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災難 (2)
憨胖子他爸怎麽會說出這句話呢？這事兒說起來有些巧，那天，憨胖子他爸花完第二次從李瘸子那裏弄來的錢後，便又去找李瘸子要錢。還沒到李瘸子家門口兒，遠遠地就看到一個女人閃身進入他家。憨胖子他爸心裏一陣驚喜，他急忙跑過去，在李瘸子家前後轉了轉，隨後從房子的後側翻牆而入。李瘸子家後院雜亂無章、枯草遍地，憨胖子他爸悄悄地摸到窗戶下，然後偷偷地向屋內窺去，看到李瘸子與那個女人正在講著什麽，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不小，仔細一聽，不由得讓憨胖子他爸嚇了一跳。
就聽李瘸子說，你們還來找我幹什麽？你們不是早就不需要我了嗎？
女人說，不是我們不需要你，隻是失去了聯係。
李瘸子說，你們在台灣吃香的喝辣的，你們知不知道我在這裏過得是什麽日子？
女人說，我們知道。但是你應該明白，我們是不會拋棄你的。
李瘸子說，現在我告訴你，我已經不想幹了！
聽到這些，憨胖子他爸著實地嚇了一大跳。台灣？拋棄？這個李瘸子到底是什麽人？憨胖子他爸仔細一琢磨，緊張的心裏馬上又鬆馳了下來，同時，他的臉上也浮現出少有的笑意。
聽到憨胖子他爸提到“台灣”兩個字後，李瘸子的心裏馬上緊張起來，他意識到憨胖子他爸一定知道了什麽，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地說道，老劉，你可別胡說，一碼歸一碼，你可不能給人亂扣帽子啊，這個玩笑開不得。
憨胖子他爸看到李瘸子緊張的樣子，有些得意地說，老李，我可沒胡說，也沒給你亂扣帽子，我這可是有根據的呀……別看我這個人好吃懶做，愛國心我可還是有的……
李瘸子知道瞞不住了，隻好說，那好，你開個條件吧。
憨胖子他爸想了想，說，一口價，一千，這事兒就當我不知道，從此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李瘸子一聽急了，說，我哪有那麽多錢呀。
憨胖子他爸說，你別跟我說沒有，你那買賣那麽好；再說了，台灣那邊還能少給你嗎？我這可是冒著包庇殺頭的風險啊。
李瘸子說，那好，你給我點兒時間吧，我得湊一湊。
憨胖子他爸說，三天，三天怎麽樣？三天後我來拿錢。你放心，我說話算數。揭發你對我有什麽好處？所以我不會去揭發你的。我隻要拿到錢就行。好了，我先走了。
李瘸子說，等等。
憨胖子他爸說，怎麽，你不同意了？
李瘸子說，你說話要算數，這事兒決不能對別人講，否則的話，你就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憨胖子他爸拍著胸脯說，我保證。你就準備錢吧。
望著憨胖子他爸晃晃悠悠地走遠，李瘸子皺了皺眉，又咬了咬牙，眼裏流露出一絲可怕的凶光……
從李瘸子那兒回來後，憨胖子他爸心情不錯，他毫不懷疑地認為，三天後李瘸子一定會乖乖地給他準備好一千塊錢。待在家裏，憨胖子他爸想的就是拿到錢後，一定要好好地喝一頓酒。因為拮據，他已經有幾日沒有酒喝了。沒有酒的日子對於他來說是太難受了。
三天還沒到，也就是第三天的晚上，七八點鍾的工夫，風很大，夾雜著細雪，李瘸子拿了一瓶白酒和一隻還溫著的燒雞敲開了憨胖子家的大門。
憨胖子他爸一見是李瘸子，就說，老李，給我送錢來啦？
李瘸子揚了揚手中的東西，說，不光送錢。
憨胖子他爸一見到酒，頓時來了精神頭兒，他說，老李，你這是何必呢，送錢就送錢唄，還買什麽酒啊。
李瘸子故意說，不帶酒能行嗎？我現在哪能惹得起你呀，你一句話，我還能好得了嗎？
憨胖子他爸以勝利者的姿態說，好得了好不了全看你的表現嘍。
李瘸子說，這不，我拿酒菜來請你了。是不是該讓我進屋啊？
憨胖子他爸想都沒想地說，進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
坐下後，李瘸子問，老劉，你兒子呢？
憨胖子他爸說，睡覺了吧。怎麽，你還擔心你那個事兒呢？別擔心，我不讓他說，他是不敢給你說出去的。其實啊，你那個事兒也算不上啥大事兒，不就是跟女人睡個覺嗎，我告訴你，我也幹過，算啥呀！男人嘛，不算啥！話說回來了，你還真有個不小的事兒……嘿嘿，你放心，我不說出去，沒人會知道的。錢拿來了？
李瘸子一直聽憨胖子他爸把話說完，才不緊不慢地把白酒打開，然後又把酒倒上才說，錢明天一早我就給你送來。今晚哪，我就是想跟你好好喝點兒酒。
說完，李瘸子把酒杯端了起來。
憨胖子他爸也端起酒杯，但隨後又放了下來，歪頭瞥了一眼李瘸子，似有懷疑地問，老李，你不是酒裏給我下了藥吧？
李瘸子笑了，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說，你看呢？
