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第14章(2)
李浩後來問:“不知道那位應四爺是什麽人?看那氣度談吐似是不一般。”我說:“哦,那是四阿哥。”他又問:“哪個府的四阿哥?”我笑著回答:“紫禁城裏的。”李浩便瞪著眼問:“你認識他?”“不認識。”他還想追問下去,我打斷他說:“好奇這個做什麽?反正是不相幹的人。”他知道再問也不會有什麽結果,隻好住了口。
北國的秋,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節,但美好的時間總是短暫的,一過了十月,便開始感到寒風凜冽了。
老四真像不相幹的人一樣,再沒出現。我跟他的生活圈子沒有交集,以後再也見不到也並不奇怪。我還是按照我一貫的步調過我的日子。
因為李浩這小子,倒是找了點事情做。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做幾何題,忍不住說:“你算錯了。”我在紙上寫下答案,然後說:“算不出這個結果就重新做。”他開始不以為然,第二天從監學回來,便不得不虛心向我求教。當他拿出教材來的時候,就輪到我傻眼了,我盯著那天書似的滿文,問:“有沒有漢文的?”他搖頭。於是我讓他把書翻成漢文,可他翻得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什麽意思。我隻好自己動手,把手邊的英文版《幾何原本》翻譯成中文。好在我平時閑得很,除了找小鍾學拉丁語之外沒別的事可做,這也算打發時間的好方法。後來我翻書翻出了癮,入冬以後整天做的就是這個。
這天,十四來了,見我在抄抄寫寫,便問:“這是什麽文字?”
我仍舊低著頭,答道:“英吉利文。”
“你怎麽懂這個?”他驚訝地問。
“閑著沒事,跟洋夷神甫學的。”
他也不起疑,隻是靜靜地坐著看我做事。這家夥今天這麽安靜,當真奇怪。半個小時之後,我抬頭問他:“有事?”
他眼神閃爍:“沒事。”畢竟太年輕啊!
我笑著對他道:“你啊,還得跟八爺多學著點。”
“學什麽?”他奇道。
我笑答:“他說謊的時候,我就從來不能在他臉上看出端倪。”
他神色尷尬,沒坐多久就落荒而逃。我懶得深究裏麵的內情,估計跟我也沒多大關係。
臘月的某天,我在炭爐邊歪著打瞌睡。外房的小丫頭綺雲躡手躡腳地進來,紅月兒拉住她輕聲說:“小姐正睡著呢。有什麽事兒?”她們便耳語起來。我揉揉眼,打了個哈欠,問道:“什麽事?”
紅月兒見我醒了,便回道:“有人要見小姐,正在門房候著呢。”
“什麽人啊?”我懶洋洋地站起來,用茶水漱了口。
綺雲說:“不知道。那人說見著姑娘,姑娘自然明白。”
這倒挑起了我的好奇心,就說:“讓他進來吧。”
綺雲答應著下去。不一會兒,便有一個十七八歲,皮膚黝黑的少年進了院子,懷裏還抱了一個半人高的東西。按規矩他是不能進屋的,不過我從來沒那窮講究,對紅月兒說:“難道要我到院子裏跟他一起凍著?叫他進屋說話。”
綺雲便掀簾子讓他進屋。他看著紅月兒問:“這位是李小姐?”紅月兒抿嘴笑著,指了指坐在太師椅上逗著敏敏的我。
他臉微微地紅了,但很快恢複過來,恭敬地道:“奴才是代我們爺來送禮的。”
我抓著敏敏的耳朵,輕輕地提拎著,晾了他一小會兒,然後說:“三個問題。你叫什麽?你們爺是哪位?送的又是什麽禮?”
他笑著回答:“奴才名叫鍾平。爺讓小的帶了一封信來,姑娘看了自然明白。”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一張折好的紙條。紅月兒接了遞給我,我攤開一看,沒有一個字,隻夾了一小穗蘆花。
鍾平揭開了蓋在懷裏東西上的薄布,原來是一隻闊口白瓷瓶裏插著一枝紅梅,紅白相映,極是鮮豔。他把花瓶交給紅月兒,然後道:“我們爺說,府裏的梅花開了,請姑娘明兒去賞玩。”
我對紅月兒點點頭,她便捧著花瓶擺到窗下花梨木書案上。我收好紙條,對鍾平道:“你請回吧。幫我多謝你家主子雅意。”
“那明兒……”他試探地問。
我打斷他道:“你就回話說我知道了。”
他這才滿臉喜色地行了禮後退了出去。
紅月兒笑道:“這花真是好看。不知是哪位這麽有心?”
