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鳳冠霞披

一切雖然突如其來,沐風也還能轉過彎,或許是因為他想得太簡單。

自從三歲開始,賣身葬母,進了沐府,沐老爺待他視同己出。而讓沐風發誓之後,才肯收留沐風,在沐風看來也無可厚非。成為沐家的家奴開始,也就是成為二小姐的家奴伊始,那一年,沐風三歲有餘,二小姐沐曦方才四歲。

而那時候的誓言,直到現在,沐風一直銘記在心:一生一世,隻不過是二小姐的家奴,一生一世,都要保護二小姐。

至於迎娶沐大小姐,與照顧好大小姐有何關聯。沐風認為是一樣的,既然沐老爺這樣說,或許就是希望沐風能夠保護好大小姐。

大小姐修得是仙道,練得是仙術。天之驕子,屹立天幕中巋然不動。而沐風遊手好閑,與大小姐相比就是微不足道的螻蟻。如何能夠保護大小姐,除了他現有的小命以外,別無其他。

沐風苦思冥想,根本就想不明白要怎麽照顧大小姐。如果說沐府沒有出什麽事情,這樁荒誕的婚事,大小姐斷然不會答應的。而沐風遊手好閑,他擁有的東西隻有他這一條小命,別無其他。或許,沐老爺隻是為了考驗沐風他一番。如果沐府在危機關頭,是否能夠挺身而出吧。顯然,連他自己都難以信服這樣的緣由。

既然大小姐都不怕玷汙了她的清白,能夠容忍如此委屈。跟因為修真煉道而清心寡欲,恐怕沒有任何關係吧?

唯一能夠將眼前的事情說通,那就是沐府將會有大事發生,至於要發生什麽大事?或者是,又是沐老爺的惡作劇嗎?

沐風沒有任何頭緒,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大事也就隻有八天之後二小姐的生辰。至於他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因為二小姐的生辰就在沐風的後麵四天。身為二小姐的貼身內侍,每次都是提前一個月給二小姐籌劃好了一切。所以記得如此清楚,除此之外,沐風不知道什麽叫大事。

莫非老爺早就給大小姐定好了親事,因為男方家中有變,以至於沐府也惹禍上門了?

所以就來了個將錯就錯,徹底與未來的女婿家中斷絕關係?但未來女婿的候選人,也沒必要是他沐風吧?沐府上上下下,人才濟濟。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也輪不到他沐風啊。

難道就是因為在沐府上下風生水起,如魚得水,所以躺著都能中箭?

是了,應該就是這樣!

那一年,沐風年方十五,沐雪年方十八。

人生三大幸事,久旱逢甘露,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雖然沐風與沐家大小姐兩人的大婚一事非常荒誕。一個是沐府的小小家奴,而另外一個則是修真界仙道門派天玄門的得意弟子,簡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自從沐老爺跟沐風說及此事之後,沐府上上下下在第二天就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布置的井然有序,按部就班。大小姐下山,這才幾天便要跟府院中一個小小的家奴舉行大婚。

仿佛一夜之間,沐府上下已經是朱門喜慶。如此兵貴神速,似乎這一切,沐老爺早就準備了多時。隻是在等待一個時機,眼下就好像時機已到。

入夜之後的沐府一片喜慶祥和之氣,張燈結彩。

雖然賓客都是沐府上上下下的傭人,並沒有其他貴客前來。沐家大小姐端坐在梳妝桌前,兩頰微紅不施粉黛傾人城。杏仁明眸若秋水,鳳冠霞披遮蓋頭。隨著喜娘的陪同之下,步履輕盈款款出了閨閣。

張燈結彩,在民間已經是極致奢華。而這一切,都是在一天之內便完成。哪怕鬧喜之人,唯獨沐府下人。但是,卻沒有一絲冷清,甚至可以說是其樂融融隨心動。

不管怎麽說,沐風不知道沐府能夠發生怎樣的大事。而沐風一直以來認為的天,地,就是沐家。還能有什麽事情沐府能扛不過去,真的想不出來就是天的沐家將會發生什麽大事。身為仆人,這些已經不是沐風所想的事情,聽命行事就行了。

酒過三巡,沐風倒是沒有任何芥蒂。腦袋越來越沉,懵懵懂懂的就被推進了大婚洞房。他雖然知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但是既然答應了,怎麽能夠忸怩作態?

