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幹兒子 (1)

鍾鐵龍於第二天上午九點鍾來了,帶著三狗一起來的,讓三狗去住院部交了六千塊錢。三狗交了錢,折回來,鍾鐵龍就拉著李鄉長和三狗去找王院長。王院長是肝腎科教授,她和劉夫人關係很好,鍾鐵龍既然是劉夫人的朋友,她對鍾鐵龍就非常熱情。“小李,你媽媽的病情相當嚴重,現在已進入昏迷狀態了。”王院長望著李鄉長,“隻能盡早手術,像她現在這種情況,我都無法保證她還能不能活一個星期。”

鍾鐵龍馬上插話道:“那還猶豫什麽?趕快做手術。”

王院長望一眼急得暈頭轉向的李鄉長,“我早在一個星期前就通知小李了,但他至今還沒交手術費,沒交齊手術費,我們就沒法給他母親安排手術,因為做這樣的手術用的藥都是美國進口的,相當貴。”

李鄉長差不多是帶哭腔道:“我現在還隻籌到三萬三千塊錢。”

鍾鐵龍瞟一眼李鄉長,故意問王院長:“要多少錢,王院長?”

王院長說:“先預交二十萬,不夠再補。”又說:“做這樣的手術很複雜,也相當危險,像他母親這種情況,要盡快手術,再遲幾天,搞不好病人會死在手術台上。”

“二十萬我來交,”鍾鐵龍對王院長說,“救人要緊,是不是今天就安排手術?”

王院長一聽這話,心裏就有了底,“那我們去看看吧,我好安排手術時間。”

一行人走出來,李鄉長還不太相信鍾鐵龍的話地跟在後麵。英語老師在病房裏批改學生的英語作業,見一行人進來就停止了手中的活。李母已經昏迷了。王院長讓護士把主治醫生叫來了。王院長望著李鄉長說:“年輕人,你真的願意切下一邊腎來接到你母親身上?”

李鄉長點頭說:“我願意。”

王院長問英語老師:“你的意見呢?你們兩口子是怎麽商量的?”

英語老師沒回答,李鄉長忙替老婆回答王院長道:“她也同意。”

鍾鐵龍插話了:“王院長,李鄉長正是幹事的年齡,假如切掉一邊腎,對他的身體和工作都會有影響。有什麽別的辦法?比如我們可以移植一個別人的腎到李母身上?”

王院長說:“那要到別的醫院或外地、外省的醫院調看,看判了死刑的死刑犯願不願意捐腎,還要看那腎適合不適合李鄉長的母親,如果有,那當然最好,既不影響李鄉長的身體和工作,又可以替他母親治好病。不過,醫療費會要貴一些。”

鍾鐵龍問:“那要多少萬?”

王院長想了想,“那會要三十萬的樣子。”

鍾鐵龍忙對站在他身後一直沒說話的三狗道:“黃總,你趕快跟出納聯係,叫上出納一起去銀行取三十萬現金,你親自把錢押來。”

三狗領命走了。王院長很驚訝地瞟一眼鍾鐵龍,因為她沒想到鍾鐵龍會這麽果斷。李鄉長和英語老師更是驚詫,因為夫妻倆為此一籌莫展的大事,鍾鐵龍在幾秒鍾裏就解決了。在王院長辦公室時,李鄉長嘴裏沒說,心裏卻在想鍾鐵龍在說大話。此刻,李鄉長見鍾鐵龍說得這麽斬釘截鐵,而三狗又領命而去,他再沒理由懷疑這是真的了。他一生裏沒感激過任何人,覺得自己從來不欠任何人的情,此刻他覺得自己永遠也無法償還鍾鐵龍的大恩。他激動得抱著頭哭了,英語老師的眼淚水也湧了出來,看著鍾鐵龍,臉上的淚珠一串串地往下掉。王院長大聲說:“哭什麽啊你們?有這麽好的朋友你們應該高興啊?”

李鄉長搖頭,嗚嗚嗚嗚哭道:“我我我沒沒有想到,我我我是高高高興啊。”

鍾鐵龍知道李鄉長被他徹底打垮了。他點上支煙,塞到李鄉長嘴裏,“抽支煙老李,你是個孝子,我佩服你。能找到別的腎,那就最好。你年輕,嫂子也年輕,割了一邊腎,會影響你的身體。我多出點錢,能保住你的腎,也算我盡了點力。”

李鄉長跪下了,不管王院長和一旁的主治醫生,也不管他老婆地跪下了。這是第三個男人在鍾鐵龍的麵前跪下,這可不是小馬,也不是劉鬆木,而是堂堂的七馬鄉李鄉長。這就是好的力量,他想,又一次證明隻要你能做到足夠的好,好的力量就能把你想打垮的任何一個人打垮。惡,隻能讓人暫時屈服,好,卻能俘虜你想俘虜的任何一個人,無論這人是男人或女人,將軍或士兵。鍾鐵龍當然不會讓李鄉長完全跪在他身前,李鄉長畢竟不是小馬和劉鬆木,他趕緊扶李鄉長起身,“你要是這樣,我轉身就走。”他把李鄉長扶到沙發上坐下,“我們是朋友,是朋友,你母親就是我母親。別的什麽都不要說了。”

李鄉長很動情地伏在鍾鐵龍的胳膊上嗚嗚嗚嗚地哭道:“好好好,我不說,我隻想說一句,你鍾老板等於是我媽的再生父母。”

鍾鐵龍想我是他媽的再生父母,那不等於是他爺爺了?忙說:“我還沒那麽老。”

醫院沒有取李鄉長的腎,本來是準備取的,鄰市有一個三十多歲的農村婦女謀害親夫,判了死刑,正好是這兩天執行,她把自己的肝髒全捐了出來。醫院得知這個消息,派了救護車趕緊將死刑犯的腎取了來,死刑犯的腎與李媽的腎,六個加號都相符。這讓李鄉長和他老婆及鍾鐵龍懸起的心落下了,尤其是李鄉長的夫人,緊繃著的臉立即鬆開了,像荷花打開了樣,笑了。李母被推進手術室,王院長親自主刀,手術從下午兩點做到晚上八點,李鄉長和鍾鐵龍一直守在手術室外。李鄉長問王院長:“手術怎麽樣?”