我笑而不答。哎呀,撂下那麽久,還以為他忘了,我都快忘了呢!
第二天下午,還是鍾平這伶俐的小子來接。坐的馬車進了府,然後由他領著來到一進院落。鍾平打起堂屋厚厚的簾子,待我跨進門檻,他便放下簾子退了下去。
我繞過一個雪壓墨竹的畫屏,便見到老四俯身站在書桌前,手裏還提著筆。他看到我,便擱下筆,招手讓我過去。
我走到桌前,低頭看他寫的東西,輕輕地念出來:“嗟彼官吏者,其職稱長民,衣食不蠶耕,所學義與仁。仁當養人義適宜,言可聞達力可施。上不能寬國家之利,下不能飽爾之饑。我飲酒,爾食糟,爾雖不我責,我責何由逃。”字是好字,隻是以我的水平還點不出好在哪裏。至於這詩嘛,雖是有感而發,但不像是他作的,我於是問:“這是誰的詩?”
他點了點我的額頭,笑道:“不學無術。歐陽修的《食糟民》也不知道。”
我說:“說得對,我大字不識一個。”
“胡說八道!”他笑斥,然後又問,“在家臨不臨帖?”
“不臨。”我才靜不下那心。
他便把筆塞到我手上:“來,寫幾個字看看?”
“還是算了吧,我寫得沒你好。”我抗拒做這種丟臉的事。
他不容我拒絕,一手攬著我,一手握住我拿筆的手,問:“你喜歡誰的句子?”
我歎了口氣,答道:“白居易吧。”淺顯好懂。
他想了想,便抓著我的手寫下兩行字:‘春風桃李花開夜,秋雨梧桐葉落時’。這到底是算我寫還是他寫啊?
我掙開他說:“我自己來可以了。”他便放開了手。
我拿筆在硯上舔了舔墨,在空白的地方寫了兩句:‘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他含笑凝望著我,我也對他一笑,繼續補上後麵的兩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你!”他看到這裏就開始瞪著我。
“是你自己選這首的。”白居易好詩那麽多,誰讓他偏偏挑這悲慘的?我說:“別管意思了。不是看字嗎?就字論字好了。”
他語氣僵硬地說:“那就說字,慘不忍睹,糟糕之極。”
我不滿地道:“用得著說得那麽刻薄嗎?你好歹也忍一下,給點比如‘力透紙背’之類的評語。”
他挑眉道:“就你這手破字,還想叫我說什麽好聽的?回去好好臨一臨閨閣名家的帖才是正經。”
我連忙擺手說:“四爺您就饒了我吧!”
他一聽,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我道:“別四爺四爺的叫,聽著別扭。”
別人不都這麽叫的?我皺著眉問:“那叫什麽?”
“叫名字。”
我怔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他一言不發地盯了我半天,最後拿過一張新紙,在上麵寫了‘胤禛’兩個字,遞給我。
我問:“怎麽念?”他便念了一遍給我聽。
既然問了一個,不如全了解一下,於是就問他,老八、老九、老十、十三、十四分別叫什麽。
他一一寫下。我笑道:“我最喜歡十三的名字。”
他問:“為什麽?”
“因為這兩個字我都認得。”其他人的全是冷僻字。我指著十四的名字說:“原來十四叫胤禎。”
他扯過那張紙,丟到炭盆裏燒了。
我笑道:“說起十四,我覺得他最近著實有點奇怪。”
“十四弟這些日子喜事不斷,自然跟往常不一樣。”
“哦?什麽喜事?”我好奇地問。
他平淡地答:“他三個月前剛喜獲麟兒,前兩天皇阿瑪又指了刑部侍郎羅察之女給他做嫡福晉,明年春天完婚。”
“那倒當真是喜事。”我笑著說。沒想到十四這小子手腳也挺快的,而且一舉得男,不讓十三專美於前。既然十三的女兒滿月都送了禮物,對他,是不是也應該意思一下?
老四撫著我的臉,問道:“想什麽呢?”
“我在想,你現在有幾個兒子了?”我仰頭問道。
他動作停了一停,然後回答:“兩個。”
我又問:“有幾位夫人?”
“你真想知道?”
“十分好奇。”我笑看著他說。
“就你見過的兩個。”
我想了想後笑道:“那也不算多。”
他摟緊我,輕聲道:“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吃醋?”
我挨在他的懷裏說:“你請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