天朝古國青州沐府,子夜!

隻是剛進洞房時,就已經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沐家大小姐沐雪坐在榻上,紅蓋頭已經不知去向。豔麗紅豔的鳳冠霞披就在她的身旁,已然是一襲白淨如雪的絲袍裹身。遠遠看著躺在地上的沐風,表情冷漠。

沐雪眼眸透著光芒,殺氣凜然。原本以為那個家奴應該會有自知之明適可而止,因為自慚形穢而抵死不從。但是這個無賴卻沒有,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隻要他敢動一下下,就要了他的狗命。哪怕真的現在不能殺他,也讓他生不如死,半身不遂。

從床榻上起身慢慢朝著沐風靠近,雖然不用擔心他如何反抗。哪怕沐風反抗,不正好讓他半生不死嗎?一個體魄境界的人,甚至資質還不如常人的無賴。對沐雪法魄境界來說,如同大象踩一隻螞蟻那般簡單。

不過在沐雪掏出匕首時,在沐風身旁蹲下試圖弄點小意外之時。卻聽見沐風的嘴裏呢喃囈語,聽了幾次之後終於聽清了他含糊不清的夢中囈語。

燭光微微搖曳的洞房之內,沐風的雙手緊緊拽著,放在自己的胸前:“老爺,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兩位大小姐的的。哪怕是拚了自己的性命,也一定。嗯,一定!

“這是?”沐雪輕而易舉的從雙手緊拽的沐風手中,奪過了那塊玉佩。

打量著玉佩,發現那個冷字之時已經滿是驚訝。而且玉佩的質地不一般,沐府有這種玉佩都已經非常罕見。冷家的如此珍貴的玉佩,怎麽會在這個無賴身上?而且,父親當初不是要自己前往冷家嗎?但是為什麽前往冷家,她不知道。雲裏霧裏的她,漸漸有了一些頭緒。

“莫非,他是冷家公子?”沐雪呢喃著,不過簡直是天方夜譚,無稽之談。

一個在沐府呆了十幾年的小奴才,難不成還能成為冷家流落在外的公子?玉佩肯定是偷的,或者是撿的,一定是這樣的。

但是原本在她身旁醉酒熏熏,胡言亂語的沐風卻突然從地上坐起。隻是聲音幽幽飄然,而且越來越小顫顫巍巍說道:“不要想多了,隻不過是老爺交代小人去冷家走一趟!”

因為此時大小姐手中的匕首,已經在他有所動作之時,就已經抵在了他的喉嚨處。話說他的確是想坐直了,不過卻也沒記住大小姐的身手。甚至在沐風還隻是剛剛把身體撐起了那麽一點點,而大小姐就已經將匕首放在了沐風的喉嚨處。而且,目前兩人的姿勢非常曖昧。因為大小姐已經的嬌容幾乎是貼著沐風,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沐風的小拇指那麽短。

如此親近,大小姐的明眸就是一湖秋水。吐氣如蘭,在沐風的臉龐輕輕拂動。而他從來沒有碰到如此女子,因為大小姐全身上下都有一種如此沁人心脾的清香。沐風的腦海中隻剩下一片空白,恍惚之間停止了呼吸。

之後,沐風便發現大小姐那柄匕首在沐風臉旁輕輕的鑿刺著。一陣膽戰心驚,提醒還在琢磨的大小姐驚心動魄說道:“大小姐,小心走眼了!”

大小姐不以為然,仿佛剛才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平靜如水,眼眸滿是寒意連珠帶炮說道:“你知道就好,居然裝醉。如此居心叵測,到底為何?為什麽我爹會讓你去冷家?說,你去冷家幹什麽?是不是另有所圖,到底所為何圖?”