王院長精疲力竭地說:“比較成功,如果你母親的身體恢複得快,一個月後能出院。”

直到這個時候鍾鐵龍心裏才踏實下來,此前他的心都是懸在天上的,這是李媽沒死在手術台上,他所做的一切就很值。“王院長謝謝你,”他說,“你辛苦了。”

王院長咧嘴笑笑,“小李幸虧有你這樣的朋友鼎力幫忙,不然……”王院長沒把話說完,看一眼李鄉長,“你要感謝鍾總,你媽真是命懸一線,他出錢救了你媽。”

李鄉長點頭,“我知道,我一輩子都感激不完。”

鍾鐵龍要走了,有些疲乏地笑了下,“不要客氣,有朋友在銀元娛樂城等我,我得趕過去。”他說,拋下李鄉長用感激涕零的目光看著他,很高興地走了。他清楚李鄉長將用什麽回報他的好,想他花三十萬卻在這個貧窮正直的鄉長手上搏回了六百萬,完全是一場商業上的勝仗。他覺得自己這一仗打得很漂亮,在生意和感情上取得了雙豐收。他是下了死決心要買那塊地的,心裏已打算用一萬五一畝買了,現在看來一萬元一畝不會有問題了。

李鄉長的母親身體恢複得相當快,雖然是五十八歲的女人,但她一直從事體力勞動,底子好。一個星期還不到,臉色就泛紅了,說話的聲音也亮了,跟著就能吃點稀飯或黑芝麻糊了,再跟著就可以下床走路了。一個月後,李母出院了,在家裏吃藥,在鄉衛生院打針,可以坐在家裏跟來看她的鄉裏鄉親說笑了。“我啊,是死過去了又活過來的人,幸虧我養了一個孝順我的好兒子。”李媽對來看她的鄉親說。

李鄉長在一旁聽他媽這麽說,心裏特別幸福。他一幸福就飲水思源地想到了鍾鐵龍,不是鍾鐵龍大力出資相救,此刻他的母親已埋在土裏與他陰陽相隔了。他斷然拍了下大腿,不要鍾總提醒,我也應該動作了。他想。

農民出身的人從政,要不就膽子很小,事事都向上級請示;要不就膽子很大,獨斷朝綱。李鄉長恰好是那種膽子很大的人。這天,李鄉長召開全鄉幹部會議,他著一身灰色西裝,坐在會議桌前大聲說:“我們現在急需要一筆巨資,一千二百萬,沒有這筆巨資,農藥廠和化肥廠都隻能是紙上談兵。”他望一眼他的鄉幹部們,“你們有沒有把錢弄到鄉裏來的路子?有的話,不論你是從什麽途徑弄來的,一律回扣百分之五,我說話兌現。”

沒一個鄉幹部能回答他,李鄉長就很有魄力的樣子揮揮手,“如果都沒有,那就隻能走那條路,把傍水庫的那一千二百三十畝丘陵賣給銀馬房地產公司。你們說呢?”

張副鄉長第一個表示讚同,“我同意李鄉長的決定。”

另一個副鄉長也說:“我也同意。”

還一個副鄉長是分管林業的,他說:“縣裏有規定,山上的樹是不能砍的,假如地賣給他們,他們隨意砍伐那怎麽辦?”

張副鄉長替李鄉長回答道:“這個問題要體現在合同上,協議上注明那些山林這麽便宜地賣給他們,是讓他們便於規劃和管理,不是給他們任意砍伐的。砍伐樹木就是違約。”

管林業的副鄉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老頭說:“我擔心的是,一旦地賣給他們了,他們會任意妄為。到時候就麻煩了。”

“到時候你去監督,”李鄉長把這個皮球踢給他,“一千二百多畝山地,我和張鄉長估摸了下,嚴格意義上的林木是八百多畝,可以建房、修路的空地和山地有四百畝左右。那八百畝山林是不能砍伐的,賣給他們是丟給他們管理,這樣我們鄉也節省了一筆護林開支。”

管林業的副鄉長說:“我就是擔心縣裏到時候追查起來,我們沒法交代。”

李鄉長覺得這個管林業的副鄉長幾乎是個飯桶,就揮手說:“隻要合同上體現了,他們砍伐了森林,責任就在他們身上。到時候他們違約,我們就可以幹預。”

管林業的副鄉長問:“這一千二百三十畝地,我們打算做多少錢一畝賣給他們?”

李鄉長要談的就是這個問題,他很嚴肅地回答他的鄉幹部們說:“我和張副鄉長已經跟銀馬房地產公司的鍾總洽談了好幾個月,最後的結果是一萬元一畝賣給他們,但他們要把那四百畝生地變成熟地,建成別墅賣出去,修路、築護坡、挖下水道和架電線、電話線等等,還要花兩千萬。我算了算,一千二百三十萬,我們辦農藥廠和化肥廠的錢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