:“京裏最近也不安生。”
十四冷哼一聲:“三合會的那些,不過蠢爾小醜,何足為慮!不過你一個女孩家,還是當心些為好。”
三合會?不是一炷香教的嗎?難道是同裏社的人搞錯了?不會啊,如果搞錯了,四為什麽不反駁?越來越奇怪了。心裏像爬了條蟲一樣,又癢又憋悶。非弄個清楚不可。
“你看什麽啊?”他問道。
我顧自己思索著,卻沒注意目光還凝在他臉上,回過神來,卻也感慨良多。“你長高了。”李浩也一樣,如今還粘人,過兩年也會成家立業。而他,幾年前還是孩子,現在已經是相貌堂堂的大好青年(還是好幾個孩子的爹)。時間的流去無知無覺,也最是無情,過去的東西怎麽也找不回來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跟他們家兄弟的緣分,大概也快到頭了。
他似乎被我看得渾身不自在,耳根也紅了。這讓我找回了些昔日的感覺,抬頭看見院子裏的樟樹和石桌石凳,想起了幾年前那個貓耳朵的‘故事’,不由得笑了出來。
“還是笑的好。好久沒見你這樣笑了……”他看著我道。說著覆上我擱在窗台上的手。
我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斂了笑意,淡淡道:“時候不早了,十四爺請回吧。”招了紅月兒進來,對她道:“替我送十四爺出去。”
到了玉竹家隔壁,沒找到聶靖,據說沒這個人住那兒。又摸上同裏社巢穴去,隻見到一個看門老頭。他問我找誰,我隻好報出唯一知道的名字。他說:“小聶啊,到東城高朋茶樓找去。”
我細細問了地址,臨走老頭還問我要走了一兩所謂‘見麵費’。事兒還沒辦呢,就敲了我一杠子!老頭還一副不愛給不給的樣子。行,我犯賤,我認了!下午換了身男裝,就往東城找去。
昨夜裏下的雪,積了半尺有餘,馬蹄踏在地下發出“喀嗤喀嗤”的聲音。胡同口一座兩層的鋪子,掛著‘高朋茶樓’的半舊牌匾,就這兒吧?
我翻身下馬,剛要進去,卻老遠見到一熟人迎麵走來。這人走路也真叫心無旁騖,眼睛隻盯著腳下,走到跟前也沒看見我。
我搖頭笑著叫了他一聲:“青濯兄。”
達蘭抬頭驚異地朝我看來,半晌才道:“李姑娘!”
“數月不見,青濯兄近來可好?”首先還是要客套幾句。
他拱手回答道:“好,還好。多謝李姑娘關心。”
這人就是太拘謹,連說個話也緊張認真成這樣!於是隻好跟他聊起陳時夏和李浩,帶開他注意力。他終於放鬆下來,告訴我陳時夏給他來過信,說母親的病勢有所好轉。我又問起他,他說他父親奉旨參與修治黃河,他隨父親到任上,前兩天才剛回到京裏。還錄了好幾冊的旅途見聞,我說要看看,他紅著臉答應了。
我再看他手持釣竿,腰裏別著個篾魚簍,肩上披著棕絲蓑衣,便問:“你這是去釣魚?”
“是。本草中說,鯽魚溫中下氣,可治胃弱不下食,益五髒。此時正值肥厚多子的時節,我想弄個酥鯽魚給額娘用。”他答道。
嗬,真是孝子!不過要鯽魚,不會去市場買嗎?奇怪的家夥。我又問:“這大冷天的,河水都封凍了,你上哪兒釣去?”
他笑答:“在河麵上鑿幾個冰眼,然後就往眼裏下鉤。”
冰釣啊,怪有趣的!他看我心有神往,便問:“要一起去嗎?我找了個河汊子,水草多,肯定有收獲。”
如果不是要去找那個該死的聶靖,我還真想去。歎了口氣笑道:“今兒還有事,下次吧。你說的酥鯽魚,怎麽個做法?”
“哦,在鍋底鋪大蔥,蔥上鋪魚,魚上再鋪蔥,一層蔥一層魚。然後加入香油、醋、醬油,淹魚一指深,以高粱秸燒,一般湯盡即可。”他答,“這味菜可連骨一起食。既香又酥。”
“我都想嚐嚐呢!”聽著不錯啊,很引人食欲。
他就說回去寫了做法給我。又交談了幾句,他便告辭往東便門方向去了。
我這才把馬交給店夥計照看,進了茶樓。也不找座位,直接走到掌櫃麵前,敲著櫃台道:“讓聶靖出來見客。”心緒不好,說得像點台子似的。
掌櫃打算盤的動作立時停了,呆呆地看著我。我不耐煩地道:“怎麽?有生意不做嗎?”