憨胖子他爸也笑了，也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說，我猜你也不會，那可是殺人啊，要殺頭的！
兩人說說笑笑，全然看不出心懷叵測的跡象。憨胖子在李瘸子來之前就睡著了，後來聽到李瘸子的聲音後醒了，就一直沒有再睡著。憨胖子他爸真是嗜酒如命，幾日沒有喝酒的他，端起酒杯來就放不下，很快，一瓶白就酒見的底。
憨胖子他爸喝得並沒盡興，他將空酒瓶子在自己的杯上使勁地空了空，隨後發出一聲重重的歎息。
李瘸子問，還喝嗎？
憨胖子他爸有些醉意地說，沒酒了，怎麽喝？
李瘸子早有準備地從棉襖口袋裏拿出一瓶白酒，說，你看這是什麽？
還有酒！憨胖子他爸眼睛一亮，說，老李，你可真夠意思！
李瘸子感慨地說，你能說我夠意思可不容易啊。
憨胖子他爸從李瘸子手中接過那瓶白酒，啟開後給自己倒滿，又喝了一大口後說，老李，我跟你說……這麽跟你說吧，我朝你要錢，這叫敲詐，我知道，敲詐你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因為你做過特務，我說的沒錯吧？但是，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想敲詐你了，我不想要那一千塊錢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李瘸子問，為什麽？
憨胖子他爸有些神秘地說，昨晚我做了個夢，夢到你給了我一千塊錢，可是不知為什麽，那錢到我手裏就成了紙錢，嚇得我夠嗆，我就琢磨，這錢怎麽能變成紙錢呢？後來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這錢我不能拿，拿了我就會死的！
李瘸子聽得有些驚訝，又問，真的嗎？
憨胖子他爸說，當然真的！我還能騙你嗎？
不能，不能。李瘸子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有些打鼓。
窗外一片漆黑，冷風嗖嗖，不時還能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讓人琢磨不透。李瘸子看了一眼窗外，心裏突然有些發毛。正在這時候，憨胖子家那盞昏黃的燈泡突然滅了，屋裏頓時黑成一片。
怎麽了？李瘸子嚇了一跳。
沒關係，又停電了。憨胖子他爸說著去摸蠟燭。
你快點兒。李瘸子催促說。
放哪兒來著？憨胖子他爸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不行，老劉，酒我不能喝了，我得走了。
別走哇，我找到了。
蠟燭點著後，屋裏又亮了起來。燭火一撲一撲的，像是一條隨時都可能掙脫禁錮的火蛇。
李瘸子還是有些猶豫，他說，我看我還是先走吧。
憨胖子他爸說，你不用擔心，我都說了，我不要你那一千塊錢了，我也不會去揭發你。今天高興，咱把剩下的酒喝完，你就走，好吧？
李瘸子勉強又坐了下來，但他的心裏已經開始有些不安。
憨胖子他爸倒是酒興更濃，他給李瘸子滿滿地倒了一杯後，說，這一杯是你的，剩下的是我的。喝完，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李瘸子說，這不就是你家嗎？你還往哪兒回呀？
啊對，啊對！憨胖子他爸似恍然大悟，說，這可不是我家嗎？我怎麽連自己的家都不認識了呢？你說我多白癡吧。但老李我跟你說，我這可不是喝酒喝的，你想知道為什麽嗎？我告訴你，我苦哇，我他媽苦得要命！……
說著，憨胖子他爸竟然哭了起來。
李瘸子有些詫異，問，你苦什麽？
憨胖子他爸長長地歎了口氣，說，我媳婦離開了我，他跟別的男人好了，你說我他媽這還不苦嗎？
李瘸子點點頭，說，算是苦。
憨胖子他爸突然想起件事兒，他問，哎，老李，以前怎麽沒見過你老婆呢？你這麽大歲數，不是還沒結過婚吧？
李瘸子笑笑，笑得有些尷尬，他說，怎麽會呢。
憨胖子他爸說，那你就說說她，我聽聽。
李瘸子搖搖頭，說，不說了。咱們喝酒吧。
說完，李瘸子端起酒杯，喝水般地把杯中的白酒喝了進去。
憨胖子他爸一看樂了，連道了幾聲好酒量，然後也如此這般地端起酒杯，一飲而進。
那晚的事情我隻知道這些。後來發生的事情可以用“災難”二字來形容，因為一場大火將憨胖子家燒得麵目全非，最後隻剩下一片黑乎乎的瓦礫。這場大火緣何而起，成為一個難解的懸疑。如果從李瘸子要弑殺憨胖子他爸的角度來看，火災的發生倒是不意外，但關鍵是，這場大火最終奪走的生命就是李瘸子本人，況且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對憨胖子他爸說，他已不想殺憨胖子他爸。
我猜想，也許事實就是因為那晚憨胖子他爸和李瘸子都喝多酒後，那支燃燒著的蠟燭不小心被他們碰倒，隨之，火苗開始肆無忌憚地蔓延起來……