沐風雖然知道大小姐不屑殺了自己,不過還是謹小慎微,小心翼翼提防著大小姐手中玩得風生水起的匕首說道:“大小姐,拜托能不能不要如此端莊肅穆?有事,能不能放下刀子再說?小的在這樣的情況下,那也是屈打成招啊。”

大小姐很幹脆,匕首在手掌間非常利落的轉悠一圈之後。便在她的手中沒了蹤影,寒意凜然冷冷說道:“說!別跟我嬉皮笑臉,沐府還輪不到你撒野。”

說完便在一旁的黑木桌椅旁邊坐下,但是,隻是眨眼之間。原本消失無蹤的匕首卻突然出現在她的手中,輕而易舉往旁邊的黑木桌子。輕輕一戳,竟然直接將半尺多長的匕首,全部刺入木桌中。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行雲流水,輕而易舉。

恍然之間,她的腦海中,漸漸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雖然冷家勢利在天玄門與沐家齊名,甚至還有過之而不及。如今的冷家因為寒風穀一事,而風頭正盛,在天玄門中的地位扶搖直上。但是到底因為什麽事情,還需要冷家出麵。就算沐家真的難以扛下的事情,冷家難道會有能力?就算沐風真的是冷家的遺落在外的公子,但為什麽不是沐曦呢?哪怕沐曦已經婚約,但是他們兩人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不至於因為怕冷家看不上沐曦,所以才出此下策?但是,到底因為什麽事情,沐雪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而且沐府現在上上下下,都非常詭異,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陰影仿佛籠罩著整個沐府。

沐風緩了一口氣,至少大小姐已經把寒光凜冽的匕首給收起來了。輕輕拍打著衣服道,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高高在上的沐家大小姐,神情謙卑說道:“其實這些,小的也不知道,大小姐你應該去問老爺!”

沐雪目不直視,冷豔妖姬一般,拒人千裏之外:“原本覺得你是一個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懂得急流勇退,所以當初才留著你的狗命。如果你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又怎麽會同意這樁荒誕的婚事?”

沐風誠惶誠恐,沒有半句誑語鄭重說道:“如果大小姐也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又怎麽會答應老爺做出如此荒謬無稽之事呢?笑得原本還以為大小姐知道,既然大小姐都能夠如此識大體,而小的隻是一個一個小小的家奴,莫敢不從。”

“哼,這張嘴倒是鐵齒銅牙。不過,可惜沒有用在正道上。滿腦子的歪腦筋,投機取巧,自以為是自作聰明隻不過是玩火。好自為之,別讓我再看見自以為是耍小聰明,不然殺了你!”沐雪意興闌珊說完,將手中的玉佩拋向空中。

一腳將沐風踢翻在地之後,便從沐風的身上踩過去,往榻上而去。剛才她發現竟然麵對如此無賴,也會有窮辭難辯的窘境。她剛才甚至都沒說下次別讓她再看見他,不然小命不保。卻隻是說再看見這個無賴耍小聰明,不然就殺了他。

回到榻上的沐雪,百思不得其解。從半空中跌落的玉佩,狠狠砸在了沐風的鼻梁上。沐風痛苦不堪,在地上呻吟道:“噓噓,好疼好疼啊!”

正待她想要好好忖思度量一番,卻讓沐風給攪合了,不禁冷聲喝斥道:“再吵,把你跺了喂狗!”

沐風不敢懷疑說到做到的大小姐,這句話的可信程度。便捂著鼻梁,悶聲悶氣道:“是,大小姐,小的知錯了。”

莫非這個潑皮無賴真的與冷家有莫大的關係?懸崖勒馬,回頭是岸?那是對犯下錯誤之人,給的忠告而已。

難道父親真的做了什麽事情,為了避免連累整個沐家?所以不惜出此下策,攀上沐風,隻是因為跟冷家有關係嗎?更何況眼下,這個無賴誰知道跟冷家到底有什麽關係。就算有關係,能夠讓父親出此下策恐怕絕非一般事情。那麽,這麽做豈不是徒勞而已?

調虎離山,還是舐犢之情的父愛無邊?

沐雪寧願相信兩者都不是,是她多慮了。但是,果真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