他結結巴巴地道:“樓、樓上雅間請。”
小二帶我上了二樓,進了一個單獨的包間。待我坐定,便對小二道:“沏壺上好的滇紅來。”小二退出去後,大概過了一刻鍾,聶靖就端著茶盤推門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我見過的瘦皮猴,另一個是書生模樣的青年。
聶靖把紫砂茶壺茶杯放到我麵前。我瞥了他一眼,自顧自倒了杯茶暖手。
“姑娘終於想到光顧我們了?”聶靖懶洋洋地笑著。
我微點了點頭,問道:“就你們三個接客嗎?”
那三個人就直勾勾地看著我,說不出話來。我放下茶杯道:“我就開門見山了。你們上次告訴我什麽一炷香教,我聽到卻是三合會在搞風搞雨。”
聶靖皺眉道:“誰搞風搞雨!”
我瞪著眼掃過他們三個的臉,終於明白,這仨就是十四口中的‘蠢爾小醜’。聶小子看模樣也不像作偽,邪教黑社會都是一路貨,他們自家人知自家事,應該錯不了。我於是道:“哦,我明白了。你們就告訴那一炷香教在搞什麽就行了。”
“你明白什麽……”聶小子嘀咕了一聲,接著道,“拿銀子出來,想要知道什麽都行。”
我倒忘了他們一切向錢看,便問道:“要多少?”
瘦皮猴豎起五個手指。五兩不可能,那是五十?也忒黑了吧!然後就聽那個粗礪難聽到極點的聲音道:“五百兩。”
手裏的茶杯沒拿穩,差點把滾燙的水都倒袍子上。把嗆著的口水吞下去,咳嗽了數聲,道:“你們怎麽不去搶?”看著他們一個個理所當然的表情,我隻好自嘲地說:“對,你們在搶劫我。”難道我看起來像額頭上刻了‘傻蛋金主’四個字?
“什麽消息這麽值錢?”我放下茶杯道,“你們知道我爹一年的俸祿是多少?五百兩,找呆財主去吧!”
聶靖哼了一聲,道:“你會沒錢!”
那個書生終於開腔:“姑娘若是不願拿錢也可。隻要幫我們做一件事。”
我說:“說說看。危險的事我不做。”
書生道:“幫我們救一個人。他被誣陷勾結匪徒入室行劫。”
“殺了人沒有?”看他搖頭,便道,“也不是什麽大罪,蹲兩年牢罷了。有什麽好救的?”
書生耐著性子道:“姑娘不知,通盜賊行搶劫事按律當判斬立決。”啊?不會吧?不涉人命的官司也要抵命?隻聽他又說:“事主到東城察院告發,因是徒罪以上案子,現已移往刑部待審。”
“哦,我先問問,這人真是盜匪不是?”
聶靖搶著道:“楊老師一介儒生,怎麽會是強盜!”
我挑眉問道:“這倒黴蛋是你嶽丈?”要不怎麽這麽緊張?
他跳將起來,指著我的鼻子:“你你你!”
“我明白了,不是五百兩,就是保姓楊的一條命是吧?”好像都不便宜,這消息能有這個價值?但是我該死地真想知道!
“是,也不一定要讓他完全脫罪,隻要不判死罪就可。”書生道。
我歎氣道:“我掂量著辦吧。你們怎麽認為我有辦法?”
“你自然是有辦法的。”聶靖看著我道,神情透著輕蔑。
我被那眼神惹惱了,騰地站起來,深呼吸了一下,又坐回去,啜了口茶道:“到時候怎麽聯絡?”
書生拍著聶靖的肩道:“找他就可。”
我皺眉道:“能不能換個滿了十八歲的?”黑社會雇傭童工無所謂,我是顧客總有挑選的權力吧?
書生“噗”地笑道:“阿靖都過二十了!”
“啊?我以為他就十五!”我訝道,“他那個臉,到時候跟他兒子都分不出誰是老子!”
瘦皮猴和書生都低頭悶笑,聶靖眼裏噴著火,擼著袖子道:“你們都別攔著我……”
他們拉住他,勸阻著:“阿靖,算了。”
我敲了敲桌麵,道:“分頭進行吧。”他們那效率,我領教過了。無奈,沒找到別家可選,壟斷真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