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啟示錄夢

茫茫大地,蔥鬱欣榮。無邊無垠,一望無際。徐徐清風,撲麵而來,夾雜著大地的氣息。而在另外一側的延伸末端,不遠處的山穀中愈發突兀。與周圍蒼茫草地,格格不入。恍如從隔世長眠中,漸漸蘇醒一般。蔥鬱林木,秀立疊嶂。林海蕩漾,安詳出奇。樹葉沙沙之聲猶如浪濤,由遠而近。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隻是當這片山穀漸漸有了生氣之後,風,似有不忍,隨之漸漸消失無蹤。在層巒疊嶂的翠林,風的影子,隻留下微微蕩漾。蟲鳴鳥叫之聲,漸漸此起彼伏。霞光縈繞,祥瑞端莊。夢幻飄渺,遙不可及。

或許,這片山穀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鳥語花香,神聖莊重。

當她醒來時,更確切來說,是因為驚醒。還在夢中的她,被突如其來的一陣涼意驚動。緩緩睜開‘眼眸’,才發現在她心中認為非常驚訝的一幕。

而剛要張嘴說話時,才發現自己哽咽當場,唯獨自己的‘身軀’在徐徐暖風中劇烈晃動。她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一切的種種,在‘腦海中’翻騰倒海,一一浮現。

按捺住心底那一絲的欣喜,調整呼吸後,再次睜開‘眼睛’。

“你為何流淚?”她的聲音輕盈而又小心翼翼,似乎不想驚嚇還在她的頭頂流淚的那個龐然大物。

她揣測,這應該就是人類吧?

她隻知道,流淚就是悲傷。她沒有經曆過淚水,甚至是水,她都沒接觸過,所以也不會知道悲傷到底為何物。

卻發現在她眼底的人類,居然會驚慌失措,茫然四顧。不禁一陣好氣,抖索了自己的‘身體’半天,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

開始雖如同公鴨子一般的嘶啞,不過漸漸聲音變得柔和,也不至於會讓眼前的人類如此驚嚇吧?

“無名草?!妖怪??”低頭時才發現她的存在,卻發出不知是驚訝還是震驚的名字,讓她心底有種怒火。

“什麽無名草,你瞎說什麽,我可是羽族!”她的語氣非常肯定,底氣十足,有種睨視蒼穹的自傲。

“妖怪,又是什麽?”隨即怯生生的問道,因為她真的不知道。

“羽族?哈哈,就是無名草而已!妖怪嘛,反常既為妖囉!……”在她眼中的龐然大物,哭笑不得,順勢回答,不過眨眼間突然麵色大變。

不過在她剛要反駁時,卻發現這個人類臉色大變,陰晴不定。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驚訝、震驚、猙獰、囈語不斷,讓她不得不認為這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他就好像一直都在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一樣,言語表情,像足了她眼底的失心瘋。不過考慮到哪怕拚了自己的小命,也不能把已經深深淪陷在他自己漩渦中的他拉出。畢竟人家一個腳指頭都能隨便蹂躪致死一百遍,所以她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有一搭沒一搭的喊著。

“喂,別自己把自己困死了!”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已經在他的腳下呼喚了不知多少遍。

“你有名字嗎?”他突然睜開了雙眼,幾乎貼了她的‘臉龐’。

“還好沒死!”雖然他的語氣非常輕柔,她的聲音帶著驚魂未定。不過聽到他的問題,不禁一陣沉默。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甚至連自己知道什麽,不知什麽,她也不知道。但有非常奇怪,甚至是離奇。

如同神形俱滅,沉睡萬年之後。以吸納天地靈氣,衍生匯聚而成一株花草。前世的記憶睡著自己的蘇醒,也隨之漸漸複蘇?但為什麽又會知道自己是羽族,而不是人族,龍族?

但是,為何唯獨名字,名字不曾記得?

心亂如麻,她自己腦袋瓜子裏的東西,一團漿糊。

“名字,名字是什麽東西?那你有名字嗎?”她不禁撇嘴反問,有種無處可逃的窘迫!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隻記得自己就是羽族。

“我當然有名字!”他顯得格外得意,不過眨眼間,又突然變得落寞無比。

“看來你也沒名字,哈哈!”她見到他的窘態,心情無比愉悅的奚落道。

“渃漓!”似乎作了一番苦苦掙紮,他的口中吐出了一個辭藻。

“若離?不得不離?好怪的名字!”她的口中呢喃著,心底卻滑過了一種異樣。似曾相識,卻又不可能相識。

“要有水!你可知美是何物?”他促膝而坐,眼神望向遠處,沉聲問道。

“呃,不知道,我覺得你的樣子就好看!”她不以為然,在風中搖晃。

“樣子好看?”他呢喃囈語,若有所思。

“那這個呢?”信手攆來過蛇,放在了無憂草的地方。

“哎呀,嚇死我了,拿開!”她驚聲呼道,惶恐不安。

“其實,隻是習慣了你的樣子,就覺得其他東西,不好看了。”她見他把過蛇丟棄遠邊,心有餘悸。

“當你得道成人之時,我帶你遊遍大好河山!”他起身,意氣風發眺望遠處。

“好啊,好啊!”無憂草顯得異常愉悅,畢竟他是睜開眼睛之後看到的第一個人。

心底卻一陣失落,因為她知道,得道成人又豈是一朝一夕。從一株沒有靈性的花草,她已曆經萬年,才有如今自己的思維與眼界。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何況修的肉身,甚至到成仙成神。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突然,她察覺到周圍的異常,詭異至極。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在她印象中,隻有和煦陽光與暖風。

哪怕是曆經萬年,直到如今。

寒意,直刺心底!

這是?

冷??

寒風風蕭瑟,冷冽刺骨,無處可藏。荒涼大地,荒蕪猶如瘟疫,漸漸蔓延。花草萬木,漸近凋零衰敗。蔥鬱遼原,銀裝裹素。從廣闊大地,逐漸蔓延至山穀中。唯有淒冷涼風,徐徐拂向大地,天空徐徐飄落鵝毛大雪。山穀中如同風中殘燭的草木,瑟縮抖動。

其中,也包括,無憂草!

“這是?”無憂草不禁脫口問道,瑟縮抖動。

“冬天!”他不為所動,無動於衷立在風雪肆虐的山穀斷崖上。

隻有美,沒有醜,又怎知是美?

隻有善,沒有惡,又怎知是善?

天界天方止殤玄境五百天,人間五百年。

無憂草依舊靜靜矗立在山穀斷崖上的草地中,已經漸漸難尋蹤跡。從一直經曆春天,到如今。她已經曆了五百個春夏秋冬,日月星辰。醒來時候遇見的那個人,在她心底已經漸漸模糊遠去。

唯獨當時從他口中第一次聽說:妖者,反常既為妖。之後,就愈發頻繁聽聞‘妖’、‘妖怪’這兩詞。‘妖’字日漸盛行,‘除妖降魔’也愈發頻繁。她所處的山穀,周圍可以說上話的,不知道是因為倒黴還是上輩子倒黴,居然沾染了‘妖氣。

鶴發童顏,一身仙風道骨的修道者,掃蕩這片山穀之後。又來了一批凶神惡煞之輩,繼而掃蕩一遍之後。整個山穀中,那個所謂的‘妖’就唯獨隻有無憂草。

隻是搞不明白,到底怎樣才算妖?當初醒來時,那個人不曾也說過自己是妖嗎,現在看來又為什麽沒有被當成妖。不然怎麽可能怎麽山穀中,唯一剩下她這一個‘妖’。

因為‘妖’,她也才漸漸想起了那個誓言。但是每次想起那個誓言,她一直都認為是昨天的事情。直到他再次出現在山穀中,她才發現,已經滄桑五百年。隻是,她還未能修得肉身。整整五百年,她都用來凝視著山穀中的一切。

“我記得你!”她依舊矗立在山穀斷崖處,迎風飄揚,微笑道。

“我也記得你!”他在她旁邊坐下,與以前一樣,笑著答道。

隻是他那微笑的背後,卻讓無憂草感覺到那不為人知的一絲落寞。至於到底是落寞還是憂傷,無憂草不知道。因為她沒心沒肺,不懂世間感情。

“想不想看看大好河山?”他躺在草地上,慵懶而又如釋重負一般,側頭問道。

“想啊!隻是,我還沒有得道成-人!”她怯生生的回答道,聲音依舊是那麽清冷,毫無感情的稚嫩。

她想,她現在應該很難怪。隻是不知道難過,到底是怎樣,怎樣的感覺?

“無妨,擁有心髒,得道之時也就不遠了!”他坐直了身子,指尖一抹猩紅,滑落。

無憂草避閃不及,猩紅血珠落在了她翠綠枝葉上。漸漸形成一個漩渦,繼而變成心房,嘭嘭跳動,泛著若隱若現的紅色光芒。

“雖然強人所難,隻是想趁早了一個誓言。”他有些不知所措,因為無憂草半天一直都木訥的盯著葉子上的那砰砰跳動的小小心房。

“我也想趁早了卻這段誓言!”無憂草依舊沒心沒肺的笑著,隻是那一刻,她突然發現胸口位置,竟然有一種異樣。這種異樣到甚至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她現在的臉,竟然是隻有在他臉上看見的落寞,她的胸口有一種絞痛。

直到無憂草整個身軀都變成了一個凡塵的女子,那個她並不是期待的這種摸樣:人的模樣。

隻是這一刻他發現,原來,無憂草,悄然變成忘憂草!

無憂草,不會擁有這種哀傷。

他用自身元力,為無憂草塑造本體。哪怕是他塑造,可是看見有血有肉的無憂草時,依舊目瞪口呆。

“走吧,帶你遊遍大好河山!”他向無憂草伸出了手,而她隻是怔怔看著他。

翱翔於天際間,隻有他知道,他的身體正在緩緩褪化。

而他,卻不想讓她發察覺。

凝望無憂草側臉麵容,她還沉浸在天地之間,留戀世間美好事物。

直到他的眼眸,漸漸模糊。

隨風而逝彌留之際,瞥見無憂草,淚流滿麵,清澈猶見。白色長袍衣襟胸口處,一抹猩紅悄然綻放,如同怒放的寒冬臘梅,格外刺眼。

原來她,早已知道!

身體消散時的最後一刻,他的笑容如此燦爛,旭日春風一般。

從他到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要走了。

原來,心痛竟然是這樣子。直到他徹底消失,似乎整個天地之間都沒有他一絲蹤跡。也因為他那一刹那間的消失,無憂草心中的絞痛也因為漸漸恢複本來的無憂草,而漸漸消失。

隻是已然恢複為無憂草的她,纖細的葉片上卻還是殘留著那一刻潸然留下的淚水。無憂草依舊矗立在寒風穀中,無憂無慮。

昨天的誓言,依舊還在!

唯獨枝她纖細的葉片上,那一抹猩紅血珠。妖豔欲滴,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